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過去的和將來的
不得不說,沈錯的笑話雖然很木很冷,但起的效果并不比精彩的笑話差,甚至可以說,他的冷笑話說出來,收到的效果比大笑話還要好??傊麛噥y氣氛的目的是達到了,至少白瀟也不再繞那個讓自己迷惘痛苦的圈子。
“好了,我給你開點藥,傷口不要碰水,明天這個時候再來換藥?!贬t(yī)生為陳近鴻的手臂做好最后的包扎,走到門診桌前坐下,寫好處方,“拿著,去藥房拿藥。白瀟,你的片子拿過來給我看。”
白瀟坐到醫(yī)生對面,將拍的X光片給她。
楊小書取了處方,當先就往門外走,陳近鴻尷尬地笑笑:“我們先走了啊?!币焕瓌⑺?,兩人跟著走出。
白瀟點點頭,不知道要說什么。直到這三人都走了,才忽然長出一口氣,身體里仿佛一下子就被抽走了什么,帶著疲軟,又透著輕松。
接下來的時間,終于過得平靜正常了,羅翼海和沈錯也都不多話。白瀟沒傷到筋骨,只是右側腰腿處破了皮又淤血腫脹,不過這種傷最初幾個小時還一般,到第二天就會疼得特別厲害。
羅翼海很自覺地出了醫(yī)藥費,到三人從醫(yī)務室出來后,又湊到白瀟身邊擺出笑臉,說:“白瀟,今天害你受傷真是不好意思,快到中餐時間了,我請你吃午飯吧。”
白瀟從陳近鴻他們?nèi)齻€走了以后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該做什么。然后她發(fā)現(xiàn),這幾天,因為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她的生活已經(jīng)完全偏離了正常軌道。雖然不是自愿的,但她確實是每天糾纏在所謂情愛之間,然后實際行為上還構成了破壞別人情侶感情再加爭風吃醋以及潑婦罵街等等。這算什么?風花雪月強說愁?
大學,確實是個風花雪月的好地方??墒撬貋?,不是要來風花雪月的。她必須要繼續(xù)她的學業(yè),學到實質(zhì)的東西,拿到畢業(yè)證,然后找一個好工作,報答雙親的養(yǎng)育之恩。她從白夜變成白瀟,已經(jīng)夠讓父母親大受打擊,然后呢,她就繼續(xù)渾渾噩噩地浪費時間?
為什么她不可以無視那些流言?清者自清,隨便別人愛怎么說吧。她的在意不會讓流言稍止,只會將自己氣得頭腦不清。至于白夜過去的那些兄弟們,已經(jīng)過去了不是么?她早就告別過了的,連帶著林玉虹的那份一起,都告別了,也都祝福了。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沒有誰可以為別人負責,人卻必須要對自己負責。那么陳近鴻的麻煩事情,他自己可以解決,而她的未來,也還需她自己爭??!
堅強與性別無關,即便變成了女兒身,她白瀟,也一樣可以頂天立地!
白瀟心中,豁然開朗,深藏多日的彷徨忽如舊雪乍遇春陽,消融成潺潺清流,洗得靈魂也透亮。
“不用了?!卑诪t燦然一笑,“我下午還有課,中午隨便吃點,要趕快回去預習。”她隨手將眼鏡摘掉,雖然臉上還留著一個巴掌印,但她渾不在意。已經(jīng)不再需要這個東西來掩蓋內(nèi)心的無助,美也好,丑也罷,總是生長成這樣了,為什么不敢見人?
羅翼海眼睛晃了晃,看到白瀟臉上紅通通的巴掌印,忽就覺得如有桃花盛放。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這聯(lián)想,真是好沒道理。
可羅翼海就是這樣想了。似乎她在桃花樹下笑,風吹過幾瓣落英,暗香浮動,這人笑如春風,和暢颯爽,印象定格了,怎么也甩不掉。
如果她這樣笑了,那么還有誰能拒絕?反正羅翼海是拒絕不了。
“好……吧?!绷_翼海也回以一笑,很難得的不帶邪氣的笑,“明天再來看你,請你吃飯,算是賠禮?!彼f著摸摸鼻子,心里半是開心,半是疑惑地走了。他覺得自己情緒有點不對,決定趕快回去好好理清一下。
被忽略的沈大公子臉色早有點沉了,直到羅翼海走開,才又回復到平靜無波的樣子。
他說:“去食堂吃飯嗎?一起去吧?!?
白瀟心情明朗了,雖然不會再遷怒沈錯,但要說有好感,那還是困難。她疑惑道:“你去食堂吃飯?”雖然不知道沈錯平常是在哪里吃,但應該不會是食堂吧。如果沈錯常去食堂吃飯,那相信這一條也會寫進他的名人譜中,被傳得大眾皆知。
“不可以嗎?”沈錯微微一笑。
“不是,”白瀟很干脆地回答他:“你可以去食堂吃,只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吃?!?
他們一邊走著,沈錯對這個回答倒是不意外,他挑挑眉,淡淡道:“既然可以去,那我坐你旁邊,可以吧?食堂是公共的?!?
白瀟一滯。得出結論,沈錯的笑話雖然說得很冷很木,但他的本質(zhì)還是從前那只萬惡的沈狐貍,一點都沒變!羅翼海所謂沈錯是木頭的說法,拿來騙鬼,鬼都不信!當然,白瀟不知道,沈錯認識的人里面,其實也只有她不相信沈錯是木頭。
跟沈錯來個暴力競賽?或者飛速逃跑?兩種做法都很蠢。既然暫時甩不掉,白瀟就有話要問沈錯了。
“那個什么青顏是怎么回事?是你招來的醋壇子吧。你管好她點,這次我是不計較了,以后嘛……”白瀟頓了頓,難道以后見到那個青顏了還繼續(xù)跟她爭風?那也忒無聊了點,鬧得好像她真的在跟人爭沈錯似的,“以后我躲著她。所以我們還是當作不認識比較好。你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吧?”她這不是懦弱,而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不想自己的生活再因為這種事情而一團糟。她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嗎?
“我也想躲著點?!鄙蝈e苦笑,“今天她先來找到我,鬧到半途,聽人說你在醫(yī)務室,就一頭趕了過來,她車子開得很快,我追都沒追到。為此,我還闖了兩個紅燈,你說,這麻煩的根源是誰?”
“你真把我當白癡了?”白瀟好笑地搖搖頭,“那是你們兩個的事,強行牽扯到我,本來就很荒唐。你自己擺不平,還累我受罪,我沒怪你就是好的了,你還想怎么樣?”
“補償啊?!鄙蚝倗@息一聲,忽然又微笑起來,“比如說,請你吃飯,或者,為你做做就業(yè)指導什么的。大家都以為我們是男女朋友了,你也不用避嫌了吧,反正不管你怎么做,流言都不會改變了。還不如,盡量讓自己少吃點虧。”
白瀟停住腳步,上下打量沈錯,發(fā)現(xiàn)他除了衣服還有些亂,其他看著也都還正常,那他怎么了?說這種話,腦袋發(fā)燒了嗎?
“沈錯,我不是白癡。我知道流言這種東西,時間長了自然就會淡掉,可是我要是還順著流言去做些什么的話,那就真的會沒完沒了?!?
忽然一陣輕柔的手機鈴聲響起,是白瀟的手機,唱著水一般溫柔的“小城故事多……”沈錯有點詫異,白瀟會用這種音樂做鈴聲?
其實,曾經(jīng)在林玉虹面前的白夜是非常浪漫細膩的,不然他的愛情也不會來自于那兩場微笑的偶遇。就像他跟林玉虹第一次相見是他騎自行車濺了林玉虹一身泥水,也就難怪白夜變成白瀟后被羅翼海撞了會那么大反應,觸景生情,而過往不再,如何不痛苦,如何不遷怒?
白夜變成了白瀟,無所適從,只有將心底柔軟的一面深埋起來,用全部堅硬將自己武裝。“小城故事”的鈴聲不過是一個不經(jīng)意的小習慣罷了。
白瀟按了接聽鍵,電話是矮胡子打來的。
“喂,高老師,準備好了嗎?什么時候?”
“咳咳……”矮胡子一向高揚爆炸的聲音有點扭捏低沉,“這個啊,白瀟啊,這個可能出了麻煩。恩,要再等一段時間。要不,要不我預支你一點工資?”
白瀟的心也跟著矮胡子的話沉了沉。雖然這幾天她都沒時間想這個工作的事,但不代表她不在乎這個工作,也就是找到工作了,她才有心情去跟最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繞吧,不然整天苦惱工作的話,也自然沒力氣去管別的了。
這算是好,還是不好?
似乎連老天爺都在跟她說,該做正經(jīng)事了!
雖然矮胡子沒說她的工作泡湯,但照常識來看,繼續(xù)的可能也不大了。矮胡子看起來就是那種對藝術很執(zhí)著的人,他似乎對白瀟的黃藥師形象期待很大啊。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預支?”白瀟笑了笑,“高老師,可以預支多久?如果我白拿工資不做事,您又可以養(yǎng)我多久?”
“……”矮胡子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