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兵一時有些驚疑不定,但柳伐身上散發出的溫和氣勢一時將他的緊張之心去了一多半,幾乎不由自主、鬼使神差般地便坐了下來,有些拘謹地回話道:“啟稟將軍,我叫驚,老家是靖州人!”
柳伐一愣,聞言笑道:“你是漢民,好不用緊張,放松點啊。靖州啊,那可是個好地方啊,山美水美人也美,家鄉有相好的姑娘沒有?”驚聞言面色潮紅,有些扭捏道:“有是有,不過現在還沒錢娶她.我剛當南獄軍不久,雖然有軍餉拿,但也要攢個三四年才能在咸陽買所小屋將家人和她接到南獄來!”
眾士兵們聞言一陣低笑后,又想起了自己身處的家人,不禁有些沉默!
柳伐聞言笑道:“要她等三四年?這怎么行.夜長了夢多不說,而且我也不能讓我柳伐的部下吃虧不是!驚,這樣吧.三個月后,說不得我們就打到靖州了,如果屆時你能為我爭得大功的話,你需要的錢便由我來出,就算我給你的獎賞如何?”
驚聞言大喜道:“多謝公子,小人一定努力!”
柳伐笑道:“不用謝我,到底能否得到賞金還得看你自己努力.對了,再問你個問題,我們的伙食一般是怎么安排的,青云飛是怎么給你們安排的,我想知道一下詳情!”
驚想了想道:“是這樣的.依爵位不同,每頓吃的飯菜都不一樣:像我們三級爵位的簪裊可以有精米一斗,醬半升,菜羹一盤,干草半石;二級爵位的上造就只能吃粗米一斗,也有菜羹一盤,還有一點少量的鹽巴供應;一級爵位的公士每頓能夠填飽肚子就不錯了.至于像軍侯以上的一些軍官條件好多了,餐餐都有酒肉供應,而且是獨自列帳的!”
和柳伐談了許久,驚現在竟然一點也不緊張了,說話也十分連貫,因為柳伐現在看起來根本一點都不兇,甚至有些像個鄰家的大孩子一般充滿了求知的欲望,在驚說話時只是面露微笑、饒有趣味地聽著!
“噢,原來是這么回事!”
柳伐看了一眼青云飛,只見他憨笑著看著自己,不禁默默地想道:“果然森嚴無比,就連不同爵位間的飯食都差別很多,這就造成了南獄將士對爵位的追求簡直是無止境的!怪不得這些蠻族士兵每當聽到要打仗時,就個個捶胸頓足,急不可耐,因為他們戰爭對他們來說就意味著美味、豪宅、或至是嬌妻!如何能不拼命!”
柳伐不禁對南獄的鐵血制度暗暗震驚!很快,柳伐便吃完了,拍了拍驚的肩膀,笑道:“好好干!如果你能成功的話,不僅獎賞照給,你成親之日,我也一定會參加!”
驚不禁有些受寵若驚地連連點頭道:“是,將軍.屬下一定不負將軍的厚望!”
柳伐放下托盤,看了看眾人,看到眾人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卻沒有人敢先走,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
走出不遠,見到旁邊有個兵士頗為年輕,一碗飯只是吃了幾口,似乎并沒有什么食欲,也是有一些疑惑,隨即走過去,輕聲問道:“怎么了,為什么不吃飯,不好吃嗎?”
兵士吃了一驚,大口大口扒起飯來,只是吃的太急,米飯又噎到嗓子中,連連地咳嗽,口中的米飯噴灑了一地。旁人都是望著那兵士,沒有惶恐,卻多少有些默然。
柳伐走過去,慢慢的蹲了下來,輕輕地幫他拍拍后背,兵士受寵若驚,放下了飯碗,終于止住了咳,卻是滿臉通紅,“將軍……”他話到半截,伸出筷子去撿地上的米粒,竟是一粒粒的送到口中,旁人眼中只有認同,沒有奇怪。
柳伐竟也探出筷子夾起地上的一粒米,放在嘴中,慢慢的咀嚼。兵士又是想咳,終于還是忍住,喏喏道:“將軍,這個我吃過了。”
柳伐笑笑,“無妨,你很好,知道這糧食,一粒也浪費不得。”
他說完后,雙眸也有了渾濁,英俊的臉上露出笑容,“你們都很好。”
眾兵士眼中也是淚花翻涌,你望我,我望你,又是望著柳伐,激動莫名……柳伐緩緩站起,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一個兵士突然叫道:“將軍,我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你說。”
柳伐轉過身來,慈父一樣的望著兵士,滿是鼓勵。
“我們離開家鄉太久了,我們什么時候回轉?”
兵士本是鼓足了勇氣,見到柳伐很是寬容的目光,反倒喏喏不能語,“我……我……我很想……回家,很掛念……親人。”
他說了幾個字。用盡了全身地力氣,眼中卻已經有了淚花。一旁的兵士也是沉默,有地望著柳伐,有的看著說話地兵士,有的垂頭,還有的,臉上悄無聲息地流淌著冰冷地淚水。
“家……”
柳伐仰頭,似乎看到了一個消瘦的背影,一個文雅的讀書人,他喃喃自語,看著漫天的雪花,心中一動,眼看就要過年了啊,年關將近了。
“總是要回去的,只要活著,我們就要回去的!”
柳伐看了一眼眾人,很多塵關新降的士兵茫然不知所以,很多漢人士兵卻是一臉哀傷,這哀傷似乎會傳染一般,很多的蠻族士兵也低下了頭。
“采薇采薇……”
沙啞的調子在夜幕降臨之前響起,不知是誰在陣前悠悠唱起了歌謠:“昔我往矣,楊柳依依……”歌聲悠揚激昂,在這校場之上回蕩,經久不絕,如同神佛悲憫的眼神,在注視著人間的種種苦難。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柳伐愣神坐下,也拍著刀唱起來,蠻族的士兵們雖然聽不懂,但是也覺得分外憂傷,只是附和著其他人的調子。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饑載渴。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雪,越下越大,天,越發的昏黑!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柳伐默默的走開,八衛如同幽靈一般,悄悄的守護在柳伐的周圍,卻并不敢靠的太遠,柳伐需要有一點自己的空間!
西南的天氣越來越冷,年關也越來越近,大理似乎是停止了動作,至少,在湘陰這里,一片安寧。
“報,將軍,西海急報!”
城主府中,柳伐正在翻看著湘陰以前的一些東西,突然聽到急報,心中就是一沉。
“呈上來!”
柳伐聽到西海二字,馬上就想到了葉家,眉頭一皺,隨即便讓傳信的人將信函呈上來,看完信函,柳伐心中煩悶更甚,如今湘陰初定,他實在是不好走開,此時西海卻出了大事,西海已經全部都在蠻子手中,葉家狼狽如同喪家之犬,帶著殘存的人馬,四處游蕩,西南四姓之中,蕭家超然事外,雖有四姓之名,在西南的兵力卻不是很多,自然也是沒有辦法幫助葉家,曹家之前雖與葉家交好,此時也是自顧不暇,至于沐家,則更是如此。
于情于理,他都應該去幫葉家一把,畢竟葉若昕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了,他若是眼看著葉家覆滅,也實在是說不過去,只是他現在真的不敢離去,生怕曹康或者大理趁他離去,奪了湘陰,屆時他只能回塵關了。
現在南獄的情況也不是很妙,秦天昭野心勃勃,安世賢雖然損兵折將,但是未傷根基,他若是愿意,莽原隨時可以拉出一支隊伍出來。
“也該是時候了!”
柳伐扔下手中書卷,眼中閃過一絲肅殺,如同這嚴冬一般。
湘陰,曹府!
“曹大人,不知可曾相好,如今天寒地凍,耽誤了時機,可就不好了!”
一個八字胡的小個子男人坐在椅子上,看著滿臉苦澀的曹康,玩味一笑,把玩著手中的茶盞,心中卻是冷笑連連。
曹康撫了撫胡須,又堆笑看著這人,眼中滿是諂媚的道:“這位大人,茲事體大,恕老朽多慮,將軍有多大的把握?”
那小個子冷笑一聲,顯然不屑于回答,但是曹康問起,他也只得淡淡的道:“曹大人,若你按我們說的做,當有九成九的把握,曹大人可滿意?”
曹康默然,片刻才道:“老朽曉得了,三日,大人只需等老朽三日,我定有辦法!”
聽到曹康的回答,這小個子只是淡淡的點點頭,并沒有多說什么,微微一抱拳,隨即走出了曹府。
“哼!”
看到這人如此無禮,曹康眼中殺意一閃而逝,仍舊笑盈盈的把他從后門送了出去。
“走!”
黑暗之中,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看著曹康送這人走遠,他淡淡的喊了一聲,如同對著空氣說話,只聽到幾聲瑣碎的腳步,隨即這道身影也在月光下失去了蹤跡。
“查清楚了嗎?”
柳伐坐在燈下,翻著一本泛黃的書卷,看了良久,眼睛都有些酸痛了,此時寒舉也悄悄的走進來,跪倒在地,眼看柳伐在忙,并沒有去打擾。
“回將軍的話,暫時還查不出什么端倪來,不過看得出,曹康此人包藏禍心,說不得會給我們使絆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