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回 讓我最后一次祝福你
在醫院進行術前調養,已經過了三天了,白夜的身體變化非常快,快得超出常理,快得一班專家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專家們勉強得了個女性系統突變成熟的結論,將白夜的病理變化小心紀錄下來,列入極特殊類病例,干脆做好與疑問長期抗戰的準備。
然而不管白夜女性系統成熟的速度有多不合理,手術卻是必須進行了。
白夜站在病房洗手間的大鏡子前,心里頭真是別扭又憋屈,接受事實是一回事,可看到鏡子里那個可稱怪物的人,還真有種要把鏡子砸了的沖動。
鏡中人有一張陽光少年的臉,皮膚卻已從原來健康的小麥色轉換成細嫩的白。寬肩稍稍收攏了些,肌肉也清減了下來,不過還是能看到明顯的線條。小腹處的六塊腹肌很漂亮,只是再往下看去,那兩腿中間的東西就小得很怪異了。當然更怪異的是這個明明是清秀少年的胸膛上,卻有兩個小小的鴿蛋大的突起,好似美玉上硬長出兩個腫瘤。用白夜的話來說就是:“賊老天,真是比人妖還丑。”
白夜不敢再看下去,忙用偷偷撕了衣服扯成的布條自胸而至腰緊緊纏上一圈,再套上長牛仔褲和長袖T恤,看看除了白了些瘦了些同以前也沒有多大區別,才稍稍放松地吐了一口氣,推開洗手間的門,向母親招呼:“媽媽,我去學校了,一會就回來。”
為了手術前能去一趟學校白夜可是跟母親爭取了很久,雖然擔心兒子的身體,可考慮到兒子要承受的心理壓力,蘇雅最后還是答應了。
這時候又不忘擔憂地叮囑:“小夜記得,不要劇烈運動,也不要跟人爭吵,盡量快點回醫院。等會還要做個全面檢查呢。”
“恩,媽媽放心,我只是,只是跟同學們告別一下。”白夜挺了挺脊背,深吸一口氣,推開門,不再回頭,大步向電梯走去。
一路回想著從前二十年的種種,心里疼痛難忍,也不知什么時候,已是走進了學校大門。C市的河西這一片正是大學聚集區,像白夜的湘省大學就跟湘中師范只是一條馬路之隔,有些建筑甚至還交叉在一起,錯落在麓山山腳,極具遠離世俗喧囂的文化氣氛。走在道旁的綠蔭下,暮春午后的陽光也似乎不那么灼人了,白夜的心漸漸寧靜下來,然后又泛起一點淡淡的傷感。
在熟悉的道路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覺,走到了籃球場,望著里面在烈日下依然執著奔跑的一條條矯健身影,白夜心里是說不出的羨慕和遺憾。以前自己瘋起來,也是從來不管天氣的,有時候別說是出太陽,就是下點不很大的雨,也依舊頂著先過了球癮再說。以后這些漏*點揮灑汗水的歲月不會再屬于自己了吧。雖然也有女子籃球,但做女孩子,難道還能跟男生一樣打個赤膊勾肩搭背去打球么?
況且,疏離了那些個臭味相投的兄弟們,這青春,又還有什么意思?
白夜這時候還真想攤張宣紙,拿支毛筆,學古代的騷客們,來句什么:縱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很文藝吧,很情調吧?還真他媽諷刺呢!
“呵,小夜!真是你小子啊,怎么回來了?家里事情辦好了?不是請了半個月假嗎?你回過寢室了沒,怎么沒行李?”
“是啊,老幺,從家里回來,沒帶吃的可不準進寢室門。”
身后忽然傳來劉藝熟悉的聲音和陳紫東的賊笑,白夜錯愕,沒想到寢室里的這倆懶人這個時候沒攤在寢室午睡,或者跟女朋友找個地方吹免費空調,居然跑籃球場來了。
他原本是不想見他們的,怕更傷痛,怕見了就沒有勇氣去接受手術了。
可此刻撞見了,又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難堪,或許,這幾天,已經被現實折騰得麻木了吧。
白夜轉身,淡笑:“沒有,跟爸爸媽媽到C市來辦點事,順便來學校看看,等會又要坐車子回去,可能,半個月還不夠吧。”
陳紫東驚呼一聲:“哇,老幺,你吃了什么,怎么瘦了又白了,居然比以前好看多了,一副憂郁美少年的氣質。不得了,這小模樣騙現在的女生可比以前黑糊糊的管用多了。”
白夜瀑布汗,得,他成憂郁美少年了。這家伙還真是從來都語出驚人啊。
控制不住的一咧嘴,白夜笑罵:“瞎胡說,我什么時候黑糊糊過,以前那也是健康小麥色。你小子眼紅了是吧,眼紅就多泡泡圖書館,泡久了自然也能整出憂郁氣質來!”
陳紫東還待接著侃,劉藝已經皺著眉頭接過話茬:“好了,多大人了,還美少年,惡心不你們。小夜你有什么事,方便的話,也可以跟寢室的兄弟們說說,或者大伙兒發揮集體的力量,也能有點幫助。”
“沒什么,”白夜笑笑:“能解決的,只是需要的時間久些。”
劉藝還想再問,一口帶著粵語腔的普通話卻透著怪氣插了進來:“哎呀呀,這不是白夜么,你還在學校里啊,最近沒看到你,還以為你躲到外太空打地洞去了呢。”
是王歷!林玉虹的現任男朋友!
白夜壓住情緒,猛轉過頭,眼神卻在瞬間收斂,他不想因為這個人氣壞了自己!
陳紫東已經捋起了袖子,臉上掛起痞痞的笑容:“小子,你很囂張啊,就是不知道胳膊擰不擰得過大腿呢。”這家伙身材是典型的北方式高大,與白夜只能在南方人中稱高的個子不同,他足有185高,站在剛剛突破170的排骨王歷面前,就像一堵墻,確實很有威懾力。
可是人家王歷有錢啊!看他身后跟著的兩個黑西裝加黑墨鏡,威懾力,那個,比陳紫東的胳膊可大多了。
而劉藝則用疑惑的眼神望向白夜,問:“小夜,玉虹怎么跟這個人走在一塊?”他心里思量又嘆息,也隱約知道答案。前幾日兄弟們關于白夜失戀的調侃竟是真的!
白夜這個時候已經不去管他們說什么了,他的視線落在王歷身旁的那個靚麗身影上,再也移不開。
林玉虹青春一如往昔,而美麗更甚從前。穿著一條一看就知道檔次很高的米色長裙,長發上別著金閃閃的發卡。兩顆閃著鉆石光澤的耳丁襯著她耳垂發出誘人的光,而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前那顆紅寶石更將這種誘惑推到一個新的高度。白夜不懂什么名牌,但也知道林玉虹這一身價值是很不匪的。雖然白夜陽光帥氣,王歷矮小委瑣,但白夜給不起林玉虹她想要的,而王歷可以,所以,看林玉虹如今巧笑嫣然,明顯過得很快樂,就知道,白夜被甩的不是沒道理了。
可是在這個女子身上,他傾注了那么多柔情啊,每一縷都纏纏綿綿,真真切切,如今拿來跟幾顆冷冰冰寶石比,怎能不叫他痛得撕心裂肺。果然是不見還好,不見還能告訴自己已經淡了,再見又是止不住的痛。
林玉虹很平淡地向白夜打招呼:“白夜,幾天不見呢,白了許多呀,還好么?”
“還……好。”白夜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完整說出了這兩個字。
林玉虹纖長漂亮的手很隨意的拂過鬢角發絲,這個動作,很風情,也是以前白夜百看不厭的。她眼波流轉,紅唇微笑,說:“還在難過嗎?沒有必要啦,你的柏拉圖式戀愛很美,不過夢總要醒的,你我都一樣。你很不錯,只是輸給了錢。不過你還年輕,等你以后有了錢,我這樣的,要找多少個都沒問題。”
白夜原本心有千言萬語,頓時全部消散。林玉虹,這就是林玉虹!果然不錯啊,雖然殘酷,但是直白無偽。美得如罌粟一般,很招搖地向全世界宣告,我有毒!
美人如玉劍如虹,她人如玉,而心似劍!
白夜忽然怨不起來了,或許他也從來就沒怨過她吧。
不知怎么,能夠淡笑出來,說:“還好,你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么過去
的記憶,就永遠塵封吧。只是希望你能一直清醒快樂,保重……自己。”
他轉過身緩緩向校外走去,一邊說:“老大,三哥,我走了,請假不知道要多久,大伙也保重啊。”或許這樣斷了是最好的,林玉虹給了他一個美麗的開始,一個殘酷的結束,不就如他這生命么。他本來,就是不可能再給她幸福的。還不如,祝福。
王歷想找茬,林玉虹攔住了,而劉藝和陳紫東追過來,陳紫東一邊罵:“你個混小子發什么神經,怎么搞得像交代遺言一樣,到底有什么事,你他媽給我說清楚!”
白夜猛然停住,轉頭:“沒事!好了,是兄弟的就別唧唧歪歪,我能解決,現在我趕時間,走了!”他眼神忽然無比兇惡,從來沒有過的兇惡,仿佛在說,別過來了,再過來,咱們兄弟都沒得做!
兩個大老爺們忽然被鎮住,良久,劉藝皺緊眉頭,陳紫東呸了一聲:“臭小子!自己顧住好歹,當我們想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