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你真的打算這樣做?”柳絮擔心地看著蕭晨,有些遲疑地問道。
蕭晨靜靜地看著冰床上躺著的冷絕,淡漠的雙眼將一切情緒掩藏在內,半晌,方道:“自然?!?
冷堡一如既往地冰冷寂寞。
三月前冷堡堡主冷絕突然失蹤,連同右護法楚天碧也一起不見,在冷堡控制下的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少主冷星辰便在左護法秋展的力挺下接任堡主之位,安撫了開始四下的躁動,如今的冷堡已盡在冷星辰手中。
冷絕睫毛顫了顫,張開了眼睛,熟悉的景物讓他有些迷惑,他不是去了月影山嗎?為何回到了冷堡之內,他的絕情閣中?晨呢?對了,晨……
想到暈倒前的那一刻,冷絕的心如同跌入冰窖。抬眼看去,正見蕭晨坐在他床頭,與他相似的面容,卻有著不同的淡漠。
“父親大人醒了。”蕭晨見他看了過來,平淡地打了聲招呼,那語氣就像每天都這樣做似的。
冷絕沒有開口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么,難道叫他開口叫“兒子”嗎?試著動了動身體,冷絕驚覺全身都酸軟無力,內力竟然也無影無蹤,居然是被廢了!難怪他能感覺到面上冷了,自他冷情訣小成以后,身體便常年冰冷,再也感覺到外界的溫度變化,因為對他來說,都是冷的,沒想到,現在竟然又有了這項感官。
蕭晨也不管他,拍了兩下手掌,便見一個小丫頭便端著洗漱用品推門進來。小丫頭向蕭晨微微躬身,便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一邊的桌上,又一禮,退了出去并帶上了門。
蕭晨起身走到桌前,撈起盆中的面巾擰干,隨后又回到床邊,細致地替冷絕擦臉。潔白柔軟的布巾落在額頭上,劃過眼角、眼瞼,拂過臉頰……
冷絕看著他專注的神情,迷惑了。
凈了面后,蕭晨扶起冷絕坐到銅鏡前,細細梳理著他長長的發絲。修長的手指在墨發中穿梭,不時地劃過冷絕的頭皮,引起一片顫粟,心里如同有只羽毛在撓一樣,癢癢的,直入骨髓。冷絕忘記了他的背叛,忘記了曾經的心痛,只想這一刻長點,再長點。
什么都有盡頭,蕭晨輕輕地將一只發扣固定好,為他披上件白狐披風。
“帶你去見個人?!笔挸康卣f完,便打橫抱起他。
冷絕沒有試圖掙扎,任蕭晨如對女子般,抱著他走出絕情閣。沒想到他冷絕也會落到如此田地,被自己的兒子這樣對待。
蕭晨將冷絕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他旁邊,早有婢女泡了茶放在中間的幾上,泡的是他一向愛喝的梅花。傾身放了一杯到冷絕手中,便又坐了回去,慢慢地品茶,等待那人前來。
冷絕內力初被廢,全身酸軟,此刻只能斜倚在椅上,俊美的面上仍是冷凝,暗沉的眼眸閃著無情的光,身上發散出來的氣勢讓人不敢輕視。偏偏他旁邊的蕭晨卻不受絲毫影響,淡淡地品茶,眉頭都未皺一下,任冷絕情緒深掩的雙眼“釘”在他身上。靜寂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淌,相似的面容,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淡漠如平靜的水面,一個白衣,一個玄衫,兩人旁若無人(實際上確實沒人),渾然不覺他們此刻的畫面是多么的唯美。
柳絮走進門來見到的便是這么一幅景象,一時看呆在那里,忘記了要說的話。
“她來了?”久不見她開口,蕭晨便問道。
“呃,是——”柳絮反應過來,不禁有些臉紅,又有些心虛,要是愁知道她看她的兒子和前相公看得發呆的話,抖一個先。
“莫星辰,你個壞小子,給我出來?!彪S著嬌脆的聲音,一個全身紅衣的女子跨進了房中。
巴掌大的瓜子臉,細長的秀眉下是一雙靈動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下櫻桃小嘴微微抿著,白晰的臉上透出一絲紅暈,額頭上還有些汗水,應該是趕得太急造成的。
來人正是莫愁,八年的歲月幾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只是氣色好了許多,精神看起來也比以前足了許多。例子,就是她現在正站在張凳子上,俯視著面前突然從高她一頭變成矮也一頭的蕭晨,順手敲了兩下他的頭。
“你居然一走八年,毫無音信,害我和絮兩個人一年到頭東奔西走,就為了尋你?!蹦畎г沟卣f道,那語氣似乎受了無限的委屈,讓人忍不住心疼。
最心疼的自然是柳絮,不過,愁,你所說的東奔西走好像應該是四處游玩吧?還有,為了找星辰?我怎么不知道,黑線——
蕭晨看也不看她,淡淡地說道:“我有傳信給你們。”多情閣一直有留意柳絮與莫愁的行蹤,一方面保護,另一方面便是為了傳信。
“呃——”莫愁噎住,好像是,不過,“那你也不應該八年不見我,害我沒兒子陪我?!?
陪你?應該是被你欺負吧?隨后來到的莫星影在心里哀嘆。經驗之談啊,自從他認了這個小母親之后,便常常去“陪她”,然后就被她要求做飯,喂雪球(貓),甚至補衣服!還三早五令地說辰有多好,有多厲害,這些辰都會幫她做,而且做得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星影看看焦黑的飯菜,拉得脫形的雪球,袖子被縫到衣擺上的紅衫,撇撇嘴,好吧,辰是有可能做得比他好,但是有時候他不禁懷疑,辰冷漠的個性是不是被這個小母親逼出來的?
“我在為你達成愿望。”蕭晨瞟向冷絕,正對上他審視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轉過頭,看著一臉好奇的莫愁道,“他如今內力全失,冷堡也盡在影的掌握之中,可以說是一無所有了?!?
“啥?”莫愁驚,差點跌下凳子,忙爬了下來,張大嘴巴看著蕭晨。
蕭晨再次瞟了冷絕一眼,道:“讓冷絕武功財富盡失,你的愿望,我說過會幫你達成?!?
莫愁呆愣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冷絕。
仍是一身白衫,卻換了件從未見他穿過的白狐披風,盡管武功全失,狀似無力地倚在椅上,卻讓人時刻感受到他孤傲的靈魂,不敢輕視,不能接近。
“愁——”柳絮緊張地看著莫愁,忍不住哀喚出聲。
她怕!從未有過的懼怕!即使面對噬天可能加諸在她身上的酷刑,也不能讓她如此害怕。愁,她會回到冷絕的身邊嗎?如果她想,星辰怕是會如她所愿的,那么她——
莫愁轉頭看向柳絮,心里一窒,絮竟然露出如此哀絕的眼神!她讓她不安了嗎?迅速奔到柳絮的身邊,悄悄地在她耳邊說了句話。
也許,我更適合相依相偎的溫暖呢。莫愁迷失在柳絮炫目的笑容里,神情恍惚地想道。
“原來,你是為她?!崩浣^看向蕭晨,語氣平靜地說道。
蕭晨沉默以對。
“一開始的接近,便是為了這一日?”冷絕也不管他有沒有聽,就那樣看著他,自顧自地接著說道。他神色未變,嘴角卻流出一絲血來。
“星辰!”莫愁此時已放開柳絮,見他如此,一驚,忙看向兒子。
蕭晨看了她一眼,爾后看向冷絕,淡淡地說道:“你是我父親,若母親都不追究,我又何必?”
莫愁聽到他這樣說,頓時松了口氣,無論如何,她不希望星辰與冷絕反目,畢竟,他們是父子。然而她剛松了口氣,卻聽冷絕突然大笑起來,反倒又嚇了她一跳,冷絕?笑?驚疑地向他看去,卻見冷絕果在狂笑,且邊笑邊吐血!
“哈——”冷絕止不住笑,“父子?哈——”冷絕身體幾乎震得滑下椅子,“父親?兒子?”
蕭晨平靜地看著他,心里卻像被什么抓住似的,十分煩悶。
柳絮看著這一幕,腦中白光一閃,瞳孔瞬間放大,震驚地看了冷絕一眼,而后驚疑不定地看向蕭晨。不是她想的那樣子吧?
“夠了!”蕭晨終于忍不住,沉聲喝道。
正要上前,卻見黑影一閃,一個人影挾住冷絕,帶著他向外頓去。蕭晨一驚,便要上前阻止,卻見莫星影身后突然閃出一人,劈頭便一劍削來。
“影!”蕭晨喚了一聲,身形一動,便輕輕地飄后三尺,避過了來人的寶劍。
莫星影迅速上前,攔住了來的第二劍,細眼一瞧,卻是左護法秋展。
“好個秋展?!蹦怯笆种秀y光一閃,亮出他獨特的武器,道,“果然對冷絕忠心耿耿。”嘴上說著,手上卻使招攻向他。
秋展見蕭晨向影衛追去,便欲上前阻攔,卻被莫星影一招擋回,道:“你的對手是我。”
秋展一時逼不開他,只好無奈地與他糾纏在一起。
蕭晨追了出來,隨著與前面的人越來越接近,認出了來都正是冷絕的影衛——影一。當初收服冷堡時便對這批影衛下過一番功夫,卻一個也沒有捉到,沒想到影一卻在此時出現。
蕭晨的手上功夫不怎么樣,內力與輕功卻是一絕,眼見慢慢地追上,他卻看著冷絕昏睡過去的臉,陷入了迷茫。追上了,又如何?
蕭晨放慢了腳步,終于只見到一個影子,消失在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