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龍檀香飄蕩在大殿內。金黃色的陽光透過鏤花木窗,在大紅地毯上投下一塊塊斑駁的光影。
宮晟天揉了揉額頭,將剛剛批閱完的奏折放置一旁,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然后擱下手中的毛筆:“公子今天可有進宮?”
候在一旁的大太監小順子聞言上前一步:“回皇上,公子今天沒有進宮。”
“沒有嗎···”宮晟天的聲音縹緲中流露出一分失落。身子傾靠在背后的龍椅上,想起登基以來的半個月時光,發現他竟然與那個混蛋聚少離多。距離上一次見面,貌似還是···三天前。
“那公子現在在哪兒?”宮晟天扭頭看向小順子“在府內還是···”
“回皇上,公子應該是在鐵礦那里。根據墨白大人這幾日的匯報,公子他一直都在鐵礦那里,沒有出來。”
“沒有出來?”宮晟天唰的從龍椅上站起身“那鐵礦環境那么簡陋,那個混蛋怎么能一直待在那里?去,準備一下,朕要出宮!”
“是!”
距離皇城十里外,有幾座連綿的大山。山體高聳,山頂長年有冰雪覆蓋,空氣稀薄,飛鳥難越。山底灌木叢生,樹藤亂繞,惡劣的環境,原始的森林,讓這里鮮有人員涉足,就算是獵人樵夫,也不過是大山外圍有所活動。而此時,這個人跡罕見的山溝溝里,一頂轎子正快速的移動。
“皇上,我們到了。”
轎子停在一座山的山腳下,小順子警戒的四處看了看后,這才撩開轎門讓宮晟天出了轎子。
“讓轎夫們都回去吧。”宮晟天仰頭看了看面前高聳入云的大山,然后順著山腳邊圍繞的樹藤,按照順時針的方向朝一旁的灌木叢走去,直到走了近五十米的位置,眼前出現一塊突出的巨石,才停下步子。
“小順子。”宮晟天對著一旁的太監使了個眼神,小順子立刻會意的走到那巨石前左左右右的敲了幾下,只聽得那巨石傳來一道沉悶的轟隆聲,這才退至一旁。
“爺。”隨著巨石往一旁移動,一道狹長的黑道出現在二人面前。宮晟天瞇了瞇眼經剛想看清楚,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從那地道中走了出來“爺,屬下來接你了。”墨羽從地道里走出,單膝跪在宮晟天面前。
“他在里面?”宮晟天看了看那黝黑的石道,隨后把目光落在墨羽身上。
“是。”
“那快進去吧。”
跟在墨羽身后,宮晟天和小順子一前一后走在狹長的黑道里,大約走了近半盞茶的時間,前方才微微出現一抹光亮。走出來一看,是一個圓形的地洞,幾個士兵模樣的人正在緊張地把守。
“爺沒事吧。”一出地洞,墨羽就擔憂的回頭看向宮晟天,因為那地洞里沒有光亮,而且公子言不允許燃燒火把,所以一路走來全靠摸索。他一開始走的時候,沒少磕到碰到,后來熟了才安然無恙。宮晟天雖然武功高,但是他才是第二次來······
“我沒事。”宮晟天搖了搖頭,在心底輕吐了口氣。扭頭看著一臉青腫的小順子,忍不住嘴角一抽“你就在這里等著吧。”
“喳!”
丟下小順子,宮晟天跟著墨羽再次穿過一個隧道后,才從地洞里走出來。結果一躍入眼簾的,就是遠處的群山,和近處半掩在草木中的建筑。
“沒想到已經建的那么多了。”宮晟天看著在灌木叢中忙忙碌碌的工人,又看著已經有兩層樓高的建筑物,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是。公子說過幾天天氣一熱,山里潮悶,工人們容易生病,所以讓這幾天抓緊動作。”墨羽聽到宮晟天的感慨聲,出聲解釋道。
“他還知道山里悶···”宮晟天蹙了蹙眉頭,然后看向墨羽“帶我去見他。”
“是!”
宮晟天來的時候,公子言正在車間里和幾個老工匠討論她新繪出來的兵器。這是她結合二十一世紀的武器,又根據這里人使用習慣創造出的新型武器。那些個老工匠還是第一次見到,所以幾個人圍著那張草圖討論的津津有味,絲毫沒有注意到宮晟天的到來,知道某人不滿的輕咳了一聲,那群人才略帶不滿的扭過來頭,然后嘩啦一聲跪倒在地上。
“草民見過皇上。皇上萬歲!”
“都起來吧。”宮晟天抬了抬手,掃了他們一眼后,目光就死死的盯著公子言,見他穿著一身利落的青灰色窄袖長袍,目不轉睛的盯著桌上的草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煩悶。
“這個圖就那么好看?”宮晟天單手后背,踱著步子走到公子言身邊。見他微蹙著眉頭,單手摸著下巴,眼眸一閃“連我來了你也沒注意?”
公子言微微凝眉,將桌上的草圖卷好,然后懶懶的抬眸看向他:“好端端的,你怎么過來了?宮里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這語氣,難道他就不希望自己來么?
見公子言態度如此不以為然,宮晟天一路上設想的欣喜全都化為灰燼消失的無影無蹤,瞥了眼周圍的工人,然后又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去你那里說。”
“好。”公子言點了點頭,喊過來小虎叮囑了幾句后,就帶著宮晟天去了自己在礦上的房間。
說是房間,其實不過是一個二層小竹樓,一樓用于會客,二樓是起居室和書房。屋子雖然簡陋,但是收拾的干凈素雅,古樸寧靜,特別是纏繞在門框上的花蔓,竟讓人沒有的松軟了心。
“屋子簡陋,你隨便找地方坐吧。”公子言領著他進了屋后,就自已走到二樓打水洗了手臉,順便整理了一下長發。等她從屏風后出來時,起居室里已經多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你怎么上來了?”公子言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帶回來的草圖收到書柜里。剛要轉過身,就被人從后面抱住。
“混蛋。”埋首在公子言的脖頸間,宮晟天深吸了一口氣后,才慢慢地開口道“跟我回去吧。這里條件···太差了。”他不想他受苦。
“礦上,你指望條件有多好?”公子言聽到他這句話,忍不住笑了。低頭拍了拍他環在腰間的手,道“別擔心,萬事開頭難,熬過這一階段,后面的就好了。”因為那些工匠還不熟悉她的草圖構造,所以她必須要手把手的交。
“可是你在這里···我···就看不見你了。”猶豫了很久,宮晟天還是沒忍住說出了心里話“我們好久都沒見面了,你就不想我么?”
“可我回去也見不到你啊。”公子言轉過身,對上那一雙碧綠的眸子“你每天忙的要死,哪有時間見面?”
“我說了讓你進宮幫我處理朝政···”
“我又不是你的臣子,名不正言不順的,憑什么幫你處理朝政?”公子言毫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見他還要開口,連忙眼睛一瞪“我說了,我不會入朝!更不會成為你的臣子!更更不會入宮!”
宮晟天嘆了口氣:“我知道。只是不這樣子···”他該以什么理由把他留在身邊?
“行了,不說這個了。”公子言不想再看見他這一臉糾結的模樣,揮了揮手岔開了話題“你要是沒什么事,一會兒吃點兒東西就回去吧。這里環境簡陋,你不習慣。”
“你能待難道我就不能待?”宮晟天不滿的反駁道“比這惡劣的環境,我遭遇的多了!”
“這不是環境不環境的問題。”公子言見他鉆牛角尖,挑眉道“你現在不比以前,出宮那么久,大臣們萬一找你怎么辦?”
“哼!”聽公子言這么一說,宮晟天頓時冷冷一笑“那群老東西找我能有什么事?”
“怎么?”聽出他語氣不善,公子言把手里的書往桌子上一丟,然后看向他“那群老東西逼你立后了?”
原本憤憤不滿的宮晟天聽到公子言這一句話,身子猛地一僵,隨后眼神驚慌的看向他:“我沒有答應!”
公子言怪異的看了他一眼:“沒答應就沒答應唄,你緊張什么?”
“我···我這不是怕你誤會么。”宮晟天小心翼翼的回道“我之前告訴過你,我現在沒有立后的心思。”
“你沒有不代表別人沒喲。”公子言忽視“現在”這個詞眼兒,漫不經心的說道“還有一個月,你的登基大典就會舉行了。到時候各國嘉賓前來祝賀,那些臣子們自然希望趁著這次機會,你一塊兒把皇后也給立了。喜上加喜,多喜慶?”
“喜慶什么?”宮晟天聽到公子言這不以為然的語氣,頓時惱了,于是抬腳走到書桌前,一把抓住他正在整理東西的手“我問你,我被人逼著立后,你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么?”
看了看抓住自己手腕的大手,公子言懶懶的抬眸,對上他微怒的眼睛:“你想讓我有什么感覺?悲痛交加還是氣憤不已,傷心流淚還是哀怨嚎啕?”
“我···”
“在你問我這個問題之前,宮晟天你就沒有想過,你是以一個什么身份來詢問我這句話?戀人?朋友?還是合伙人?”
“我···”
“在沒想清楚這個問題之前,就跑過來質問我。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自大啊。”
宮晟天瞳孔一縮,手上的力氣不由自主的抓緊:“是,我自大。我不對。但是···公子言,在你心底,我又是什么樣的存在?我就不信,那群人逼著我立后,你心底沒有一丁點兒的難受?”
“我難受管用么。”公子言終于對上他的眼睛“你現在是傲雪國的皇帝,你身上肩負著整個傲雪,不僅背負著他的繁榮,同時還背負著子孫繁衍的重任。宮晟天,你已經不是那個可以被我隨隨便便壓在身下調戲捉弄的定山王了。”
“所以···”鼻腔一酸,委屈的感覺突然從心底升起,宮晟天看著面前眼神清冷的少年,試圖從他的眉眼間尋找到那抹獨屬于他的溫柔,可是碧綠的眼眸看了又看,除了淡淡的冷光和無盡的平靜,他從他的眼底,竟沒有看到半分對自己的留戀。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這一段時間才躲著我,冷落著我嗎?”宮晟天的聲音低啞中透著一分一觸即破的輕顫,搖搖欲墜的眼眸恍若肥皂泡一般輕易地就會化為無數水光。冰冷的感覺從心底升起,一直以來的不安終于在心底破土發芽,越長越大。
“公子言···你是不是忘記你曾經對我說過什么了?”深吸一口氣,宮晟天一把將那青灰色的身影納入懷中,然后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你說過,只要我還屬于你,你就是我的,你就不會離開我。”
“對,我說過。”公子言點了點頭,然后伸手環住他的窄腰“可是天兒···你真的確定···你現在還獨屬于我一個人嗎?”
宮晟天身子一顫,靜默了一下,然后重重的點點頭:“我保證,我現在還獨屬于你。”
“那以后呢?”公子言伸手推開他,眼神清冷的看著他“以后···還屬于我么?”
“我···”
“這個問題你先好好想想吧。”公子言從他懷抱里退出來“我知道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有些難度。但是,你必須要考慮到在你心底,我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歸屬。而且,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對于我的東西,我不喜歡別人觸碰。”
宮晟天抿了抿唇,看著眼前嚴肅認真的公子言,輕輕的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會盡快給你答復。”
“那就好。”公子言點點頭,轉過身繼續整理桌上的東西。見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眉頭一挑“你最近有澈澈的消息么?你登基···他應該會來吧。”他現在是西元的攝政王,地位不同于以前,這樣的場合,他很有可能代表西元過來。
“嗯。”宮晟天艱難的滾動了一下喉嚨“我已經得到消息了,這一次來的就是他。”
“那實在是太好了。”公子言高興地勾了勾唇角“好久沒見,也不知道澈澈過得怎么樣了。”
“他能把我們算計的這么慘,又怎么會教訓不了那些老頑固?”聽到公子言的聲音,宮晟天下意識的心底一酸,像往常一樣出聲抱怨。可是這一次不同于以前的,是公子言的態度。
“你一直在看的,究竟是什么?”宮晟天見公子言始終專注于那個草圖,甚至連自己的抱怨聲也給忽視掉,心底不滿的同時,腳下的步子也疑惑的邁了過去。
“我設計的草圖。”公子言瞥了眼宮晟天,然后在他要伸手拿過來看時,突然快速的把草圖給收起。
“你···”
“草圖還沒定稿,一切內容保密。”
“可我不是外人!”宮晟天咬牙。
公子言搖了搖頭:“不,現在對我來說,除了我之外的,都是外人。”
“你!”宮晟天氣結,看著仰著頭毫不畏懼的公子言,心底的怒火嗖的升起“我大老遠跑來看你,難道一個草圖都不能給我看?你明明剛才都給那些工匠們看!”
“工匠們是我的手下,效忠于我。你呢?”公子言挑了挑眉頭“你能確保效忠于我?”
宮晟天雙手緊握成拳,還想說什么,公子言的爪子已經排在了他的肩膀上:“別想了,不是不給你看,只是現在看了也沒有用。等我商討出來定稿,到時候再給你看也不遲。這畢竟是我們的第一匹貨,我不想出現任何差錯。”
真的是這樣嗎?
聽著公子言的解釋,宮晟天很想勸自己聽他說的話,可是不知為何,他心底還是一陣恐慌。仿佛以前那個會把他捧在手心理,處處以他為先的少年,已經漸漸消失了。
------題外話------
看完這一章,估計你們又要罵王爺了。沒關系,罵吧···王爺需要磨練才能在感情上走向成熟走向穩重。她和公子二人,必需有一個人低頭,這段感情才能繼續下去。
對了,昨天的問題。如果有一個像赫連睿一樣的男子愛著你,你會接受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