資江市茶葉廠。
一輛東風牌卡車將一車茶葉送到了資江市茶葉廠,這一車茶葉來自相鄰的五溪市石期河縣。費正路非常重視,親自接待了過來送茶葉的茶農(nóng)。
“叔,一路辛苦了,今年的茶葉怎麼樣?”費正路關(guān)切地問道。
“沒事沒事。今年的茶葉又是大豐收,幸虧你爲村裡出了大力。不然這茶葉的銷路又得愁死人。”費興友對這個堂侄子非常地感激。
“叔,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是我能夠做得到的。再說,村子裡能夠爲我們廠解決了大難題。只要茶葉的質(zhì)量好,茶葉廠都是求之不得。”費正路說道。
“這你放心,我跟村裡人說了。採茶葉的時候一定要嚴格把關(guān),不符合要求的茶葉一片也不能夠要。各家各戶把茶葉交過來的時候,我也仔仔細細檢查過的。絕對不能拖你的後腿。你能夠解決村子裡茶葉的銷路,就等於救了全村的老少。村裡人哪能幹出那種忘恩負義的事情來呢?”費興友說道。
費正路與費興友寒暄了一會,就將費興友安排到茶葉廠的招待所。
現(xiàn)在是產(chǎn)茶的季節(jié),茶葉廠必須抓緊時間生產(chǎn),將不斷送過來的茶葉快速消化掉。
資江市茶葉廠是個正規(guī)大廠,有自己的質(zhì)量檢測,還有專門的品茶師傅,每一批茶葉出廠之前,都要經(jīng)過品茶師傅品嚐。
品茶師傅沈錦茂已經(jīng)拿到了今年的第一批新茶。這一批茶俗稱爲明前茶。即清明節(jié)前採製的茶葉,受蟲害侵擾少,芽葉細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是茶中佳品。同時,由於清明前氣溫普遍較低發(fā)芽數(shù)量有限,生長速度較慢,能達到採摘標準的產(chǎn)量很少,所以又有“明前茶,貴如金”之說。所以這一批茶也是極其重要的一批茶。而且,馬上就要參加國際農(nóng)業(yè)博覽會評定,這一批茶的意義就更加特別了。
一個技藝高超的品茶師傅非常不簡單,不光是茶中高手,其味覺嗅覺視覺都是極爲靈敏的,這樣才能夠敏銳地區(qū)分茶葉色香味上的細微差別。沈錦茂已經(jīng)幹這個幹了幾十年了,對茶葉的認識已經(jīng)上升到了匠的級別。
但是今天只是品了一口茶,沈錦茂就皺起了眉頭:“嗯?不對!這味道跟去年的相比相差了很多啊!這還是明前茶呢,還不如去年的秋茶!”
沈錦茂也感覺非常奇怪,今年的茶葉加工處理上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這茶葉的色澤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毛病。
“快去!把周師傅喊過來。”沈錦茂眉頭緊鎖,猛然向身邊的徒弟王沐生說道。
王沐生連忙跑了出去,過了沒多久,王沐生帶著一箇中年人走了過來。此人是資江市茶葉廠製茶老師傅,生產(chǎn)車間主任周興海。
“沈師傅,茶葉出問題了?”周興海也有些著急。
“來,你嚐嚐看。”沈錦茂剛剛泡好一杯茶。
周興海喝了一口,也皺起了眉頭,又看了看茶水的顏色,“比去年的茶葉差了不少。但是跟我們以前的茶葉差不多。”
“是不是機器的問題?”沈錦茂問道。
“這才第一批茶呢。都是廠裡的老員工用去年機器加工出來的。這麼好的茶葉,哪裡敢拿去調(diào)試新機器?工藝流程跟去年一模一樣。按道理,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麼大的差距的。”周興海搖搖頭,他也有些不明白。
“茶葉!今年的茶葉質(zhì)量怎麼樣?”沈錦茂問道。
“好像還可以。茶葉進來之前,我們都仔細檢查過的,質(zhì)量甚至比去年還要好一些。聽說今年的茶葉還要便宜一點。”周興海說道。
“便宜了一點。對的,好像說去年老趙在薪田縣高價收了大批茶葉。今年被姓費的給退掉了。”沈錦茂閉上眼睛,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然後猛然睜開眼睛,“老周,你說老趙爲什麼要高價收購薪田縣的茶葉呢?廠里人說他吃了回扣。我是不相信的。對了,竹筒黑茶也是薪田縣的吧?”
周興海點點頭,“對,據(jù)說老趙就是爲了讓竹筒黑茶貼咱們廠的牌子,才肯出高價收薪田縣的茶葉的。但是現(xiàn)在我們的茶葉業(yè)拿了國家金獎了。再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就不值得了。”
“你覺得老趙會做那麼吃虧的事情麼?”沈錦茂又將去年、前年的茶葉拿了出來。將茶葉分別泡好了茶,然後招手讓周興海過去看。
“不是今年的茶葉製作出了問題,今年的茶葉跟前年的茶葉差不多。這品質(zhì)也算是不錯了。但是跟去年的茶葉相比,就差了太多。我記得去年我們的茶葉口味突然好了很多。那個時候,是不是正好是趙廠長從薪田縣弄回了茶葉了?”沈錦茂問道。
周興海看了看去年產(chǎn)品上的日期,點點頭,“對,趙廠長去省裡參評,正好碰到了薪田縣的人。他們拿著竹筒黑茶參評。就是那個時候,趙廠長開始高價收購薪田縣的茶葉。”
“糟了。姓費的一來,就撕毀了與薪田縣的協(xié)議。還放言不再從薪田縣收茶葉了。”沈錦茂癱坐在椅子上。
“我聽說薪田縣今年建了茶葉廠,還從我們廠請了幾個退休老師傅過去指導(dǎo)生產(chǎn)。現(xiàn)在就是我們願意出高價,別人都不一定願意賣給咱們了。”周興海說道。
“算了,這也不是我們兩個能夠奈何得了的事情。向廠裡彙報吧。”沈錦茂說道。
資江市茶葉廠廠長辦公室裡,得到消息的費正路勃然大怒:“茶葉品質(zhì)下降了?查!無論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無論是茶葉的問題,還是加工上出了問題,都要把問題找出來!通知下去,黨委馬上開會!”
很快資江市茶葉廠會議室中,茶葉廠的領(lǐng)導(dǎo)們除了個別出差不在廠裡,全部積聚在會議室裡。一個個神色嚴肅,誰都能夠看得出來,出大事了!
“沈師傅,你來說說具體的情況。”費正路說道。
“今年茶葉的品質(zhì)比去年下降了一個檔次。可能還不止一個檔次。”沈錦茂說道。
“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麼?”費正路壓住自己的火氣。
沈錦茂看了費正路一眼,嘆了一口氣,“我跟周師傅討論了一下。初步結(jié)論是,問題不是出在加工車間。而是出在茶葉上。”
“茶葉?”費正路看了沈錦茂一眼,總覺得沈錦茂剛纔嘆氣的眼神有些奇怪。
“是茶葉的問題。”周興海說道。
“周師傅,你怎麼這麼肯定是茶葉出了問題呢?”費正路開始有些懷疑是周興海把自己的責任推脫掉。
“我和沈師傅剛纔將今年的茶葉與去年以及前年的茶葉做了一個比較。發(fā)現(xiàn)今年的茶葉雖然品質(zhì)相比去年下降了,但是與前年的比起來,卻基本上持平,甚至還略微有所提升。但是與去年的茶葉相比,品質(zhì)差了至少一個檔次。甚至說,今年的明前茶,還不如去年的秋茶。”周興海說道。
“怎麼可能?”費正路可不是外行啊。明前茶怎麼會不如秋茶!
“確實如此。”沈錦茂點點頭,“我們分析了一下原因。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我們?nèi)ツ甑牟枞~本來參評省裡的評審的時候都沒有太大的把握。但是下半年我們卻成功獲得了全國農(nóng)博會金質(zhì)獎。甚至還得到了出國參評的機會。我們?nèi)ツ甑牟枞~在下半年品質(zhì)有了一個質(zhì)的提升。”
“這是什麼原因?”費正路感覺情況不太妙,似乎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這兩個老傢伙卻故意賣關(guān)子。一步一步將自己引向深淵。
“茶葉。去年我們市裡還有一個茶葉品種獲得了全國農(nóng)業(yè)博覽會金質(zhì)獎。跟我們也有些瓜葛,竹筒黑茶,曾經(jīng)還貼過我們的商標。聽說趙廠長還爲了讓竹筒黑茶貼我們的商標,答應(yīng)高價收割薪田縣的茶葉。現(xiàn)在有跡象表明,我們廠茶葉品質(zhì)提升一個檔次的原因就在於那一批茶葉。趙廠長之所以願意高價收購薪田縣的茶葉,正是因爲薪田縣茶葉的品質(zhì)。”沈錦茂一下子將謎底揭開了。
費正路彷彿感覺到自己的臉被人扇得噼噼啪啪的響。他上臺來第一把火就是把與薪田縣的協(xié)議撕毀了,讓他引以爲傲,幹得極其漂亮的一手,現(xiàn)在看來確實他人生之中最大的敗筆。如果這一招直接導(dǎo)致茶葉廠遭受巨大的損失的話,他在茶葉廠的威性將會一下子跌到谷底。
其實,趙金元之所以被莫名其妙從茶葉廠調(diào)走,正是因爲有人舉報趙金元以權(quán)謀私,超出市場價的價格從某縣收購茶葉,導(dǎo)致茶葉廠遭受損失。另外在竹筒黑茶貼牌的問題上,也有人認爲趙金元是收受了好處。認爲竹筒黑茶貼茶葉廠的商標,嚴重損害了茶葉廠的利益。是茶葉廠不僅沒有從竹筒黑茶貼牌獲益,反而要因此付出莫名其妙的代價。要不是因爲趙金元去年的功績實在太耀眼,所以纔沒有進行處理,而是低調(diào)的調(diào)離了崗位。
會議室一下子死靜死靜的,費正路臉色鐵青,瞪著眼睛看著沈錦茂。沈錦茂沒有事先告訴他這件事情,而是選擇在會議上一步一步將他引到懸崖上,最後把他逼到了絕境。但是他卻拿沈錦茂沒有任何辦法。
“散會!”費正路說完自己先站起來氣沖沖地離開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