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親們都快快起來!”劉鴻漸前行兩步把當先的老漢扶起。
村莊北頭四個莊戶抬著一扇門板走過來,門板上躺著昨日被席夢恩打的遍體鱗傷的許百順。
聽聞朝廷派了大官來處置席夢恩,許百順不顧身有重傷,執(zhí)拗的要過來看看,結果還是來晚了,只是看到昏迷的席夢恩被拖了下去。
“你就是許百順?聽聞你被那督查皇莊的監(jiān)丞打傷,不在家養(yǎng)傷,怎的跑到這兒來?”劉鴻漸問道。
“大人,老漢聽家人說那席狗官被大人正法,是以想親眼來看看……”賊人終于伏法,許百順面帶喜色如實告知。
“呵呵,你來晚了,那廝已被本官打折了雙腿,送由錦衣衛(wèi)處置了。”
“三尺之上有青天,大人懲奸除惡,老漢代湯山莊一百二十七戶莊戶謝過大人了!”許百順右手撐起身子掙扎著想下跪。
“莫要亂動了,還是好生養(yǎng)傷吧,家中吃食可還夠度過這個冬季?”劉鴻漸關切的問道。
“我家中尚可,倒是其他莊戶……不瞞大人,莊里所有的莊戶家中余糧皆不多,不過摻和些草根樹皮,倒也餓不死。
只不過干不得重活,那席夢恩讓俺們去翻地,大伙兒實在是干不動啊……”
“百姓們的生活竟然困苦如斯了嗎?”劉鴻漸喃喃的道。
“年年難過年年過,歲歲難熬歲歲熬,等過了冬天莊稼有了收成就好了。”許百順倒是看的開,好似在安慰劉鴻漸般。
劉鴻漸又跟許百順聊了幾句,大致了解了莊戶們的情況后,踱步到廣場中央示意莊戶們安靜下來。
“鄉(xiāng)親們,我是大明安國候劉鴻漸,蒙皇上器重,就在昨日,皇上把包括順天府、北直隸的所有皇莊皆交由本候打理。
本候向諸位保證,懲處所有欺辱過莊戶們的酷吏,席夢恩是第一個,但絕不是最后一個!
鄉(xiāng)親們,我知道諸位日子過的都很苦,本候聞之也是難過之極。
大明現(xiàn)在外有強虜虎視眈眈,窺視我大明疆土,內有流賊逆匪唯恐天下不亂,再加上天災頻頻……”
劉鴻漸說到此停頓了一下。
“大明也很困難,已經(jīng)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我與諸位更應該萬眾一心共度時艱,有句話不是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給大明三年時間,我向諸位保證,三年后不說錦衣玉食,起碼讓諸位在冬天也能吃飽飯,如果我沒有做到,大伙兒盡可到安國候府找我劉鴻漸質問。”
劉鴻漸目光炯炯的看著底下個個面色蠟黃的莊戶,這是他的保證,只要番薯和土豆能夠推廣起來,三年時間,他有把握做到。
“大人一舉除掉為害莊子五年的席夢恩,就憑這一點,就證明侯爺是向著我們老百姓的,我許百順在此謝過侯爺。
你們這些狗崽子還愣著干啥,還不快謝過侯爺!”
許百順撐起身子扭頭對身后的年輕莊戶們吼道。
“謝過侯爺!”諸多莊戶們重又跪下。
劉鴻漸一臉黑線,任他說的再信誓旦旦、描繪的明天再絢爛多彩,奈何這些百姓根本不相信他,若不是許百順當先應承了他,這還真是就冷場了。
也難怪這些莊戶們對劉鴻漸的保證無動于衷,冬天也能吃飽飯?怕是豬都能上樹了吧!
祖祖輩輩以來,莊戶們最大的渴求,便是讓家里的孩子能在冬日里吃上個飽飯,自己可以餓著,但孩子不行啊。
只是這個簡單的愿望,卻從來沒有實現(xiàn)過,歲歲年年只見權貴貪官朱門酒肉臭,家中的米缸卻依然空空如也。
哀莫大于心死。
現(xiàn)在你說三年之內讓他們冬天也能吃飽飯?鬼才信你!
“本候近日打算在京城西郊,西山大營旁邊建造一個營地,需要會砌墻的工人五百名,另外需要有力氣的民壯一千五百名。
月銀皆是三錢銀子,管飯,不知諸位可有意否?”
既然百姓們不相信他的承諾,那就只能做給他們看了。
眾人起先只是給許百順面子,才應聲附和了面前的大官兒,但這大官兒接下來的話卻讓得他們面面相覷起來。
建造營地?管飯?每個月還有三錢銀子拿?
三錢銀子什么概念,省著點用,基本上可以讓一戶人家吃飽飯了。
“大人,俺愿意去,在哪兒報名!”一個年輕的莊戶從人群中走出來。
雖然不知這位大人說的是真是假,月銀不月銀的他們不敢希冀,因為那要一個月后才知道,但管飯肯定不會騙人吧。
不然沒得飯吃,誰還有力氣干活,眼下是休耕時節(jié),如果能吃上公家的飯,家里就少了一個人的開銷,家里孩子還能多吃上點米粥。
至于干活?這年月最廉價的,可能便是勞動力了吧,只要給飯吃,他們敢保證,可以干到劉鴻漸破產(chǎn)。
“俺也要去。”
“俺也要報名!”
劉鴻漸瞬間被諸多莊戶圍了起來,幸虧有牛壯和李百達護持,不然劉鴻漸身上的名貴綢緞非得被熱情的莊戶撕扯成布條。
陳明遇見狀忙命人支了一張桌子,鋪上宣紙,開始著手報名事宜,為了讓大部分莊戶能參與其中,劉鴻漸規(guī)定每戶人家最多只能出一名壯勞力。
劉鴻漸指定許百順為湯山莊新一任莊頭,負責湯山莊的耕種事宜。
他只是負責把控大的方向,像選擇良種、種什么農(nóng)作物,而何時種、怎么種,還是這些世代耕田為生的老莊戶最明白。
事必躬親者未必是好官,敢于放手的也未必是庸臣,關鍵看人!
只要你慧眼如炬、知人善任,就算你天天睡大頭覺不務正業(yè),要辦的事也會事半功倍,如魚得水。
前者的典型便是當今的崇禎大帝,而后者,做一個甩手掌柜,一直是劉鴻漸的信條。
否則,穿越過來凈給別人打工了,還有什么樂趣可言?
給陳明遇留下一個小旗的士兵,劉鴻漸帶著余下的眾人押解著八九個官校向京城開撥。
歸屬崇禎大帝的皇莊有三百余處,像席夢恩這樣欺辱鄉(xiāng)里的莊頭究竟有多少,劉鴻漸也不得而知。
但劉鴻漸相信,錦衣衛(wèi)老梁頭會幫他搞定皇莊里的一切牛鬼蛇神。
而下達招工命令、以及選擇各莊戶新任莊頭,閻應元更是得心應手。
似乎很久沒有去錦衣衛(wèi)衙門坐坐了,海外事宜得盡早的布置下去,也是時候給他們開個會了。
錦衣衛(wèi)衙門位于內城承天門以外,長安街以南,毗鄰右軍都督府、前軍都督府和通政使司。
劉鴻漸帶著自己的親衛(wèi)以及押解的官校,走過長安街時,恰巧路過英烈碑的所在地。
英烈碑是劉鴻漸專門奏請崇禎,把原定于太廟之側的選址,挪到了東長安街邊,以作萬民祭奠。
除了碑文還未定,英烈碑的建造已經(jīng)基本完工,英烈碑整體由花崗巖雕刻而成,高約四丈,寬九尺,厚五尺,居于長安街邊,端的是十分扎眼。
嗯,看來抽空得去找皇上定一下碑文了,這碑文一定要高端大氣上檔次,關鍵是還要讓每個百姓都能理解,文言文就算了吧,劉鴻漸心想。
接近年關,各部皆是忙于統(tǒng)籌今年的賬目、各地的公文,錦衣衛(wèi)衙門也是人來人往門庭若市。
劉鴻漸當先步入衙門主廳,錦衣衛(wèi)同知梁陽以及諸多錦衣衛(wèi)高層趕忙起身見禮,劉鴻漸擺手阻止。
“老梁,召集錦衣衛(wèi)千戶以上在京官員,本官要開會!”
劉鴻漸坐于錦衣衛(wèi)指揮使的專屬錦座之上,平日里這個座位都是空著的。
“是,大人,不知衙門外那些押解來的官校是從何處而來?”
梁陽命令一個百戶去傳指揮使的命令,然后又問起了外面從湯山莊押解來的八九個官校。
劉鴻漸大致給梁陽說了一下皇莊那邊的事情,以及讓他幫忙去其余各皇莊調查鎮(zhèn)守太監(jiān)的不法行為。
要求他不論是誰,也不論是不是有后臺,只要有貪墨、欺壓莊戶、不作為三者其一的,皆抓捕回詔獄。
推廣土豆、番薯關乎國計民生,是大明接下來一年的大事,出不得半分差池。
劉鴻漸才不管這些牛鬼蛇神的后臺是誰,他的后臺是皇上,你的后臺再硬,還能硬的過皇上嗎?
梁陽倒是馬上拱手應諾,若說要查處某個京官,倒還需要一番周折,但想查那些皇莊的莊頭簡直不能太容易。
只需要派人去各莊里多詢問些莊戶,這些莊戶世代耕田,莊頭是不是欺壓過他們,是不是貪墨他們最清楚。
如果所有莊戶都說莊頭不是個好東西,想來幾乎也八九不離十了,唯一麻煩的就是皇莊眾多,需要不少人手而已。
找莊頭的接任者也是如此,劉鴻漸決定直接從各皇莊中挑選有威望者接任。
朝廷派來的人要么久居廟堂之上而不知民間疾苦,要么就是像席夢恩之輩的奸詐之人,下來只是為了撈好處。
倒不如直接讓莊戶們推舉省事,由莊戶做莊頭,不僅省去不少人手,只需不時的派人去視察一番,還能省下一份薪俸,而莊戶們也樂得由自己人領導自己。
不多時,錦衣衛(wèi)下轄的十個千戶所千戶官,以及南北兩個鎮(zhèn)撫使,僉事、同知共十幾個人都來到了錦衣衛(wèi)衙門。
眾人給劉鴻漸行禮之后皆都坐下等候指揮使大人的指示。
“今日召集諸位同僚,是想議一議明年咱們錦衣衛(wèi)的發(fā)展方向!”劉鴻漸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說道。
“我雖不常來咱們錦衣衛(wèi)衙門,但身為錦衣衛(wèi)的指揮使也從未敢懈怠。”
說到此不少千戶皆是表情奇怪,是啊,指揮使大人確實不經(jīng)常來,半年內好像就來過一次吧,至于是不是真的沒有懈怠。
那誰知道啊!
“咳咳——老梁,錦衣衛(wèi)諸位弟兄本月的薪俸戶部都如數(shù)發(fā)放了吧!”劉鴻漸轉移了話題略過尷尬。
“回大人,有了您的招呼,本該年后發(fā)放的薪俸,戶部已經(jīng)把銀子送過來,昨日都已如數(shù)發(fā)放給錦衣衛(wèi)下轄各部。”
這是劉鴻漸給錦衣衛(wèi)的兄弟們爭取的福利,怎么說也是他起家的第一個地方,情報實在是太重要了,不論是國內還是海外,情報絕對是排在第一位。
“嗯,老倪還算夠意思!”劉鴻漸摸著下巴審視著諸位下屬。
聽聞此事,諸多千戶也是與有榮焉,是啊,指揮使大人雖然有點懶,但還是想著他們的,沒有指揮使大人的護佑,說不定現(xiàn)在他們還在角落里數(shù)星星。
“昨日,我向皇上建議,讓皇上他老人家重開東廠,不知諸位有何看法?”劉鴻漸突然一句話,放出了大招。
“什么?指揮使大人為何出此下策,那東廠開不得啊!”一個年紀稍長的千戶官聽聞此話,騰的一聲站起來。
他經(jīng)歷過廠衛(wèi)并存的時代,東廠有監(jiān)督錦衣衛(wèi)的職責,在監(jiān)察職能上一直壓著錦衣衛(wèi),東廠權勢最大的時候,指揮使見了東廠廠督竟然還要下跪行禮。
老千戶不知一向聰明的指揮使大人為何如此,急的胡子都翹了起來。
“老千戶莫急,本官自有定意,坐下!”鼠目寸光爾,劉鴻漸瞪了老千戶一眼。
“本官自掌管了錦衣衛(wèi)后,何時讓錦衣衛(wèi)吃過苦頭?就算重開了東廠,也沒人敢在本官的錦衣衛(wèi)撒野!
再者說,以后錦衣衛(wèi)與東廠的職責并無沖突,爾等不必擔心,只需安心把事辦好即可!”
是啊,指揮使大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功勛卓著,甚得皇上器重,啥都吃,就是不吃虧,可這跟重開錦衣衛(wèi)有毛線關系?
諸多錦衣衛(wèi)大佬仍是滿臉疑問。
“指揮使大人,卑職還是不明白,東緝事廠向來由內臣(宦官)把持,大人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僉事王平是錦衣衛(wèi)除了梁陽外的三把手,與劉鴻漸也算熟識,說話也不怎么客氣。
“鼠目寸光!天天查處些貪官屁事有什么意思?咱錦衣衛(wèi)以后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些個監(jiān)督百官、查處貪墨的屁事以后都交給東廠了。”
劉鴻漸瞪了一眼王平,咋咋呼呼的一點不穩(wěn)重,看看人家老梁頭,老神在在的瞇縫著眼,不論他說啥人家都不反駁。
但劉鴻漸一說要把監(jiān)督百官的權力全部交給東廠,不止王平,除了梁陽,所有官員都炸了毛。
監(jiān)督百官一直是錦衣衛(wèi)最大的職能,也是錦衣衛(wèi)為百官忌憚的主要原因,把這個全部交給東廠,那咱們錦衣衛(wèi)的一萬弟兄,喝西北風啊?
“都禁聲,聽指揮使大人說!”梁陽見場面混亂,終于是睜開雙眼拍了拍桌子。
“諸位可都聽說過弗朗機吧!”劉鴻漸清了清嗓子。
“但是諸位可知弗朗機具體在什么位置?弗朗機國力如何?有多少軍隊?裝備如何?與我大明比又如何?”
劉鴻漸拋出一連串的疑問。
諸多錦衣衛(wèi)官員左右看看,終于是明白了指揮使大人的想法,可這些粗鄙之國,值得他們放棄掉監(jiān)察百官那么重要的權力嗎?
“唉,看你們的表情本官就知道,但本官告訴你們,大明真正的敵人不是建奴、也不是國內的叛軍,大明真正的敵人是遠在萬里之外的西方。
在那里,有馳騁大洋的無敵艦隊,他們的戰(zhàn)艦戰(zhàn)力已經(jīng)快要碾壓我大明,而我大明呢?
海事衙門已經(jīng)荒廢多年了吧!本官聽聞現(xiàn)在的船匠,竟然連一百多年前的鄭和下西洋時的大寶船都制造不出,真是豈有此理!”
劉鴻漸一臉氣憤,但諸多錦衣衛(wèi)下屬仍是不知就里,劉鴻漸更是氣的不行。
這些個錦衣衛(wèi)官員也是深受儒家閉關鎖國思想的浸染,看來不放個大招不行了。
“爾等看看這是什么?”劉鴻漸從腰間取出一個球形的物件兒,放在桌子上。
啊?指揮使大人竟然還會變魔術?
不少官員皆是目瞪口呆,畢竟劉鴻漸這一手實在是讓他們匪夷所思。
劉鴻漸也是無語,剛才他一著急直接從戒指里取出了東西,全然忘記這是公開場合。
“沒錯,本官之前曾對魔術有些研究,不過這都不是重點!”不得已劉鴻漸只得略作解釋。
“爾等可知這是什么東西嗎?”劉鴻漸拿起桌子上的物件,遞給身邊的梁陽。
梁陽接過后左右看了看,小小的球體上布滿小黑字,但竟然有一部分字還不認識,看球體上的圖形,看起來像個地圖,球體竟然還能撥動。
看了一會梁陽也沒看出什么名堂,只得搖搖頭。
“這是地球儀!”看來要客串一把地理老師了,劉鴻漸敲了敲桌子,示意下屬安靜。
“地球儀?大人,卑職只聽說過渾天儀,渾天儀顧名思義就是測繪日月星辰的,這地球儀是個什么物件?
地球又是個啥東西?能吃嗎?”
南鎮(zhèn)撫司鎮(zhèn)撫使蔣大通是武人出身,說話也比較耿直。
“去去去,不知道就別瞎咧咧!”劉鴻漸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這個大老粗,竟然想吃地球?
“眼光要放遠一點,不要學那些迂腐的老學究般,把大明當做天朝上國,整日里就知道敝帚自珍。
你們看看,這里就是大明。”
劉鴻漸撥弄地球儀,找到了中國的位置,指給下屬看。
“大明雖大,也不過是在這球體上占了一小塊地方,你們看,在西邊,還有諸多的國家,他們也許領土不大,但發(fā)展的卻賊快。
我要你們做的,便是過了年后,把錦衣衛(wèi)的監(jiān)察網(wǎng)鋪到西邊和南邊。”劉鴻漸指了指西歐和南亞。
“禮部應該有專職的通譯,老梁,你需要挑選至少一百名精干之人前去禮部進修諸國語言,這個事我會找皇上稟明,不可拖延。
我要你們用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海外的情報網(wǎng),收集西方諸國的風土人情、地圖、軍事等一切對我大明有用的情報。”
開眼看世界,當從現(xiàn)在做起,雖然大明如今還沒有條件組建水師,但情報網(wǎng)卻必須鋪出去。
“再有,凡是出國當差的兄弟,月俸給雙倍,都給本官好好干,本官必不會虧待爾等!”
要想馬兒跑,就得舍得給草,中國人向來不喜歡漂泊在外,更何況是出國,雙倍月俸不為過。
但這多出來的一倍薪俸,戶部肯定是不肯出的,看來工廠得加緊動工了,否則用不了一年半載,本官的家底兒就得吃光了。
“卑職遵命!”十幾位錦衣衛(wèi)高層欣然領命。
錦衣衛(wèi)雖然威風,但劉鴻漸嚴禁錦衣衛(wèi)人員貪墨,被查到輕則免職,重則入詔獄。
而新的差事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管他呢!有活兒干,還有雙倍月俸拿,剩下的便是把活兒干好了!
又跟梁陽交代了幾句關于督查皇莊的事兒,劉鴻漸就匆匆的出了錦衣衛(wèi)衙門。
看著日頭已過了中午,這忙活大半天了,午飯還沒個著落,家里想來已經(jīng)吃過午飯,嗯,去哪兒蹭頓飯吃呢?
劉鴻漸慢悠悠的琢磨了一會兒,突然想到按照跟皇上的約定,今天該給太子殿下上課了。
嗯,這頓飯就在宮里解決了!劉鴻漸嘿嘿一笑,打馬向皇宮而去。
等趕到了文華殿,太子朱慈烺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見了劉鴻漸也是趕緊起身行禮,劉鴻漸自不敢受,只是拱拱手示意太子坐下。
“劉師傅辛苦!”見劉鴻漸坐下也不言語,朱慈烺只好示意劉鴻漸可以開始授課了。
“不瞞殿下,微臣忙活半日還未曾吃飯,勞煩殿下給微臣搞點吃的墊墊肚子吧!” Www? ttκΛ n? C〇
身為臣子,在這樣的場合向自己的學生蹭飯,多少有點不合適,但劉鴻漸不這么想,這給人當老師,皇上也不給發(fā)薪水,哪有白干活的道理。
還有一個問題,此番來的倉促,劉鴻漸想了一路,也沒想到自己能教太子點啥,這就有點尷尬了。
好在太子為人比較‘忠厚’,聽到劉師傅餓了,馬上派人傳膳。
不多時,幾個小菜外加一壺美酒便端了上來。
這折騰了大半天肚子著實有點餓了,劉鴻漸也不客氣,當著太子的面吃了起來。
太子安坐桌前也不多言,靜靜的等著劉師傅吃完。
“殿下認為為君者應當如何治理天下呢?”劉鴻漸邊吃邊拋出了一個問題。
“劉師傅,本宮認為當以父皇為榜,勤于政務,選賢任能……”
“停——打住,殿下,
以后殿下莫要喊臣劉師傅了,搞的跟臣七老八十了似的不合適。”
“那本宮喊你什么?”
“這個……隨便吧,咱倆也錯不了幾歲,私下里喊我老劉即可!”
“這個好像不妥吧……”朱慈烺有些為難。
“沒什么妥不妥的,一個稱呼而已,殿下當真以當今皇上為榜樣嗎?”
“是啊,父皇一生勤于政事、不辭辛勞,為君者不應該是這樣嗎?”
劉鴻漸無語,當皇帝當?shù)揭系醯牡夭剑€勤快,勤快有什么用!
唉,太子都被教壞了。
“舉個栗子。
有這樣兩個縣官,一個呢,清廉奉公,標榜風節(jié),不畏強御,看見你不對,他就死諫,慷慨激昂,即使你要砍他的頭,他也要擰著脖子跟你講大道理。
但是不僅自己窮的叮當響,治下的百姓也是窮的叮當響。
另一個呢,除卻處置公務外,私下里與權貴、商人出入酒樓等風月場所,但治下的百姓卻能安居樂業(yè),井井有條。
殿下,如若是你,你用哪一個?”
“這……我認為應該用廉潔奉公的人,另外一個結交商賈之人,肯定有貪墨的行為,父皇說過,大明就是被這些貪官折騰到如此地步的。”
朱慈烺想了一下,認真的說。
就知道是這樣!劉鴻漸心中對太子的回答有點失望,這簡直就是跟崇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如果一個所謂的清官,窮的自己都吃不飽飯了,有何能耐讓全縣的百姓過上好日子?
反觀之,就算一個官員有些貪墨的小毛病,但是治理手段很高明,能讓百姓有飯吃,用一個現(xiàn)代人的角度看,哪個能用,哪個不能用不是顯而易見嗎?
平心而論,百姓不怕官員貪墨,就怕官員不干事兒,不僅現(xiàn)在是如此,后世更是如此。
就拿后世的公務員來說,一縣之長,工資三千五,算上所有的補貼,四千五百塊!
這工資基本上與后世江南皮革廠的工人差不多,無非是后者多加會兒班而已。
當個普通的電子廠工人何其容易,可要當上縣長,個中辛勞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試想一下,你若是費勁周折熬了數(shù)年,當上了這個縣長,結果工資卻連個房子都買不起,你如何想?
天朝的官自古以來工資就不高,朱重八叫花子出身,恨透了貪官,把官員的工資定的更是低的令人發(fā)指。
在劉鴻漸看來,你不能既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要么給人高工資,然后加強監(jiān)察,要么……自己想吧,野火燒不盡,貪官吹又生。
“是用清流還是用循吏,殿下莫要著急答復,需好好思考一下。
我后日再來,走了!”
吃飽喝足,劉鴻漸擦了擦嘴甩著衣袖出了文華殿,只留下朱慈烺一個人發(fā)呆。
“清流?循吏?”
何歡呵呵一笑。'教的東西很不錯嘛?”
年關將至,對于大部分明人來說,都是個值得開心的日子,有錢的人家都換上了嶄新的燈籠,為這個凜冽的冬天增添了喜慶。
可對于匠戶胡六來說,過年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因為家中已經(jīng)揭不開鍋了,兩個孩子嗷嗷哭喊著餓,家里的婆娘只能打罵他們不懂事。
胡六嘆了口氣,扛著木工箱子出了門。
他是個木匠,是朝廷在冊的‘世襲’匠戶。
明朝的工匠分坐班和輪班制,坐班匠戶也就是長期工匠,這類工匠雖然薪俸低微,飽受酷吏欺凌,但至少餓不死。
輪班工匠就沒有這個待遇了,不僅輪班期間沒有任何薪俸,往返的路費還要自己料理。
胡六就是輪班匠戶,只不過他為了節(jié)省往返的開銷,干脆在城邊搭了個草棚子,舉家暫居在了這里。
幾天前胡六做完了工坊交代的任務,結束了本年的輪班,同時苦日子也開始了。
本來工坊雖然不發(fā)放薪俸,但至少能吃個飽飯,監(jiān)頭是他的同鄉(xiāng),每次下工他都能偷偷帶回些工坊的殘羹剩菜給家里的婆娘和孩子。
現(xiàn)在輪班結束了,‘好日子’也到頭了。
胡六扛著木工箱子穿過金帽兒胡同,來到通政司右參議張大人家。
昨日張府的管家找到他,要求他去府上做一套棗木家具,這對于胡六來說當真是雪上加霜。
因為官老爺找他們這些輪班匠戶做工,是不付工錢的,這是他們的特權,頂多是管頓飯吃。
本來胡六想著趁著年關還有幾天時間,打造些桌子椅子拉到集市上賣,好給家中掙些米糧。
雖然百姓貧苦,不見得有人買,但總有個盼頭。
現(xiàn)在看來,怎么讓家里的婆娘孩子度過這個寒冬都是問題了。
胡六收起了思緒,敲響了張府的側門。
門咯吱一聲被打開,探出來一個蓄著八字胡、賊眉鼠眼的中年人。
“是你啊,怎的如此晚才來,快滾進來吧!”
“王管家,小的家里離這兒有點距離,所以才來得遲了些,明日小的一定趕早來。”
胡六一邊陪著不是,一邊跟著王管家走進張府。
后院子里已經(jīng)來了好幾個同行,對胡六的到來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就接著干起了手里的活兒。
“胡六,你的任務是打制一張棗木桌子,四把椅子,六套茶幾,皆要刷上紅漆,木材都在那邊放著,給你三日時間夠了吧!”
王管家說話有點陰陽怪氣,兩撮胡子也是一翹一翹的。
“王管家,這么多家具三天時間怕是不夠啊,至少得五日……”胡六有些為難。
“喲?還敢跟我討價還價?白天干不完就給我連夜加工,做工一定要精細,不得粗制濫造。
誤了大人的事我為你是問!不開眼的狗東西!”
王管家罵罵咧咧的說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胡六嘆了口氣,只得加快手中的活計。
一直干到過了中午,六七個木匠餓的雙眼發(fā)花時,張府的下人才送來了今日的飯食。
一桶蒸好的黑窩頭,一桶沒有任何油水的咸菜湯。
胡六在地上抓了把雪算是清洗了一下手,抓起黑窩頭就狠狠的咬了一口,他必須吃的快些,否則有可能吃不飽。
胡六一口氣吃了三個黑窩頭,又喝了一碗湯,終于是感覺身上有了點力氣。
可能是張府估算有誤,院子里只他們六七個工匠,這一桶黑窩頭根本吃不完。
他眼見幾個同僚都蹲在一邊吃飯,趁人不備又拿了兩個窩頭,偷偷的塞進懷中。
一邊監(jiān)督的下人不知在聊著些什么,竟沒人注意到他。
胡六有點心虛,但家里的孩子已經(jīng)餓了一天了,兩個窩頭興許不夠,他扭頭偷看了一眼,又快速的把手伸進桶里,這次他抓了三個。
“忒!你這個賤骨頭,竟然敢偷饅頭!”一個下人不經(jīng)意間見到了這一幕,馬上撩起袖子快步走了過來。
另一個下人見狀忙跑去喊王管家,王管家就呆在隔壁,聽聞有工匠連吃帶偷,不禁大怒,小跑著來到了后院。
“頭兒,這個姓胡的偷東西!你看,小的剛從他腰間搜出來五個饅頭!”下人手里捧著被胡六體溫暖熱的黑饅頭向著王管家邀功。
“好啊,你這個賊配軍,張老爺念你們辛勞給你們飯吃,你這廝自己吃還不夠,竟然還敢偷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來人!給我打!”
王管家一腳把胡六踹翻在地,示意下人動手。
“王管家,小的家中尚有妻小,她們都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啊,求王管家饒恕,小的再也不敢了……”
胡六從地上爬起來,跪在王管家面前討?zhàn)垺?
“哼!我張府又不是開善堂的,你家人吃不飽飯與我張府何干?少在這跟我裝蒜,偷東西就是偷東西,給我打!”
兩個下人得了王管家的命令,對著胡六就是一番拳打腳踢,院子里頓時傳來胡六的哀嚎。
毆打足足持續(xù)了半刻鐘,直到兩個下人腳都踢疼了方才停手,王管家罵罵咧咧的讓下人拖拉著胡六把他扔出了張府。
胡六躺在地上雙手抱著頭,痛苦的佝僂著身體,鮮血從嘴角和鼻子里涌出,混雜著街道上臟亂的雪,他的眼神中充滿著痛苦和絕望。
在雪地上趴了許久,身體終于是恢復了知覺,胡六慢慢的爬起來,拾起散落一地的木工工具,佝僂著疼痛的腰向著前方無望的走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狗,來生,就算做了狗,也比當個匠戶強吧!
胡六走過豆腐巷,看到崇文門門外圍著不少人,就踱步走了過去。
“戶部代征布告:
承皇上旨意,安國候欲征用工匠以作調遣,凡戶部在冊之輪班匠戶,皆可前往西山,萬歲山千戶所駐地旁報到。
凡通過考核者,皆可留在此地供安國候差遣,同時可免去朝廷的輪班。
另安國候交代,所有通過考核的工匠,皆有月銀,最低者以二兩為限,望諸位鄉(xiāng)里相互轉告!”
就算是工部工坊里那些長期坐班的匠戶,月銀也才一兩,還要幾經(jīng)酷吏克扣,這個安國候是何許人也嗎,竟然敢放言二兩月銀招募工匠,還是最低。
不少人一議論紛紛,對著布告評頭論足,只有胡六面露喜色。
這是好消息,不管這個安國候定的月銀是真是假,二兩他不敢奢望,哪怕一個月給他五錢銀子,也能讓他燒高香了。
胡六決定趕緊回家,好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里的婆娘,夕陽下胡六佝僂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向著家中奔去,生活又有了希望。
胡六只是一個縮影,同樣的一幕幕在北直隸、順天府上演,幾乎所有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匠戶們都得知了這個消息。
他們成群結隊的向西山、向萬歲山千戶所進發(fā),為了生活,為了活下去。
緊趕慢趕的,安國候府終于在兩日前,迎來了劉鴻漸與楊雪的婚禮。
雖然沒有大肆操辦,也沒有宴請?zhí)嗫腿耍噬弦彩墙o足了面子。
不僅派使臣送來了賀禮,還加封了楊雪為誥命夫人。
劉鴻漸榮升侯爵后,孫秀秀自然成了候夫人,現(xiàn)在就連納的二夫人都成了誥命,足見皇上對劉鴻漸的寵信。
劉鴻漸身為太子的老師,朱慈烺自然也是派去了下人恭賀,小小的婚禮倒是顯得格外的隆重。
歷經(jīng)坎坷,楊雪終于如愿嫁給了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喜不自禁之下婚禮當天就流下了淚水。
然而還不到兩日,劉鴻漸與楊雪的蜜月就被不速之客打斷。
馮敦厚火急火燎的從西山趕來,說是萬歲山千戶所來了不少北直隸、順天府的匠戶以及各皇莊的莊戶,場面有些失控。
不得已劉鴻漸只好從溫柔鄉(xiāng)中爬起來,跟著馮敦厚趕往了西山。
西山,萬歲山千戶所。
千戶所士兵在得了五日的假期后,都已如期返回,他們在外廝殺半年,都贏得了不少賞銀。
家中的父老有了這些賞銀,都能過上個好年,飲水思源,少年們對千戶所的認同感空前提高,對劉鴻漸的愈加的欽佩和崇拜。
這幾日來,不斷的有從北直隸、順天府各地前來應召的匠人,以及從各處皇莊征集的民壯。
雖然劉鴻漸明令民壯只從皇莊中征集,而匠人也只收輪班的匠戶,但不少不再這個范圍的匠人也想來碰碰運氣。
人數(shù)越聚越多,到了今日竟然多達數(shù)千人。
饒是千戶所大部士兵都出來維持秩序,仍是有些捉襟見肘,沒辦法,少年們平日里受劉鴻漸影響,對這些苦哈哈的百姓不忍惡言訓斥。
“侯爺來了,都靜一靜,靜一靜!”陳明遇站在高處,眼見劉鴻漸和馮敦厚從遠處打馬而來,忙緊急維持起秩序。
大營前的民壯以及匠戶聞言,大多也止住了議論。
“老陳,這怎么回事?怎么來了這么多人?”劉鴻漸皺了皺眉。
“侯爺,下官謹遵侯爺命令,只在諸多皇莊里挑選了五百個會砌墻的莊戶,以及一千五百個民壯。
但如此多的人得了差事,消息就很難封鎖,周圍的百姓聽聞這里招工,都跑了來碰運氣,那些匠人也是如此。
唉侯爺,百姓們苦啊,還有那些匠戶,大多都衣衫襤褸,吃了上頓沒下頓。”
說到此,陳明遇眼圈泛紅,有不少百姓前日都已經(jīng)來此等候征用,由于天氣寒冷,外加干糧不足,今日一大早竟然凍死餓死了好幾個。
劉鴻漸聽了陳明遇的陳述,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此次招工除了要建造一個大型的綜合研究所外,還要搭建幾處地窖,等過段時日南方征集的土豆番薯運來,以作育種、育秧用。
按照原來的計劃,五百名砌墻工人,外加一千五百民壯,已經(jīng)足矣。
而第一期的工程,劉鴻漸也沒打算征用太多匠人,畢竟研究所沒有建造好,招那么多人也無用武之地。
可眼下大營前的普通百姓至少得有三千人,匠戶也來了差不多近千人。
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著高臺上的安國候劉鴻漸,他們之中有人知道萬歲山千戶所,更有人知道是面前的年輕人力挽狂瀾,趕走了強盜般的農(nóng)民軍。
他們希冀著這位安國候能給他們個差事,哪怕是苦力活兒,只要能活下去,能有口飯吃,他們都樂意。
見劉鴻漸站在臺前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不知從何處起,一排排的百姓波浪般跪倒在地。
他們也知道侯爺就是再闊氣、再憐憫他們,也不可能把他們全部征召,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默不作聲,只是跪在雪地里等候侯爺?shù)闹甘尽?
冷風呼呼的刮著,營地前卻是變得格外安靜,兩千千戶所士兵守在四周,只留有寒風吹動戰(zhàn)袍的呼啦聲。
罷了罷了,不就是多了兩千人嗎?
大不了第一期和第二期的工程一塊開工。
綜合研究所、地窖是第一期,也是最緊俏的,第二期還需要建造一處紡織工坊、一處玻璃工坊。
前兩者都是要花銀子的,而后兩者則是為了賺銀子的。
現(xiàn)在大明的制作工藝還僅僅只能燒出琉璃,雖然西方已經(jīng)有玻璃產(chǎn)出,但不論是清晰度、還是質量都很差勁。
雖然他非化工專業(yè),但燒制玻璃又不是什么高精尖,更何況那本輕工業(yè)基礎里也有提到,比葫蘆畫瓢,劉鴻漸相信,當他的玻璃生產(chǎn)出來,一定會引起轟動。
再者就是紡織工坊,有了‘伯爵紡紗機’,紡紗速度快了十倍不止,這都是商機。
建了工坊,就要招募工人,為了方便工人下工后居住,少不得還要在西山建造房屋。
再者劉鴻漸也早有意把千戶所諸位兄弟的家人接過來,安排在一起,一來方便照料,探望親人不用長途跋涉回家,二來紡織工坊建成,這些婦女也能有個差事。
這樣一算,竟然要建造這么多工程,得花不少銀子呢,劉鴻漸暗暗的想。
雖然皇上有言在先,研究所和地窖的費用可直接報于戶部,但劉鴻漸沒打算把這些產(chǎn)業(yè)并入朝廷。
一來,工坊一旦成了公家的,就像后世的那些個GuoQi般,貪污腐敗橫行,一個泱泱大企,機構冗余之下竟然能虧空至需要ZF大肆補貼,全然變了味道。
二來,銀子是朝廷出的,難免在人員任免上要考慮諸多,不能得心應手。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除卻順便解決這些困苦百姓的吃飯問題外,這些工坊將來可是賺錢的聚寶盆啊。
還有那準備建造的研究所,以后研制新式火炮、槍械、彈藥,都需要劉鴻漸手中的圖紙,這些都是機密,必須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中。
他的侯府中,有從山西回來,薅皇上羊毛私藏的一百二十萬兩,外加崇禎封賞給他的四十萬兩,共計一百六十萬兩。
雇傭匠人、民壯、工人需要花錢,一應器械、磚瓦、木材等也需要花錢,還有糧食,都需要花錢,他的家底兒雖然豐厚。
但也不知道能撐多久,等沒銀子了,大不了找人入伙,只不過控股權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想明白的這些,劉鴻漸終于是有了定意。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示意百姓們起身。
所有百姓都緊張的看著劉鴻漸,他們知道,就算侯爺不收他們,也是情理之中,畢竟侯爺不是開善堂的,明明不需要那么多人,為何還要多此一舉,浪費許多銀子?
但所有人都希冀著、渴求著,畢竟這個冬季太難熬了。
營地前安靜的有些凝滯,劉鴻漸深吸了一口氣。
“民壯在原來基礎上加征一千人,算上會砌墻的共計征三千人,工匠擴征到五百人!”
“侯爺英明!”
“謝侯爺恩典!”
霎時間,凝重的氣氛被打破,四周皆傳來民壯和匠戶們的歡呼聲。
加征一千余人,意味著這里大部分人都能安然度過這個冬季了。
“別嚷嚷了,拿出你們的戶籍文書,都排好隊,排好隊!民壯到左邊,匠戶到右邊。”
營地前早已排好幾排文案,負責戶籍查驗和匠戶考核的,分別是劉鴻漸從戶部和工部借調過來的幾個主事。
而一應器械、磚瓦、糧食則直接找戶部購買,劉鴻漸是拿著銀票去的,把戶部尚書倪元璐樂的不行,直夸劉鴻漸體恤朝廷。
人員征集一直持續(xù)到黃昏,共征集民壯三千人,鐵匠、木匠、石匠、刀匠、鑄匠等五百余。
這三千五百人暫時安頓在千戶所旁邊,搭建帳篷居住。
當天晚上,劉鴻漸便公布了這些人的薪俸待遇。
三千民壯皆月銀五錢,五錢便是半兩,省著點用基本能滿足一戶人家度日,況且做工期間是管飯的,所有的民壯都很開心。
而匠人的待遇劉鴻漸并沒有定死,畢竟工種不同、能力也不同,定成死的不利于提高匠人的積極性。
自古以來匠人不受重用,唯有兩宋期間朝廷鼓勵發(fā)明創(chuàng)造,在那時中華大地曾涌現(xiàn)出一大批的能工巧匠,膠泥活字印刷術、冶金術、航海術、土木工程皆在兩宋期間得到飛速發(fā)展。
而到了明朝,匠人的地位每況愈下,生活也是慘不忍睹。
在劉鴻漸看來,一個民族要崛起,單單靠圣人教化是完全扯犢子的,教育是根基,但明朝的教育呢?
科舉制度之下,程朱理學大行于世,文人士紳天天之乎者也,侃侃而論,真正埋頭搞發(fā)明、搞創(chuàng)造、搞科技的反而連飯都吃不飽。
官僚、士紳、封建思想對工匠的歧視、壓迫和欺凌,導致明中葉以來所謂的資本主義萌芽,在畸形中發(fā)展,就是這個意思。
經(jīng)過慎重考慮,劉鴻漸暫時把匠人分級。
一級匠人,包括鐵匠、木匠、裁縫匠、石匠等在內約三百人,月銀二兩。
二級匠人,包括鑄匠、土木匠等在內約五十人,月銀四兩。
三級匠人,包括琉璃匠、刀匠在內約三十人,月銀八兩,琉璃匠主要是考慮到以后玻璃的研發(fā)。
三級以上便是匠師,匠師暫時只把船木匠納入,月銀十六兩,他們的主要職責便是研制新式戰(zhàn)船,甚至戰(zhàn)艦。
但目前前來應召的匠戶中,竟然一個都沒有,大明禁海政策的實行,直接把幾代船匠的傳承攔腰斬斷。
匠師以上是大匠師,包括槍、炮、**的研發(fā),月銀五十兩。
再往上便是負責各工程整體督造的檔頭,由于沒有合適的人選,三大檔頭暫時由閻應元、陳明遇、馮敦厚這三個后勤能手負責。
三大檔頭皆直接向劉鴻漸負責,而我們的安國候劉鴻漸呢?負責出銀子!
每個級別由所屬匠人推舉出三個領班,開會時領班到場,負責收集和反饋所屬匠人的諸多意見和建議。
為了鼓勵發(fā)明創(chuàng)造,提高匠人們的積極性,有貢獻的匠人將享受特殊待遇。
比如木匠方敬梓因為發(fā)明了紡紗機,以一級匠人的身份領大匠師薪俸,另外還有獎金兩千兩紋銀。
所有匠人安心在此處干滿五年,沒有重大過失的情況下,可以脫籍。
這也是劉鴻漸的終極殺手锏,匠人本身就算脫了籍,大多數(shù)人也只能靠本身的手藝過活,況且若論待遇劉鴻漸有信心留住這些人。
脫籍對這些匠人的最大誘惑力,在于后代子孫可以自由的選擇職業(yè),或科舉、或經(jīng)商、或干老本行,自己做匠人苦了一輩子,沒有人希望這苦難還留給自己的孩子。
當然,有賞必有罰,消極怠工者吃板子、罰月銀;偷奸耍滑者吃板子、罰月銀……
所有的懲罰中最嚴重者莫過于泄密,與其說是因為劉鴻漸對工坊的重視,倒不如說是對先進發(fā)明、圖紙的重視。
所有匠人,不論是誰,不論曾經(jīng)有何功勞,一旦泄密者,割掉舌頭,下半生將在錦衣衛(wèi)的詔獄中度過。
性福來的太突然,所有通過考核的匠人,聽完劉鴻漸宣讀的規(guī)定,皆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在此以前,士子可以通過科舉升官發(fā)財,士兵武人可以通過上陣殺敵封侯,唯有匠人沒有上升的渠道,只能守著手中的活計忍受欺凌。
劉鴻漸宣讀的規(guī)定,不說月銀豐厚,干滿五年還可脫籍,脫了籍家里的孩子便可以……
“侯爺大恩,俺孫大牛必肝腦涂地以作報答!”一個身材敦厚的中年漢子扔下手中的木工箱子下跪拜謝。
“是啊,侯爺真是個大好人,俺家有個閨女待字閨中,俺愿意把閨女送到侯府供侯爺差遣……”
“忒,老張你個二傻子,侯爺稀罕你家的歪瓜裂棗……”
……
“侯爺,咱們這么做會不會遭小人詬病。”閻應元皺了皺眉頭。
大量征集匠人,還給出這么優(yōu)厚的待遇,工部的人如何想?其他坐班的匠人如何想?
以脫籍作為籌碼,勢必會引起一連串的不良反應,這些侯爺都考慮到了嗎?
“哼!士農(nóng)工商,匠人排在九流之末本就不合理,而世襲的匠戶制度更是令人發(fā)指。
本候做這些,一來是為了讓這些匠人放下顧慮、死心塌地的做事,二來便是要開雇傭制度的先河。
匠戶、軍戶都是積弊,必須慢慢的撬起,至于那些言官,隨便他們蹦跶吧!本候不怕!”
劉鴻漸牛逼哄哄的撂下了話,把閻應元噎的無言以對。
“這里的事就交給你們三人了,優(yōu)先建造盛放土豆、番薯的地窖以及溫棚,此與咱們的研究所一同開工,有任何事可差人去府上找我。”
劉鴻漸面容冷冽,無論是農(nóng)事還是軍事,這攤子事皆關乎大明以后的發(fā)展,一件都不能馬虎。
誰擋道,誰回家歇菜,沒有半點余地,劉鴻漸相信皇上是會站在他這一邊的。
“是,侯爺!”閻應元再無顧忌,沉聲領命。
“棒槌,牽馬來,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