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難唸的經
所謂的大人物,特別是能夠成就一番事業的大人物,他們無不堅毅、果決、機智,當然還有謹慎。
也許會有看官說了,我看那些大亨的傳記,特別是那些白手起家的富豪,都是冒著巨大的風險,才取得輝煌的成就的呀?沒有謹慎這一條呀?
至於真正的答案,你去看看那些跳樓的失敗者,就明白了。
元昊是狼,一匹野心勃勃的狼。
而狼是兇殘的,狡詐的,也是謹慎的。
金明寨守軍撤退之後,元昊並沒有如某位大帥所願,踏進寨子一步。
無他。
誰知道里面會不會埋有伏兵,準備刺王殺駕?
還是謹慎一點好。
打小在陰謀、殺戮、背叛中長大的元昊深知,時時刻刻總有刁民想害朕!
這不,你們不相信朕的眼光,抓瞎了吧!
看著殘損的金明寨在幾聲悶響之後,像個醉漢一樣,上下搖擺了幾下,左右搖擺了幾下,然後就轟然崩塌了,塌了,了……
羣臣心悅誠服,跪拜點贊,大唱征服。
凍得鼻青臉腫的張元,作爲西夏這條街上最有文化的仔,更是諛詞如潮:“大王真不愧是天命之子,臣等愚昧,險些中了歹人奸計而不自知。全賴大王英明,才救了臣等性命。大王真是臣等的再生父母啊!”
別以爲西夏人就抗凍,他們的身體裡也沒加防凍液!不過是凍啊凍的,習慣了而已!
眼看著可供棲身的城池徹底毀壞,可做燃料的樹木柴草,更是早已經被可恨的宋人拾掇得毛都不剩一根。
這寒冬臘月的,可怎麼熬啊?
衆人心生退意,但誰也不敢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吃螃蟹大不了被夾住,或者拉肚子。忤逆了元昊,分分鐘讓你“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元昊心裡其實也苦啊!
打下這小小的金明寨,就損失了將近兩萬人馬,去攻打城高池深的延州,得填多少人進去?
還有那虎視眈眈的方仲永,威震西邊的劉平,再加上其他各處陸續趕來的宋軍,一著不慎,剩下的幾萬人全都得交代了。
可,能退嗎?
別看元昊四處攻伐,好像天下無敵的樣子。真要是就這樣損兵折將、灰溜溜地回去了,那些追隨者說不定瞬間就會粉轉黑。
大家跟著你,是爲了升官發財的,不是爲了丟人敗興的。
一個不能帶領大家發家致富的皇帝,不是好司機。
換人吧!聽說山遇惟亮在大宋混得風生水起,要不請他回來?
元昊不想,很不想,把辛辛苦苦得來的寶座拱手讓人,特別是讓給背叛了民族、背叛了宗廟的山遇惟亮。
當然了,別人他也不想讓。
當大王多舒服啊!
外面如小刀子般的寒風嗖嗖地颳著,王帳內照樣是溫暖如春。
將士們吃著比石頭還硬的肉乾,喝口熱水就算是一頓飯了。哪有本王這醇酒肥雞來的逍遙?
王,還是可以當的!
啃著雞骨頭,元昊不由得想起了曹阿瞞的舊事,隨口說道:“雞肋!雞肋!”
護衛們一臉懵逼,雞肋咋的了?俺連雞毛都沒有見著好不好?
軍師張元是個文化人,各種手繪本都是讀過的,焉能不知三國舊事。但張元自詡才高八斗半,豈會重蹈楊修那個蠢貨的覆轍?
微微一笑很傾城,就是不說話。
想找個由頭殺人的元昊,卻不打算放過他:“軍師因何不問,本王何故發嘆?”
你怎麼不問問我,爲什麼不開森呀?難道你不愛我了嗎?
你無情!你冷酷!
張元還想說,你無理取鬧!
咱都這麼大個人了,就別吃那麼多腦殘片了,好不好?乖,知道你嫌我的計策不好,平白地給宋人送了許多人頭,可那不是敵人太狡猾了嘛?又不是我不努力!
心裡再怎麼罵,別人不知道,只要嘴上說的好聽就行。
張元決定實話實說:“《三國志》臣還是讀過的。但臣覺得,大王天縱英才遠超漢武,近邁唐宗,區區阿瞞何足道哉?眼下小小的挫折,不過是上天對大王的歷練而已。大王既爲天子,自當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利也。”
元昊笑道:“你呀,就是說話太實誠!曹孟德的詩詞,還是有些可觀之處的,本王不及也。我且問你,如今是戰是退?”
這怎麼還沒完沒了呢?
張元腹誹不已,嘴上說道:“大王明見萬里,智謀深遠,非常人可猜度也。想必大王已有決斷,臣不敢妄言。”
元昊賭徒的本性盡顯無遺:“爲今之計,只有奮力向前,奪下延州,擒殺方仲永,以消我心頭之恨!”
張元附和道:“方仲永詭計多端,此番又設下毒計,意圖謀害我王,實在是罪不可赦、罪該萬死!但其人陰險狡詐,不可不防,全不似新任延州知州範雍,那般方正淳厚。”
“哦,你知道範雍?”
張元微微一笑(這次不傾城了,免得你們罵我):“此君字伯純,真真是一個純良的君子。先前安撫環州時,便定下了羌人以金抵罪的條例。羌人甚爲感激,此君亦常以此自傲。”
“如此君子,於我何益?”
“君子可欺之以方也!”
此時,延州。
那位方君子,呃不,可以欺之以方的範雍範君子,正在和一位貌似君子但不可欺之以方的方某人,進行親切友好的交流。
爲節省大家的k幣,以下將採用新聞稿形式記錄他們的發言。
範雍(以下簡稱範):方大人擅開邊釁,置鄜延百姓於水火之中,居心何在?
方仲永(以下簡稱方)吐出嘴裡的瓜子皮:關你屁事!
範:老夫自幼飽讀詩書,見慣了好大喜功、厚顏無恥之輩,似你這般狂徒真是生平所未見!
方再吐瓜子皮:習慣就好了!
範:你究竟是何居心,難道官祿爵位真的那麼重要嗎?你可知,爲支應軍餉花費,朝中自官家起,皆消減用度。
方:關我屁事!
範:老夫與你拼了!似你這般鐵石心腸之人,活在世上何益?老夫拼著血濺五步,也要與你不死不休!
方:切!
主持人出來發言:不好意思啊!因爲範大人突然暈厥,發佈會到此結束。請各位帶好自己所產生的垃圾,文明離場。那誰誰,喔,是方大人呀!自便自便,自有保潔員清理。
看著醇厚美酒,呃不,是淳厚君子範雍被氣個半死,悶葫蘆劉平都看不下去了:“大帥今日所爲,似非君子仁恕之道。”
“君子?不知劉大人說的是哪國的君子?”方仲永反問道。
“君子豈有國度之分?”
“笑話!敵之英雄,我之仇寇!你我既爲炎黃子孫,豈有爲他人張目的道理?”
劉平真不愧是進士出身轉武將的通才,猶自辯駁道:“黨項一族,亦爲我華夏一脈!大帥慎察!”
“你信嗎?”
方仲永對那些強拉硬扯攀親戚的做法是嗤之以鼻。
你看他那高鼻深目、黃髮捲曲的模樣,非說與我神州兒女同源同種,你騙鬼呢?
當然了,他們的瞳孔不發藍,可能與漢族有血脈參連,再過些年,也許會融入我華夏一脈,但關鍵是人家不想跟你一脈呀!
元昊摒棄文明,自甘野蠻,不就是爲了與我華夏劃清界限嗎?
你們這幫讀書讀傻了的傢伙,還想著讓他重歸我華夏?
做夢去吧!
劉平還好說。畢竟是鎮守邊疆多年的老將,酸腐氣息已經去得七七八八了。
最多也就是質疑,元昊在金明寨受挫之後是否還有勇來打延州。
範雍就難打交道了。
原本以爲,自己的囂張跋扈要把這位範老大人氣個生活不能自理,結果人家睡一覺就啥事都沒有了!
真是佩服大宋文官的心理素質與身體素質啊!
特別是在接到元昊貌似求和信的文書之後,範大人一下子滿血復活了,氣焰更是一下子就高漲起來。
這一日大清早,特意跑到方仲永面前炫耀:“方大人,不要把每個人都看得那麼壞!
看看,看看!這是元昊與老夫的親筆書信,信中言詞懇切,其情可哀,其狀可憫啊!”
“有什麼可憫的?他肆意屠殺我百姓,難道還有理了?”方仲永問道,“什麼時候接到的書信?”
“昨日傍晚。”
方仲永一聽急了,爆了句粗口,轉而命令親兵道:“速去擂響聚將鼓,三通鼓不到,軍**處!
另,派快馬再去催促保安軍及忻代駐軍,若今明兩天不能趕到,本帥要他們提頭來見!
對了,讓種世衡、狄青先來見我!”
看方仲永手忙腳亂,範雍很是得意:“小方大人此時慌亂,大可不必!雖然元昊信中多有訴說方大人打壓之實事,但本官並非心胸狹窄之輩,元昊那裡也可轉圜幾分。大不了,去嶺南釣魚而已,不必驚慌,不必驚慌呀!”
方仲永對這不可救藥的傢伙,實在是無話可說了。
人家都要打來了,你還想著看老子的笑話!
真是笑話!
我驚慌?我驚慌你大爺!老子這是運籌帷幄,雄獅撲兔亦用全力也!
真是不明白,趙禎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這都要討伐不臣了,那個不臣的傢伙也想跟你掰掰手腕了,你派這麼個食古不化的玩意兒來,做咩野?
還好意思說什麼對我很看重,特命資深老臣輔佐,輔佐你妹啊!
你這純粹是輔佐元昊稱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