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國際敦煌學吐魯番學學術會議”為期三天, 初挽在其中也被邀請參與了關于新疆考古的發言,或許因為之前她在美國考古年會上的表現,她可以感覺到她在會議上還是很受關注。
不過這種正經學術交流會議,她并不想太惹眼, 盡量低調。
盡管如此, 還是結交了幾位香港文化界的朋友, 而最讓她意外的是, 這次會議上他還見到了夏大師。
夏大師是旅美華人,曾經跟隨南懷瑾潛心修習佛法,而再過幾年他回國定居后,創辦了書畫院弘揚佛教繪畫藝術, 他的繪畫藝術在佛教界和藝術節都很有盛名, 曾經繪過一套《佛像珍藏》,被譽為“畫像版的大藏經”。
三年前,初挽為了倒騰著掙點錢, 把佛塔的一塊線雕轉賣給了夏大師,賣了二百塊。
如今在這個會議上相見, 夏大師看到她后, 頗為熱情, 握著她的手說:“我記得你,我記得你,這才不到四年,你已經名揚四海。”
初挽也沒想到夏大師還記得自己,不過倒是也很坦蕩, 笑著說:“當時手頭窘迫, 遇到了夏大師,感謝夏大師慷慨解囊。”
夏大師哈哈一笑:“哪里, 哪里,我還得謝謝你給了我佛緣!當時我看到你留下話后,就此離去,我當時想著,這小姑娘一定不是普通人,沒想到啊沒想到,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除了巧遇夏大師,初挽比較感興趣的就是接受《明報月刊》的采訪了。
《明報》是知名武俠小說家金庸先生創辦的報紙,而《明報月刊》則是明報每月綜述,是《明報》的姐妹刊物,在華人圈子里很有影響力。
初挽在接受采訪中,坦誠地談起了自己對中國瓷器的看法,以及自己家族在瓷器上的種種傳承,提到了如今中國陶瓷在世界上的地位,以及中國陶瓷將來的位置,當然,也含蓄地提到了自己想振興中國傳統陶瓷,提到陶瓷就是中國的聲音,就是來自中國的一行詩,算是給后續刀鶴兮的工作留下一個鋪墊。
采訪結束后,看起來總編輯先生對她頗感興趣,邀請她參加文化圈的一個沙龍,她也就欣然應邀,沙龍上倒是大佬云集,不但見到了幾個活躍在屏幕上的香港明星,還認識了幾位知名小說家。
席間,有一位知名作家兼收藏家,姓楚,楚先生拿出來一物件給初挽過目:“請蘇富比的鑒定師給看了,目前給的拍賣底價是兩萬,我想著這價格要不要賣,正猶豫著。”
大家看過去,這是一件釉里紅三果高足杯。
所謂釉里紅,制作工藝和青花瓷類似,都是用氧化銅作著色劑,在胎器上繪制花紋后,再施透明釉,之后在高溫還原焰氣中燒造。
因為紅色花紋在釉下,所以叫釉里紅瓷。
初挽見此,讓他放下,放穩了后,這才自己上了手看。
這釉里紅三果高足杯里面是三個紅果,顏色鮮紅,釉色白潤,胎質細膩,確實是很出彩。
她翻來覆去仔細觀察過后,道:“這飯店光線不太好?”
大家一聽,這飯店旁邊開的燈是帶彩的,忙叫來掌柜,關了彩燈。
初挽仔細看過后,道:“這顏色真好看。”
在場的眾人聽了,便笑:“那可不,大家看著都覺得不錯,拍賣公司給了兩萬的底價。”
初挽卻道:“這是宣德年間的釉里紅,這個東西比較少見,如果只給兩萬的底價,只怕是給低了。”
她這一說,在場眾人面面相覷,旁邊的楚先生也略有些尷尬。
那明報編輯見此,道:“今天這光線確實不太好,這個釉里紅顏色太鮮亮了,光不好的時候,就不太看得準。”
周圍人見此,也都點頭:“是,這看瓷哪,還是得太陽底下看,那樣才準。”
初挽聽此,明白自己的斷代估計和蘇富比的鑒定師有出入,在場的不想讓她太為難,當下道:“不知道蘇富比鑒定出來是什么年代?”
楚先生道:“他們給鑒定是雍正仿。”
楚先生聽著,微怔,旁邊就有一位老先生,留著大背頭,聽到這話笑了:“初小姐,這你就說錯了,這件確實是雍正仿,蘇富比的鑒定師我恰好認識,平時也很熟了,他的眼力界,錯不了。”
初挽聽這話,便笑了下,卻沒再說什么。
畢竟蘇富比鑒定為雍正仿,且鑒定師就是這個圈子里,她再說什么,就是不給人面子了。
香港這個圈子,她還想做市場,犯不著當場拆穿。
楚先生見此,也不好讓初挽沒面子,畢竟人家年輕小姑娘,能有這個眼力已經不錯了,便笑著解釋道:“這是雍正仿的宣德,所以說宣德也沒大錯,只不過宣德時候的釉里紅,還燒不出這么漂亮的顏色,到了乾隆雍正年間,釉里紅才做好了。”
一直到快散場的時候,去洗手間,初挽恰好和楚先生在走廊遇上,她才道:“楚先生,你那件釉里紅三果高足杯,我建議你留一留,或者再找行家看看。”
楚先生聽聞,疑惑:“初小姐是覺得斷代有問題?”
初挽:“這物件,就是宣德的,不是雍正仿。”
楚先生意外:“初小姐怎么確定是宣德的?”
要知道,行里人,以及蘇富比的鑒定師,都給斷代在雍正了。
但是如果真是宣德,那價值就完全不一樣了。
初挽:“今天時候不早了,回頭有機會再解釋。”
楚先生將信將疑,不過還是點頭:“好,好!”
這文化沙龍散了后,初挽先回酒店,到了酒店,就給刀鶴兮打了個電話,說起自己這邊的安排已經結束,問問他什么時候方便。
刀鶴兮說起明天他就有時間,到時候先帶她去古玩街走走,看看這次拍賣會的拍賣名錄,等過兩天去參加一個高爾夫游艇俱樂部的聚餐:“這里面都是香港的名流了。”
初挽對他的安排自然滿意,因說起這次的拍賣會,初挽便順便提了今天自己的遭遇。
刀鶴兮聽了后,問清楚了,之后語調中便泛涼:“這樣也好,這位楚先生也是知名人士了,他如果不信,讓他得一個教訓,他如果信了,那些人自然知道誰對誰錯。”
初挽笑道:“要是在大陸,我當場就揭穿了,我用得著給誰留面子,這不是在香港嘛,我想著初來乍到,還要考慮這邊的人際關系,我得低調忍讓。”
電話那頭,刀鶴兮難得笑了下:“不用。我們的生意該怎么做,我已經規劃好了,不需要你忍氣吞聲,你該怎么著就怎么著。”
初挽:“你還挺硬氣的?”
刀鶴兮淡聲道:“我至于怕他們嗎?”
初挽笑出聲:“你這一說,我簡直恨不得重新回去,直接把宣德兩個字甩到他臉上。”
刀鶴兮:“過兩天的高爾夫游艇俱樂部,你說的那幾位,直接請他們過去就是了,連那個蘇富比的鑒定師我都叫上。”
他緩慢地道:“就當讓他們開開眼吧。”
初挽:“可以。”
兩個人商量妥當,刀鶴兮:“那明天早上,我讓Maddocks過去接你?”
初挽:“下午吧。”
刀鶴兮:“哦,你還有別的安排?”
初挽笑道:“你可能忘了,我也是一個女人。”
電話那頭顯然頓了頓。
初挽解釋道:“作為一個女人,來到香港這種購物天堂,我總該買點衣服什么的吧?”
刀鶴兮略沉吟了下:“我讓Maddocks陪你吧,不然你自己逛也很辛苦。”
初挽:“我自己去就可以。”
刀鶴兮:“你不是懷孕了嗎?Maddocks陪著你,會方便些。”
初挽想想也是,有一個熟悉香港的人陪著,總歸會舒服些,便道:“好,那麻煩Maddocks了。”
**************
第二天一大早,Maddocks過來了,他開車過來的,為初挽準備了地圖、精美的購物畫冊以及時尚雜志。
初挽大致翻了翻,其實并沒有太多興趣。
她也不想太摩登時尚,只是既然來了,象征性地買一些罷了。
順便也得買些禮物帶回去,給幾位嫂子和侄媳婦分分,再給陸老爺子買塊手表。
這些人情世故,不需要太操心,上輩子秘書都幫她處理了,這輩子她本來犯不著,不過考慮到陸守儼,她覺得花一點心思也沒什么。
坐在副駕駛座上,她往外看,香港的街頭熙熙攘攘,私家車雙層巴士成群結隊,街道兩邊是高樓大廈以及時尚現代的落地玻璃,高層大樓之間,還修建了蜿蜒的輕軌軌道,這種時尚感是現在的大陸完全難以想象的。
Maddocks開車帶她到了中環,因為堵車,也因為他的體貼,車子開得很慢,到了中環,他領著她下車。
初挽先去了攝影器材店,買了相機,之后買了各樣護膚品抹臉油,這些都是給家里同輩晚輩媳婦的,給陸老爺子買了自動剃須刀。
至于給陸守儼的禮物,初挽想了想,他并不缺什么,最后給他買了一條皮帶。
最后想起宋玉潔馬上要生了,估計她回去人家都生差不多了,便干脆趁機買了一些小嬰兒用的,嬰兒奶粉爽身粉什么的,她自己也懷孕了,她覺得自己先了解下嬰幼兒用品都有什么,以后也好給自己孩子買。
Maddocks盡職盡責,一直陪著。
買完禮物后,初挽才開始看自己的衣服,她隨便買了兩套女士小西裝,一件大衣和一件羽絨服。
她不喜歡太花哨時髦的衣服,一向以簡潔為主,顏色也都比較單調。
Maddocks一直很盡職盡責地跟在一旁,現在他手里已經提了大包小包的。
不過他還是很恭敬地道:“初小姐,你還有什么需要的?”
初挽:“我要買內衣。”
Maddocks略怔了怔,道:“好,那我們找找內衣店。”
走了一番依然沒找到,Maddocks打聽了打聽,終于找到一家精品店,Maddocks沒進去,等在門口,初挽過去看了看,一口氣買了七八件。
她懷孕了,據說懷孕后會變大,她覺得自己應該都準備準備。
這個和外衣不同,內衣一定要舒服,她在這方面不想讓自己受委屈。
這么買了一遭后,初挽總算收手了。
Maddocks盡管沒什么情緒的樣子,但也多少松了口氣。
他現在提議,把她送到一家餐廳,在那里,刀鶴兮等著她,和她一起用了午餐后,會陪她去古玩街逛逛。
初挽感覺到了,盡管Maddocks依然保持著有條不紊的專業,但他其實希望盡快把她送到刀鶴兮那里,讓刀鶴兮招待自己。
初挽:“Maddocks,你們刀先生平時都忙什么?他難道不逛街嗎?我看你對這邊也不太熟悉!”
逛街的時候還要時不時查地圖看筆記,看似專業,其實手忙腳亂的樣子。
Maddocks:“他不需要。”
初挽:“哦,也對,他的衣服都是定制的吧。”
Maddocks:“是。”
初挽:“那你呢?”
Maddocks:“我現在沒別的想法,我只慶幸我沒女朋友。”
Maddocks面無表情地道:“如果我女朋友知道我陪女人逛內衣店,我日子一定不好過。”
初挽便笑:“我逛街,該買的總是要買吧。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老板吧。”
一時卻想起來,Maddocks再過十年不還是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