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以繼夜地急趕下,不到十天燕飛返抵邊荒集,他于晚上悄悄入集,先往驛站找拓跋儀,通過他召集各議會成員和有資格列席者舉行秘密議會。
眾邊荒集領(lǐng)袖聚于大堂,聽燕飛報告此行成果。燕飛能提供的,與說給拓跋圭聽的大同小異,當他說到明瑤認輸撤返沙漠,又與向雨田化敵為友,眾人皆額手稱慶。所有這些看似難以解決的難題,均因燕飛迎刀而解,令眾人歡欣雀躍,更添對未來拯救千千主婢行動的信心。
燕飛總結(jié)道:“現(xiàn)時北方形勢逐漸清晰,分作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兩個戰(zhàn)場,關(guān)內(nèi)是圍繞著長安城的戰(zhàn)爭,尚未有人能脫穎而出,糾纏不清;關(guān)外則成慕容垂的燕國與我們荒人和拓跋族的戰(zhàn)爭,拓跋圭已決定倚城決戰(zhàn),就看我們?nèi)绾闻浜?。崔宏率領(lǐng)的運金車隊將于短期內(nèi)到達邊荒集,此人不論武功智識,均屬上上之材,也等若代表拓跋圭來和我們商討如何合作的專使,各位大哥可絕對的信任他?!?
眾人同時起哄,現(xiàn)在邊荒集最需要的,正是金子。
燕飛問道:“現(xiàn)時南方情況如何?”
卓狂生訝道:“聽你的語氣,似不會在邊荒集逗留,你是不是有急事在身?”
燕飛嘆道:“我必須立即趕去與劉裕會合,以解決孫恩的問題,還要助他應(yīng)付魔門,如此我方能集中精神投入與慕容垂明春的決戰(zhàn)去。”
慕容戰(zhàn)欣然道:“明白了!本人僅代表全體荒人預祝小飛你馬到功成?!?
接著向高彥道:“由你來向小飛報上南方的情況。”
高彥干咳一聲,神氣的道:“現(xiàn)時南方的情況也開始清楚分明,先說有關(guān)我們劉爺?shù)氖隆>驮谶h征軍氣勢如虹,連奪吳郡、嘉興、海鹽、會稽和上虞五城之際,劉牢之忽然率水師船隊北返廣陵,天師軍覷機反攻,一夜間攻陷吳郡、嘉興兩城,截斷遠征軍從運河北返的退路,也切斷遠征軍與建康間的補給線。就在此關(guān)鍵時刻,我們神通廣大的劉爺,競能兵不血刃的從北府兵手上取得海鹽的控制權(quán),又攻取天師軍的秘密基地滬瀆壘,取得原屬天師軍的大批糧資物料,令他可以收留從嘉興和吳郡逃去的敗軍,令兵力驟增至一萬五千之眾,有足夠?qū)嵙κ胤€(wěn)海鹽城?!?
程蒼古興奮的接口道:“我們已把新建成的十八艘雙頭艦送往海鹽去,目前在海鹽的戰(zhàn)船隊,除劉爺?shù)某墤?zhàn)船‘奇兵號’外,共有三十六艘雙頭艦,其余從海船改裝為戰(zhàn)船的也達二十多艘,組成了一支有規(guī)模的艦隊,劉爺更正名為海鹽水師?!?
燕飛欣然道:“想不到小裕的水陸部隊發(fā)展得這么快。”
費二撇道:“自司馬道子排擠安公和玄帥,不論民間和北府兵內(nèi),均積蓄了大量的怨氣,而劉爺則是所有怨氣渲泄的唯一信道,現(xiàn)在機會來臨,這股怨氣化作洪流,變成對劉爺源源不絕的支持,否則任孔老大如何神通廣大,也無法對劉爺提供如許龐大的援助。我們邊荒集更成了劉爺?shù)暮笄诨?,劉爺要?zhàn)船有戰(zhàn)船,要戰(zhàn)馬有戰(zhàn)馬?!?
燕飛問道:“謝琰和他的部隊又如何呢?”
高彥現(xiàn)出不屑的神色,道:“謝琰比玄帥當然差遠了,根本不能比較。現(xiàn)在會稽和上虞外圍的據(jù)點正逐漸被天師軍蠶食,令會稽和上虞嚴重缺糧,謝琰這蠢蛋竟派人到四周的鄉(xiāng)鎮(zhèn)征糧,實與強搶無異,激起民憤。他***,照我看天師軍會在短期內(nèi)發(fā)動猛攻,謝琰危矣。”
燕飛暗嘆一口氣,心忖謝琰若戰(zhàn)死沙場,謝家將更凋零。俱往矣!謝家的詩酒風流,將成歷史的陳跡。
慕容戰(zhàn)道:“說起謝琰,令我想起謝玄之姊道韞小姐,現(xiàn)在她偕謝玄之女謝鐘秀避隱壽陽城內(nèi)忘世莊,小飛你若有空,可到那里拜訪她們?!?
姬別笑道:“戰(zhàn)爺你真會說笑,小飛怎會有這個閑情?”
燕飛道:“到時看看吧!”接著話題一轉(zhuǎn),問道:“桓玄方面有甚么動靜?”
高彥苦笑無語時,紅子春代答道:“該說荊州和兩湖聯(lián)軍有甚么舉動才對。目下南方確是處處烽煙,戰(zhàn)火漫天。先是桓玄兵逼江都,嚇得殷仲堪連忙召楊全期去救援,豈知被聶天還的兩湖艦隊大破于江上,楊全期敗退江都,又被桓玄重重圍困,日夜狂攻猛打,江都變成-座孤城,陷落只是早晚間的事?!?
燕飛明白過來,因牽涉到小白雁,所以高彥露出無奈的神情。
呼雷方道:“司馬道子知形勢危急,卻又鞭長莫及,且聶天還封鎖了大江,令建康水師無法支持江都。現(xiàn)在的形勢是主動全掌握在桓玄手上,只有他順流攻打建康的份兒,建康軍則無法反撲?!?
拓跋儀沉聲道:“于我們來說,是荊湖聯(lián)軍會否攻打壽陽,斷去我們南下的水道交通。我們正密切注視荊湖聯(lián)軍,誓要保住壽陽。”
王鎮(zhèn)惡道:“我們有的只是二十多艘戰(zhàn)船,其中兩艘是雙頭艦,在水面上根本不是莉湖聯(lián)軍的對手。幸好一天我們守得住壽陽,荊湖聯(lián)軍仍沒法封鎖穎口?!?
劉穆之微笑道:“鎮(zhèn)惡已定卜保衛(wèi)壽陽的全盤作戰(zhàn)計劃,欺的是對方遠道而來,如久攻不下,糧草和補給上都會出現(xiàn)問題。不過聶天還此人雄材大略,不可小覷,若他敢來犯,定有完善的策略。”
燕飛進一步明白高彥心煩的原因。道:“建康狀況如何?”
高彥道:“司馬道子父子正陷于內(nèi)外交困之局,莉湖聯(lián)軍封鎖大江上游,下游的廣陵則由居心叵測的劉牢之把持,遠征軍又如泥菩薩落水,隨時遭沒頂之禍。現(xiàn)在唯一能扭轉(zhuǎn)整個形勢的就是我們劉爺,不過一天劉爺未能擊垮天師軍,劉爺仍沒法去理會建康的事?!?
燕飛聽得皺起眉頭,道:“看來小裕的情況亦不樂觀。如純以實力論,他仍遠及不上天師軍,最大的問題是天師軍得到當?shù)孛癖姷闹С?,否則天師軍不會擴展得這么快,每次反撲都如此猛烈,聲勢如此浩大?!?
劉穆之拈須微笑道:“對付天師軍必須采取安民之策,基本上民眾的要求非常簡單,不理誰來當皇帝,只要政局安穩(wěn),人人豐衣足食,誰愿冒死造反?劉爺真命天子的形象,早深入民心,只要能狠狠打一兩場大勝仗,所占之地均施行安定人心的政策,當可撥亂反正?!?
包括燕飛在內(nèi),人人目注劉穆之,聽他從容自若的說這一番話。
卓狂生訝道:“這么簡單的道理,為何我們偏想不到?”
紅子春道:“道理雖然簡單,如何實行卻需有大智能、大學問?!?
慕容戰(zhàn)道:“我們的疏忽是因習慣了邊荒集的處事方式,一切憑武力解決,而我們亦沒有團結(jié)上的困惑,人人曉得邊荒集的利益在于其自由自在、公平競爭的法則,沒遇上劉爺?shù)膯栴}?!?
眾人團團圍著大圓桌而坐,分內(nèi)外兩重,擠得密密麻麻的,只是這個景況,已盡顯荒人團結(jié)一致的精神。
王鎮(zhèn)惡道:“劉爺至少有一個非常有利于擊敗天師軍的因素,就是他乃北府兵眾望所歸的人、謝玄的繼承者,只要他能好好利用自己的威望,北府兵將視他為南方唯一的救星,團結(jié)在他的旗幟下。”
龐義嘆道:“可是桓玄在建康亦不乏支持者。說到底司馬皂朝的政治,仍是高門大族的政治,高門大族只會支持來自高門大族的人,不肯接受像劉爺般出身低微者。劉牢之便是個好例子,雖然位高權(quán)重,卻受到建康權(quán)貴的鄙視和排斥?!?
劉穆之欣然道:“龐老板說得對,假如桓玄有以前安公般的政治手腕;謝玄般的縱橫捭闔的謀略,南方之主的寶座,可肯定是他囊中之物??墒撬魏我环矫娑技安簧现x安或謝玄。又習染了高門大族紈挎子弟的風氣,豈是能成大業(yè)之輩?”
費二撇拍腿道:“說得好!”
拓跋儀道:“我不是反對劉先生說的話,而是就事論事。劉?,F(xiàn)在難以分身,能否擊敗天師軍仍屬未知之數(shù),如陷于苦戰(zhàn)之局,只有坐看桓玄奪取建康的份兒。一旦讓桓玄進占建康,登位成帝,劉裕欲反攻建康,將是難比登天的事?!?
劉穆之看了坐在燕飛身旁的高彥一眼,道:“桓玄想站穩(wěn)陣腳,談何容易?他須解決的棘手難題將數(shù)不勝數(shù)。首先劉牢之絕不會甘心臣服,其次是建康高門大族中不服他者大有人在,第三則牽涉到聶天還,不用我說你們也該明白我指的是甚么?!?
紅子春點頭道:“對!老聶是老江湖,明白與桓玄合作等于與虎謀皮,如讓桓玄取代司馬氏皇朝,將是他鳥盡弓藏的時刻。以老聶的性格,肯定會扯桓玄后腿?!?
高彥容色轉(zhuǎn)白,道:“會發(fā)生甚么事呢?”
各人均知高彥在擔心小白雁,但都不知該說甚么話來安慰他。
燕飛暗嘆一口氣,只有他清楚聶天還要應(yīng)付的不只是桓玄,還有整個魔門的勢力,即使以聶天還的能耐,仍隨時有舟覆人亡之禍。
高彥道:“你們?yōu)楹味疾徽f話了?”
劉穆之嘆道:“若我要對付聶天還,絕不會待至攻陷建康之后,而是在那之前?!?
高彥顫聲道:“我要立即去見聶天還。”
卓狂生罵道:“才好了一段日子,又再發(fā)瘋了。我們想到的事,聶天還怎會想不到?你是小狐貍,聶天還卻是老狐貍,哪用你去擔心他。更何況我們荒人與聶天還是敵而非友,你憑甚么身分去見聶天還?”
高彥咬著嘴唇不作聲,不過熟悉他性格的人都知他心中不服氣。
卓狂生捧頭道:“唉!我怕了你哩!就陪你去吧!”
眾人想不到卓狂生屈服得這快,更是愕然,也為他們擔心。際此聶天還隨時來攻打壽陽的當兒,他們卻要去見他,這算甚么一回事。
燕飛點頭道:“為公為私,的確該去向聶天還提出警告?!?
眾皆啞然。
卓狂生也放開捧頭的手,大奇道:“你竟贊成高小子冒險去找小白雁?真教人難以相信。”
程蒼古不悅道:“一天聶天還沒有和桓玄翻臉,聶天還仍是我們荒人最大的威脅。何況我們和兩湖幫勢不兩立,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若桓玄和聶天還斗起來,對我們是有利無害?!?
劉穆之淡淡道:“可否容我說幾句公道話?!?
程蒼古對劉穆之露出敬重的神色,點頭道:“先生請指教!”
又向高彥道:“我對你和小白雁的事絕對支持,不過你要去找聶天還,則是不同的另一件事。”
劉穆之從容道:“現(xiàn)在我們邊荒集已卷入了南北兩方爭霸的大漩渦內(nèi),再非是個人的私斗,更非只局限于幫會的爭雄斗勝,而是牽涉到天下誰屬的問題,關(guān)系到未來誰能主宰南方和北方。”
稍頓續(xù)道:“現(xiàn)在北方形勢漸告清晰,但南方卻是錯綜復雜,我們凡事都必須從大局著想,個人或幫會的恩怨只能擺在一旁,否則走錯一著,將招來不測之禍?!?
費二撇向程蒼古道:“劉先生說得對!若數(shù)罪魁禍首,肯定是桓玄,聶天還只是幫兇。事情有緩急輕重之分,我們絕不能容仇恨掩蓋了理智,如讓桓玄得逞,我們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程蒼古苦笑道:“你也這么說,我還有甚么好說呢?”
接著向燕飛問道:“為何小飛你贊成高彥去見聶天還?”
燕飛遂借此機會,解釋清楚魔門和桓玄的關(guān)系,最后道:“由于聶天還大有可能不曉得魔門的存在,致計算錯誤,疏忽下吃大虧,所以對他作出警告,是有必要的。”
高彥霍地起立,道:“此事刻不容緩,我們立即去。”
在他身旁的姚猛硬把他扯得坐回位子里,道:“再怎么急,也等議會結(jié)束后才起程,頂多我也陪你去。”
燕飛問慕容戰(zhàn)道:“我們邊荒集的情況又如何呢?”
慕容戰(zhàn)欣然道:“在劉先生的整頓下,邊荒集一切事務(wù)井井有條,集內(nèi)景氣正欣欣向榮,但要應(yīng)付明年北方的戰(zhàn)爭,尚須購買大批的軍備和糧食,可說是萬事俱備,只欠金子。”
稍頓續(xù)道:“至于征戰(zhàn)方面,則由鎮(zhèn)惡擬定全盤策略,務(wù)要逼慕容垂打一場須應(yīng)付兩條戰(zhàn)線的戰(zhàn)爭,這叫以彼之道,還治其身?!?
方鴻生道:“燕爺你定要在明年雪融前趕回來。”
眾人齊聲大笑。
姬別笑道:“方總你可以放心,小飛比任何人都為此緊張。”
卓狂生嘆道:“可惜燕飛只有一個,若多一個出來,便不用那么頭痛。”
燕飛微笑道:“這事也非沒有解決的辦法。”
眾人同時聽得呆了起來。
卓狂生抓頭道:“這種事也可以有解決的辦法嗎?”
燕飛道:“只要把劉先生請往海鹽去,助小裕對付天師軍,一切難題將可迎刃而解。”
程蒼古和費二撇同時叫好。
慕容戰(zhàn)點頭道:“這確是個好提議,只要劉爺能站穩(wěn)陣腳,牽制桓玄,而桓玄又和聶天還決裂,我們便可再無后顧之憂,只要胡彬能守著壽陽,我們便可放手和慕容垂決一死戰(zhàn)。”
高彥當然希望議會愈快結(jié)束愈好,高喝道:“有人反對嗎?”
程蒼古道:“當然沒有人反對,只看劉先生意下如何?”
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劉穆之身上。
這智者拈須微笑道:“我早想見識一下劉帥爺?shù)娘L采呢!”
眾人鼓掌叫好,事情就這么定下來。
程蒼古興奮的道:“現(xiàn)在到南方去,最方便快捷仍是走水路,我們就撥一艘雙頭艦,載你們到南方去,由我親自操船,縱然遇上敵艦,亦可打可逃。”
高彥急不可耐的跳將起來,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上路。”
燕飛道:“你放心吧!我們會先陪你去見你的小白雁,再出海往海鹽去?!?
卓狂生大喜道:“有燕爺你作保鏢,今我卓狂生喜出望外,不用怕陪這小子壯烈犧牲?!?
姬別笑道:“你這是杞人憂天,我們高小子福大命大,與小白雁更是天賜良緣,怎會這么容易被人干掉?”
哄笑聲中,這個關(guān)系到邊荒集未來成敗的議會宣告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