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回房后,蕭晨心思起伏,前所未有地失眠了,至寅時方迷迷糊糊入睡,這一覺直到巳時方醒。
“進來吧。”蕭晨穿好衣衫,對門外徘徊良久的人說道。
林行風推門而入,邊不動聲色地察看蕭晨的臉色,邊吩咐小丫頭上前幫他洗漱。只是任他如何也無法從蕭晨身上窺得一絲情緒,心里不由冷汗連連。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也不知道是何人養大,真是高深莫測。看主上對他態度不一般,如今打攪了他休息,也不知道他是否會拿捏這事。
蕭晨淡淡拒絕了小丫頭的服侍,自行洗漱過后,轉向林行風道:“醒了?”
“啊?”林行風愣了一下,打斷內心的猜測,整了整神,道,“是,少主剛醒不久,聽說蕭公子救了他一命,便想見見公子,是以在下前來打攪,還請公子莫怪。”
蕭晨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道:“走吧。”
說完,也不理他,提著藥箱徑自出門。
林行風趕緊跟上。
紫竹居里,二夫人坐在床前,看著面色蒼白的兒子,一臉不滿地責備道:“我好不容易求得堡主讓你出來辦事,你倒好,居然搞成這樣子,事情沒辦好不說,還搞得一身傷。”
冷傲天靠在床頭,面色蒼白,只是垂頭不語,任她數落。
“你看你這什么樣子?”二夫人見他那窩囊的樣子,怒氣上升,聲音不由地拔高,“從小你就不討你爹喜歡,連武功也是叫個下人教你,以后堡主怎么會把冷堡傳給你?”
冷傲天被子下面的雙手不由地握緊,心口一陣陣抽痛,終于抬起頭,向他母親看去,唇因用邊抿著而無一絲血色。深吸了口氣后,聲音粗啞地道:“我是笨,不會討父親喜歡,武功也差,但是,堡主之位我也不稀罕。”
二夫人被他那傷痛眼神看得一顫,聽到他后面的話,又不禁一怒,高聲道:“你不稀罕!哼!別忘了,你還有個哥哥呢,人家可是嫡長子,論繼承冷堡,還不一定輪到你呢!看堡主對你的態度,我看是指不上你了!”
冷傲天面色又是一白,一口氣憋在那里,難受之極。
“病人需要休息,請不要高聲喧嘩。”
清脆淡漠的聲音傳來,打散了胸口的憋悶,冷傲天抬頭看去,便被那雙眼睛吸引。平凡的面孔因這樣一雙眼而變得不同,眼角微微上挑的丹鳳眼中只有淡漠,淡淡的眼神讓人很快沉靜下來,浮燥之氣立時消失無蹤。
“你來做什么?”二夫人沒好氣地對他道。
蕭晨不理她的質問,直接來到冷傲天床前,拉過他的手細細把脈。
“你,你——”二夫人被他的無視氣到,右手指著他的背,氣得發抖。
不理她的指責,蕭晨把完脈后又細細察看了他的傷口,說道:“你胸口受傷,心臟受損,要保持心緒平靜,不動不怒,否則對傷口的恢復不利。”淡淡地看向二夫人,道,“我現在要為病人換藥,請你出去。”
二夫人欲要發怒,突然想起了什么,只好冷哼一聲,僵硬地扭過身子,見到門口靜立不語的林行風又是一聲冷哼,用力地踩著步子離去。
蕭晨平靜地打開藥箱,取出藥來,用剪刀剪開他胸口的紗布。
“多謝。”冷傲天誠懇地道謝。
蕭晨掃他一眼,手上不停,道:“沒什么,對病人應該做的。”
傷口經過一夜已開始愈合,只是因為縫合而顯得有些猙獰,蕭晨細細地抹上藥,然后換了塊整潔的紗布給他裹上。冷傲天的身體還很無力,蕭晨扶著他輕靠在肩上,將紗布繞過他背部,這樣裹了三圈方畢,在背后打了個結后讓他靠回軟褥上。
溫熱的氣息噴在冷傲天的后頸側,讓他有些尷尬,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紅暈。
蕭晨將剪刀與紗布放回藥箱后,又查看了下他身上其它細碎的傷口,這些都是逃命中被石子和樹枝劃到的,除腿上一兩處較深,其它都沒什么。
蕭晨看了下腿部的傷口,已經愈合,只是如果不用特殊藥物便會留疤,于是問冷傲天道:“這里會留疤,可要我用藥幫你除去?”
冷傲天看了下那傷口,從右腿前一直劃到側面,現已結成黑色的疤,印在白色的肌膚上,像一條丑陋的蟲。
“還是留下吧,當留個教訓。”冷傲天平靜地說道,以后,他會小心了。
“胸口的疤我去不掉。”蕭晨幫他拉好被子,淡淡地說道。
冷傲天低低一笑,道:“男人多點傷疤也沒什么。”
蕭晨慢慢收拾各類物品,放回藥箱。
“還要謝謝你救了我一命。”冷傲天聲音低而誠摯,略仰頭,看著蕭晨道。
蕭晨淡淡看他一眼,道:“大夫應該做的。”
“那也要謝,”冷傲天目光誠懇,許諾道,“以后若有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蕭晨合上藥箱,轉向他,凝視片刻,淡淡道:“隨你。”而后對站在門口的林行風道:“準備筆墨紙硯,我開張方子。”
林行風忙派了個隨從去取來。
蕭晨招手讓林行風過來,緩緩說了些食物禁忌,道:“可記明白了?”
林行風略一回思,然后答道:“都記下了。”
蕭晨又轉向冷傲天,說道:“你需臥床十日,十日過后可以慢慢走動,但不宜多。”微頓了下,又道,“心臟受損,怎么也有些后遺癥,日后要保持心平氣和,亦不可勞累過度。”
冷傲天聽后面色又蒼白幾分,那就是說高深武學再也無緣,內心不由惶恐。
蕭晨看出他的想法,淡淡道:“他人受此傷早已斃命,人在知足。”
說完,見已有人送了筆墨紙硯來,也不去理他,便去開藥方。他緩慢而沉穩地展開紙,靜靜地寫著。
那氣定神閑的樣子讓冷傲天內心的惶恐慢慢地散了去,說來也是,想那日暗忖必死無疑,卻沒想到被這個十六歲的少年救了,比起其他人已經幸運很多。而且,聽母親之前所說,自己那一向可望而不可及的父親居然輸血給他。這不由地讓他內心竊喜,父親還是關心他的,但是自醒來后卻沒見他來看過他,之前只在失望,現在靜下來不由擔心,難道是失了血,對身體有了影響?
“蕭大夫,”冷傲天急道,“父親身體可無恙?”
蕭晨懸空的筆頓了頓,一滴墨落在紙上,暈了開來,快速寫完最后一味藥,隨口答道:“無妨。”然后對林行風說道:“如何用藥我都有標明,按方即可。”
林行風應下,又聽蕭晨說道:“病人已無大礙,現下我便離去,診金五百兩黃金。”
林行風一愣,急道:“公子要走?”
蕭晨淡淡地看他一眼,道:“大夫治完病自是要走。”說完,提了藥箱,淡定地向門口走去。
“這是自然,”林行風忙道,“只是,堡主請公子看過少主后一起用午膳,堡主已等候多時了。”
蕭晨腳步一頓,道:“也是餓了,這便去吧。”
林行風急忙上前引路。
冷傲天望著兩人漸遠的背影,目光變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