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回 玉取其堅
羅翼海雙拳捏得死緊,肩背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他在強忍著沖上去砸面前這個粗魯女人一拳的沖動。
現在的狀況,跟他事先設想的完全不同。
是的,他承認,他就是找人跟蹤了白瀟的行走路線,然后故意騎自行車撞她的。被自行車撞嘛,受不了什么大傷,又可以在接下來的照顧與被照顧中產生感情,多好。按照他的想法,像白瀟這種被分析為木頭型的女人就該用這種比較激烈的方法來打開俘虜之門。
可是這個被評價為木頭的女人怎么會兇悍成這樣?這樣子,已經不止是潑婦可以形容的了!
想他羅大少從來都被鮮花環繞,何時受過這種委屈?
白瀟雙目冷厲,緊緊盯住眼前肇事青年,看他的神情似乎快到怒火爆發的極限了,不由又是一聲冷哼。
不知是酸楚,還是痛快。白瀟強行忽視掉心里奇怪的難受,憤憤地想:“做錯了事情,難道不應該承擔后果么?你把我撞傷了,我還罵不得你嗎?”
這樣想著,她卻不再吭聲了,忍著痛轉過身,曲肘扶著腰一瘸一瘸艱難地往校醫務室方向走去。
羅翼海騰騰燒上來的怒火忽然就滯了滯,他以為白瀟會繼續不依不饒,卻不知道她自己走了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的背影,清峭倔強,每一步移動都似乎在無聲地抗爭什么,竟如那風雪絕壁上的青蓮花骨朵兒,不肯開放,又透著說不出的柔韌孱弱,觸人心懷。他才反應過來,這個女孩被撞了后除了破口大罵,竟沒叫一聲疼!
羅翼海告訴自己:“我不是找虐,我只是對她好奇,順便跟沈錯鬧著玩玩!”
念頭才剛轉過,他的腿已經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至于自行車,早扔一邊,不打算管了。
白瀟知道肇事者跟了上來,也不想再理他,直接視而不見。反正罵也罵過了,他負責最好,不負責也罷,一點小傷,疼過了,上點藥,幾天就好了。
羅翼海默默地跟著白瀟,慢慢地走著,雖然跟了上來,但他也同樣不想再跟白瀟說話,更不想再假裝殷勤去扶她。她樂意自己走就讓她自己走唄,痛是她自己的事,他要是再去扶,鬼知道這個瘋女人會不會忽然甩他一巴掌什么的!
當然,羅翼海同志已經直接忽略了白瀟不是拒絕他扶,只是討厭他抱。
一路上,也不乏指指點點的人。
“天哪,那個人是白瀟,她怎么啦!衣服都破了,好像受傷了。她旁邊的那個人是誰?”
“大八卦呀,白瀟真厲害,又一個帥哥跟在她身邊跑!”
“她不會跟人打架了吧?難道是因為感情糾紛,被人給打了?”
“白瀟強呀,都已經三大帥哥現身了,不知道她后面是不是跟了一個加強排?嘿嘿,不知道這女人滋味怎么樣,怎么就那么多人喜歡跟她扯上?”
羅翼海額頭青筋一跳一跳,這個人還是大學生嗎?這種話居然能夠當眾說出口來!
“那男人真蠢,一個破鞋了,也湊上去!”
“沈錯真是不值得啊,居然跟這個女人好過。”
白瀟緊抿著直視前方,繼續一瘸一瘸地走著,一聲不吭,仿佛什么也沒聽到。
羅翼海望著身側不發一語的白瀟,看到她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有些慘白,也不知道她是疼的,還是氣的?
“這個又兇又土的惡女人,仔細看還是長得滿好的嘛。”心里這樣想著,不自覺地,羅翼海竟覺得白瀟越看越好看。那肌膚瑩瑩如玉,整個人的線條都似乎是天工精雕出來的,讓人只覺比例完美,挑不出一點瑕疵來。
心里忽然又冒出了一句:“玉取其堅,環取其周而不斷!”
這個人,若真如玉,那就是寧可碎裂,也不肯曲折的玉!
羅翼海的心忽然揪疼起來,面對這種種流言,惡意猜測,她要怎么堅強,才能依然倔強地獨自挺直脊背?
時家用來打擊沈錯和顧青顏的手段,落到了她身上,她又有多無辜!
白瀟心里不知道自己的無辜,她只當自己倒霉。從那晚在網吧外面被打劫開始,到現在,這霉運就沒斷過!是很憋屈,那又如何?好端端地從一個正常男人變成了個女人她都沒想過要尋死覓活,難道現在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轟炸她就要自己天崩地裂嗎?
她這樣告訴自己:“白瀟,就算你難過到想哭,那也請忍住。因為這里沒有人可以承載你的眼淚!”至于辯解,那就更沒有意義了,所謂流言,就是讓人辯無可辯,越描越黑的東西。
兩人一路頂著種種異樣的目光,心里各轉著心事,幾步一頓地走,終于到了醫務室。
也許是現在白瀟太有名,連醫務室掛號的工作人員看到她都低呼一聲才開掛號單。面對這種情況,白瀟也只能面無表情了。
外科的醫生是個中年女子,有點發福,神色倒是和善。她先幫白瀟檢查了一下傷處,做一個初步處理,然后建議她去拍個X光片。還好校醫務室的條件還可以,X光片也能就地拍攝。
拍片的暗室里空氣堵得慌,好不容易拍好了,白瀟憋著氣,也顧不得傷處的余痛,提著片子就快步往門外走——門開了,忽然就聽得一個冰冷驕傲地女聲說:“你就是白瀟!”聲音帶著高高在上的優越與審視,仿佛白瀟是街邊乞討的阿貓阿狗。
白瀟在門口愣了一下,只見走廊上站著一個高挑婀娜的年輕女子,雪白的真絲上衣,淺藍的修身裙,長發飄逸,清冷得似乎是立在冰雪畫中的大地主宰。
可是她的語言實在太驕傲,神情又仿佛女王,白瀟回過神來,立馬就轉過頭,然后只當沒看到她一般直往走廊外端的外科診室走去。
“白瀟!”那個女子怒叫一聲,“你站住!”
白瀟繼續無視,這女子美則美矣,但行為莫名其妙,蠻橫無禮。
羅翼海從外科診室出來,一看到眼前場景,就緊張了一下,然后微笑起來,熱情地向白衣藍裙的女子走去。
“青顏妹妹,好久不見啊,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也不叫哥哥我去接機呢?”
顧青顏面罩寒霜,斜睨羅翼海一眼,冰冷的聲音里摻著慍惱:“羅翼海,誰是你妹妹呢,少胡說!給我一邊去,這里沒你的事!”
白瀟疑惑地望著兩人,總覺得羅翼海表情有點不對勁,他似乎知道什么。這個青顏為什么好像跟她有仇一樣?
羅翼海歪起頭,聳了聳肩膀,做了個很漫畫男主式的攤手動作,無奈地笑道:“我們可是青梅竹馬呦,青顏你卻狠心一如往常啊。”
顧青顏也疑惑地望著羅翼海,目光冰錐一樣,審視了一會,忽就了然一笑:“羅翼海,你都知道了吧?你什么意思?想轉移話題,幫她?”
羅翼海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然后痞痞地笑了起來:“青顏妹妹,我這可是憐香惜玉呢。兩個大美人,和和氣氣說話才好。”
顧青顏柳眉蹙起,定定地望著他,嘴角揚起,也不說話,轉身走到因羅翼海出現而停住腳步的白瀟面前,“啪”地一聲忽然就是一巴掌!
白瀟竟沒躲過去!
她實在是沒想到,全沒防備,不可理解。這個女人,居然扇她耳光!
白瀟的心里忽然騰起無數瘋狂的叫囂,一波一波地沖抬著她的怒火像要把周身的血液都燒沸!這是白瀟有生以來,挨的第一個耳光!
她想都沒想,反手就是更重的一個耳光狠狠扇回去!
“啪”!一聲,顧青顏呆了,羅翼海也呆了。
“白瀟!”沈錯的一聲低喝忽然出現,他大步從掛號廳門口那邊走來,衣裳有些凌亂,似乎趕來得很急。
白瀟側過頭,冷冷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