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宗輔被宗澤、劉锜聯(lián)手逼退后,東路軍雖然渡河歇馬,但一等到后援糧草到達便又南侵。宗輔以偏師在白馬附近渡河,在滑州登岸,宗澤部將張捴請往救,澤選兵五千付之,戒毋輕戰(zhàn)以待援。
張捴至滑州迎戰(zhàn),恰好宗輔增燕人兵、漢奸兵三萬,金軍軍勢大盛。兩軍狹路相逢,諸將見金兵人多,心生恐懼,請張捴少避其鋒,張捴慨然道:“避敵偷生,將來我有何面目去見宗公。”力戰(zhàn)死之。全軍悲痛死戰(zhàn),金人雖多而不能勝。
澤聞張捴告急,遣王宣領騎兵五千前往救援。張捴死后二日王宣兵馬方才到達,而兩軍尚未分出勝負。王宣以生力軍加入戰(zhàn)場,大敗金軍。宗澤聞訊,親自出城迎張捴之喪歸汴梁,撫恤其家,以王宣權知滑州。東路軍經此一戰(zhàn),大感宗澤難以對付,自此不敢犯汴梁,移師向東。而宗翰聽說后對宗澤也更增忌憚。
宗輔以大軍下山東,意欲從山東趨江南直取趙構!南宋朝廷在揚州聞言大懼,這時山東并無統(tǒng)帥,而全境能戰(zhàn)之軍只有王師中手中的民兵以及劉锜手中的“義軍”。金軍若越過山東,再渡淮河,數(shù)日間就能逼到趙構所在的揚州!趙構又驚又急,忙傳令王師中節(jié)制諸軍以阻金人南下之路。楊應麒也怕宗輔兵馬千里奔襲真把南宋政權給滅了,幾乎與趙構同時傳下密令要趙立等將領相機出動,盡量阻截金兵主力。又命陳正匯南渡清陽港應變。王師中在外面聲威煊赫,但其實只是一個傀儡,民事上他還做得些主,兵事上趙立等幾乎是直接聽命于津門。津門與登州隔得雖近,但海上來往,順利時可能比快馬往來還便捷,但要是不順利時一二個月難通音訊卻也有可能,這時戰(zhàn)事急如風火,所以楊應麒要派一個重臣去隨機應變。
趙構南下以后劉锜便一直活動在青州以北、滄州以南,這時聽說宗輔東下,不退反進,竟然引兵去救大名府,結果在齊州境內的濟水岸邊遇到宗弼,雙方激戰(zhàn)。當時劉锜有兵馬五千人,宗弼有兵馬三千人,但宗弼的三千兵馬中有一千是女真嫡系,其它兩千人也是久經沙場的契丹健卒,劉锜的兵馬雖然訓練有素,但終究敵不過這支百戰(zhàn)之師。此戰(zhàn)劉锜傷亡過千,退守淄州,宗弼引輕兵追襲,劉锜再敗,連夜退往他訓練兵馬的臨淄,他在這里收拾殘兵敗將,共得兵馬一萬二千多人,一邊據(jù)城而守,一邊派人往登州求救。
登州興練民兵已有七八年之久,近年來更是大肆擴軍。如今登州的民兵雖然號稱“民兵”,其實論到配備、待遇與訓練與漢部正規(guī)軍均無多大差別,趙立等四個民兵寨子早發(fā)展成四支頗為可用的軍隊。這時聽劉锜告急,趙立便請出兵援救。陳正匯頗感猶疑,怕派出人去以后山東半島難以固守。
趙立道:“如今登、萊兩州擁眾十余萬,不計后勤隊伍,光是戰(zhàn)斗隊伍便有六萬五千人!只是沿膠水布防,幾乎每一里都有哨站,防得固然周密,但這樣防范費兵太多,而且不免有過冗之嫌。不如只以兵力布列三處要道:一在膠水下游海倉鎮(zhèn),守半島西北門戶;一在膠水中游膠中寨,守半島正西門戶;一在淮子口西板橋鎮(zhèn),守半島西南門戶。海倉、板橋每處各用五千正規(guī)兵馬,一萬民夫,因其靠海,另有水軍為援。膠中寨用一萬正規(guī)兵馬,兩萬民夫。如此我們便還有四五萬精兵可以隨機調動,或攻或守,反見靈活。”
陳正匯道:“萊州西境并無天險可以阻截胡馬,膠水又不是長江、黃河那樣的大水面,我怕守住了這三個地方,金兵卻從其它地方入侵。”
趙立道:“金軍在我們監(jiān)視底下要繞過這三個地方入侵登州、萊州,能過來的兵力必然不多。登、萊兩州民氣頗為可用,民風又悍勇,大可鼓勵他們自衛(wèi)自防!我們再以機動兵力驅逐策應,必能將之驅逐出去!”
陳正匯還是覺得不保險,趙立又道:“若要保險,則莫過于御敵于門外。如此則劉锜不能不救!”陳正匯便令一郎將引兵五千去救,趙立嫌少,請自將兩萬人去救,陳正匯道:“若調兩萬人北上,萬一兵敗,到時候金兵南下,只怕我們連膠水一線都守不住!”只答應再增派五千人。
這時宗輔的大軍已經兵臨臨淄,第一個五千人援軍開到時包圍未定,因此得以進城,但第二個五千人卻在中途遭到金兵伏擊,損失過半,不得已退回山東。
宗輔一邊攻城,一邊以偏師追著那批敗兵的尾巴直到膠水,山東半島為之驚震。
楊應麒聽說山東戰(zhàn)事不利,登、萊兩州有失陷之危,忙飛書問陳正匯是否需要援軍,一邊令遼南、日本、流求、麻逸的兵馬整裝待發(fā)。
陳正匯收到書信后就想請援,趙立反對道:“金軍的兵力未必就強過我們多少,而且他們攻我們守,我們又是本土作戰(zhàn),完全可以抵消金軍的優(yōu)勢!何必再請援軍?再說遼南等地的軍隊可都是漢部的直屬部隊,和我們登州打慣了‘民兵’旗號的隊伍不同。如今大將軍還未救出,一旦讓漢部的直屬部隊和金軍接刃,消息傳出,恐怕后患無窮!”
陳正匯一聽也感怵然,問道:“趙將軍以為當如何?”
趙立道:“以不變應萬變,仍按照我當初的說法,分北、中、南三門戶布兵,同時宣布萊州戒嚴!”又道:“劉锜雖然接連兩次戰(zhàn)敗,但他能以兩萬人不到的兵力獨擋宗輔,亦見其能。可再撥兵民萬人給他,我引兩萬精兵出擊,與他作犄角之勢。”
萊州援軍未出,而劉锜又敗。這次他是焚城突圍,軍隊到濰州時過城不入,徑往南邊的密州去了。金兵尾隨而來,占據(jù)濰州州城時花費了一些時日,而劉锜也因此得以脫身。
趙立聞訊領精兵三萬人渡膠水與宗輔相持,陳正匯也將山東半島的軍事指揮中心從清陽港遷到淮子口。劉锜聞訊,又派人來求兵,這次來的竟是他的副將徐文。
陳正匯見到徐文,不悅道:“劉將軍三戰(zhàn)三敗,居然還好意思來請求增兵!”
徐文反駁道:“劉將軍如今仍然掛名宋將,而我徐文吃漢部俸祿日子已經不短,在漢部內部,論親疏、論資歷我都遠勝于他,但眼見他屢戰(zhàn)屢敗,我卻仍然愿意當他的副將!為何?因為這些‘敗仗’反而讓我徐文更加認為他有資格做我的主將!不但我這樣,此時跟隨劉將軍一路敗下來的兵將也都如此!”
陳正匯沉吟道:“但如今我實在無兵可派了!”將趙立所布置的三門戶兵力布局說了,道:“三門戶用正規(guī)軍兩萬人,趙將軍帶走了三萬多人,兩次援救劉將軍又折損了不少。我如今手頭只剩下五千多人,此外就是一些草草訓練過的民夫了!”
徐文道:“劉將軍如今駐扎于高密,高密是淮子口的屏障。劉將軍若是不失,淮子口與板橋鎮(zhèn)便無虞。劉將軍若有閃失,淮子口與板橋鎮(zhèn)就算兵力完整,恐怕也難保全!”
陳正匯問:“徐將軍的意思是?”
徐文道:“我的意思,是請陳大人將淮子口五千人、板橋寨五千人全都撥給劉將軍。”
陳正匯驚道:“你瘋了!”
“我沒瘋!”徐文道:“陳大人,若論中樞決策,我不敢和大人相比,但萬一金兵逼臨板橋寨、淮子口,這臨陣指揮的本事,你比我如何?”
陳正匯坦然道:“我不如你。”
徐文馬上接道:“而我又不如劉將軍!”
陳正匯明白他的意思:徐文是說這一萬兵馬在他陳正匯手上能發(fā)揮的作用,遠不如在劉锜手中大。陳正匯對劉锜雖然還不肯十分信任,但事情逼到這份上,再也不容他猶豫,當下咬了咬牙道:“好吧!我馬上簽令,讓板橋寨守軍歸劉锜調遣,淮子口這五千軍馬你也可領去!”又道:“你且先行,讓劉锜專心打仗,我來做你們的后勤官!若高密守不住便到淮子口來,這邊的作戰(zhàn)指揮權我也讓出來給他!”
徐文大喜,當日便領了五千兵馬前往高密與劉锜會師。劉锜得了這支生力軍,士氣大振,加上有了陳正匯的全力支持,少了許多后顧之憂,當下引兵出擊,在安丘附近又為宗弼所敗,但這次宗弼也沒討了多少好去,雙方減員的人數(shù)基本相當,之所以稱劉锜戰(zhàn)敗主要是劉锜先從戰(zhàn)場退走,而他退走時宗弼也已無力追擊了。
金軍在南邊與劉锜激戰(zhàn)的同時,東面卻被趙立突破,在昌邑小敗了一場。
劉锜退到高密,日夜驅遣民夫增筑城墻設防。劉锜雖然一路敗退,但他的抵抗卻為青州、濰州的民眾爭取到了轉移的時間,這些民眾或藏于遠鄉(xiāng)僻壤,或退入密州、萊州,加上劉锜是一邊撤退一邊清野,所以金軍所過之處都征不到糧食。趙立又派輕騎坐海船繞路騷擾金軍后方,雖一時斷不了宗輔的糧道,卻也絆住了金兵的手腳。
宗輔被劉锜、趙立所鉗制,東路軍不斷勝利的步伐也終于出現(xiàn)了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