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德里雅地區7月的天氣有著梅雨季節的典型特征。不過,這里的梅雨季節之后不是盛夏,而是隆冬。
雨云在白晝被核彈吹散到了天際,傍晚卻又聚集于此,幾聲驚雷,參雜著冰豆子的水滴開始淅瀝瀝的灑向遍布創傷的土地。
核爆十小時之后,溫度驟轉直下,氣溫低的有些詭異,很難想像在幾個小時以前這里還熱的連空氣都在蒸騰。
零下2度,氧含量正常,輻射濃度極低,電磁脈沖濃度低……陳燃佩戴的G3特殊視儀的一角、閃過一組綠色熒光數據。
G3特殊視儀的另一功能,就是黑暗或刺眼的光芒都將無法對陳燃構成任何影響。對他來說,眼前的世界恒定在天光放亮、但太陽沒有升起時的亮度。這不僅僅是科技成就,也是精神力應用的成果。
幽魂作戰服厚度2CM,密閉性能和隔溫性能可媲美任何一款頂級宇航服,這讓陳燃覺不到一絲寒冷,但滿目的蕭瑟,卻不是任何物質所能擋得住的,因為感受它的是靈魂。
采用核子引擎的飆風機車動靜極小,輕易地就能被雨聲所掩蓋。風的呼嘯聲也被頭盔上的控聲部件自動過濾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分貝,所以,在這荒寂的雨夜,現在陳燃聽的最真切的,是通過面甲內的多功能濾罩所發出的自己的呼吸聲。
呼……,呼……,在呼吸閥的作用下,很容易被忽視的呼吸這時顯得像是心跳般規律、充滿節奏。
雨夜的冰冷,似乎減低了所有生物出來散步的熱情。一路上,陳燃沒碰到一只活物,仿佛闖進了生命的禁區。
沒有天光、沒有星光、沒有月光,也沒有燈光。有雨、有風、有黑暗、還有沙沙呻吟的、曾被灼傷的大地。
被漆黑籠罩的空曠,鉛色的云、冰冷的雨,遍布瘡痍的平地與小丘、河川與山巒,一人、一騎、疾馳!聽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破雨逐風……
陳燃有時候喜歡這種孤寂、冷漠的感覺,心神沉浸其間,讓他的意志如鋼似鐵、屬于人類的情感幾乎被完全剝離壓制,無限接近一臺邏輯型機器,而他現在,正需要此類狀態。
荒涼山是陰山山系的一部分,名副其實,以禿山荒峰著稱,林木稀少,山勢相連,峰巒之間起伏不大,遠望浩蕩如萬頃海浪,給人陰沉、蒼茫、雄渾的感覺。
站在一處山巔,雨勢傾斜肆虐,偶有驚電如虹,山風大的讓人想隨之而去。陳燃辨了辨方向,目光鎖定在東北面的無數峰巒之后,那里有他的目的地——Zerg巢穴。
從KY—4那里獲取的信息讓陳燃清楚地知道蟲族地表巢穴的準確位置,也幸好是這樣,否則、光是在偌大的山區搜尋巢穴,恐怕也得十數天。
為了不驚動蟲子,陳燃之前將機車停在了山外,徒步進行直線距離超過50公里的跋涉。
這里的山似乎全是由石灰巖和沉積巖構成,渾然一體、異常堅實,卻又如珊瑚礁般遍布大大小小的孔洞和坑洼。這對陳燃來說是好事,他有無數堅固的借力點而又不必擔心滿山碎石嘩啦啦亂滾亂響。
縱躍如飛,陳燃靈巧的像只山羚羊,迅猛的仿佛獵豹,每一次跳躍、每一次轉折,每一次回旋,每一次彈射和飛竄,身體四肢都顯得極盡舒展,動作嫻熟恣意,山澗、峭壁、高地、緩坡,如履平地般在他腳下急速飛掠倒退,速度比騎著機車都要快上幾分。
隨著時間的推移,蟲族龐大的、盤橫在山間的荊棘地獄漸漸進入了陳燃的視野,厚重的、活著的紫色的、有機蟲土,一隊隊雨夜中仍一絲不茍巡邏的王蟲、飛龍、刺蛇、獵犬……
陳燃并不急著潛入,他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切入點。沿著蟲族基地的外圍、如鬼魅般的閃躲著繞了大半圈,最終,陳燃選擇了一處有王蟲頻繁巡視、但防空塔相對較少的區域作為突破口。
通過KY—4所得的資料,陳燃知道,蟲族的反隱,被這里的人類稱之為雙雷達系統。其一,是類似蝙蝠的聲波雷達。其二,是一種特殊頻率的精神波感應雷達。
第一種已經有不少破解的方法,特種兵的作戰服就是實例。第二種,直到現在也找不到有效的應對措施。
當然,帝國的科研室現在已經誕生了能量發射器的分支產品——能量干擾儀,用強大的類精神波能量訊號來壓制和干擾蟲族之間的精神波感應,從而起到破壞、癱瘓其反隱、指揮網的作用。
可惜,就算陳燃現在有這個儀器并且可以使用,他也不能用,因為那等于清晰的告訴敵人:我來了!他只能另想辦法,一個適合秘密潛入的辦法。
通過研究,陳燃發現,蟲族的防空塔就如同固定點的王蟲,腦蟲可以通過它們監控某一區域并調配該區域的任何一個生物單位。
大功率的精神波感應讓防空塔成為已知宇宙中‘視覺’最好的生物,所有進入其視野而又不能給出正確反饋信息的移動物都將被它視為敵對目標。這有點像‘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的對暗號把戲。
陳燃要想成功的潛入巢穴內部進行搜尋,首先就得把蟲族的暗語搞清楚。遺憾的是,除了曾是人類的Kerrigan,再沒有人了解這套把戲到底是如何運作的。
好在陳燃只求施用,不求詳解。強大的精神力這時起到了關鍵性作用。陳燃進入冥想狀態,精神力小心謹慎的凝聚成一束,遠遠的截獲蟲族防空塔與王蟲與戰斗單位之間頻繁的精神溝通。
仿佛是一種晦澀難明、發音奇特的語言,陳燃不得不說,蟲族的精神力運用目前還處于一種原始階段。他甚至從一些人類科學家的解剖報告中得知,每個蟲子都有一個單獨的器官,才能具備這種能力。不過,也正是這樣,使得所有非蟲族生命很難理解和模仿它們的奇特‘方言’。
對陳燃來說,這個難點并非不可解決。因為對于這個世界的精神力者,他就是權威的語言學者兼模仿專家!
以陳燃目前的精神力修為,要想徹底明白蟲族們的交流內容,可能需要相當一段時間的學習與詞句對比;但僅僅是模仿某種精神波段發送而不求其意,則完全能在十幾分鐘內便練習到以假亂真。
陳燃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分辨出蟲子們發出的精神波,哪些是口令、哪些是廢話!
耗費大量心神和精神力,經過大約一個小時的不間斷偵測,陳燃掌握了兩組王蟲巡邏隊的往返時間,也辨出了一些蟲族之間最頻繁的精神波交流的相似之處和不同點;更通過其發生精神交流時彼此的距離,推算出了防空塔的轄區半徑。
按照邏輯推測,這些精神波之間的相似之處,是口令,而不同點,是區分每個單位的編號信息。時不待人,陳燃只能姑且一試。
非常輕柔的做了幾個動作,以此來緩解長時間一動不動帶給身體各部位的麻痹和僵硬。猛的,陳燃仿佛俯掠的燕般貼地疾射而出,一沖30米,當他落地時,隱形罩已經開啟,只在雨中留下一個朦朧的水影。
腳下不停,一個短縱接著一個短縱,陳燃彈射飛掠而行,他的第一個目標是一只潛伏在淺土層的獵犬,陳燃要模擬它的精神波信號,所以這只獵犬必須死。
最后一個三十米,陳燃拔身而起,凌空轉體,頭下腳上,即將落地之即,右手寒息涌動,凝冰成矛,猛烈的斜插而下,噗!那獵犬都沒來得及動,便被刺死在了土中。
借著一刺之力,陳燃雙手一推,身體再度翻滾向前,同時震碎了冰矛。附近另一只獵犬感覺到了土地中傳來的震動,從地下翻出,具有紅外熱感功能的血紅眸子閃動著光芒,四下查看,一無所獲,遂又重新潛入了土中。
之后三秒,最近的一座防空塔不知疲倦的執行著警戒任務,第N次準確的發射出了精神波,并成功的收到了轄區內作戰單位反饋信號,一切正常……
踏上黏滑的蟲土,就如同走在了由內臟鋪就的血肉地毯上,陳燃抑制著腳底傳來的那種極為不適的感覺,幽靈般潛伏在一個巨型花朵般的地矛附近。
這里是數個防空塔的偵測盲區,靠兩只王蟲來巡邏監控,陳燃要在此地第二次換身份——有較大游曳權限的一頭刺蛇。
巡邏的王蟲先后經過,看不到陳燃,但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存在。精神波查詢,得到反饋信號,是某防空塔轄區獵犬。雖然不知道這頭獵犬出現在此地的原因,但Zerg族森嚴的等級制度讓兩只王蟲清楚地知道,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才有權插手同僚的事務,陳燃僥幸過關。
機械走時般精準,王蟲離去后1分11秒,陳燃那看到了三只土黃色刺蛇搖擺著下身,如蛇般竄行而來。無聲緊綴其后,陳燃等待動手時機。在這里不行,沒有精神波感應能力的地矛雖然看不到他,卻可以看到刺蛇被殺。
剛剛脫離預估中的地矛視覺范圍,陳燃便展開了殺招,黝黑的刺刀帶著嘶聲銳嘯、從最左邊刺蛇的頸背結合部精準側推切入,將其頭顱齊根斬下。
刀勢不停,陳燃擰身回旋挑斬,匹練般的烏芒中,第二頭刺蛇的頭被從正面斜著切斷。
陳燃躬腿跨步、旋身縮體,第三頭刺蛇鐮刀般的爪帶起一溜水線、從他頭側數厘米外擦過,而陳燃手中的刺刀已插入了這頭刺蛇的口腔。上挑、180度飛甩,只來得及半聲嘶叫的刺蛇超過250磅的身體被掄砸了出去,一顆腦袋絞的破碎不堪,身體抽搐了幾下,沒了聲息。另兩只刺蛇的無頭尸體這時才頹然倒地。
唰!刺刀上的血被有力的揮落,然后消失在雨中……
陳燃知道,用不了多久,蟲族就會發現它們的戰斗單位出現非正常減員,進而開始嚴密排查。況且再向縱深一步的蟲族防御反隱系統,已超出了他之前精神力所能偵測的范圍,現在只能是速戰速決,見機行事,賭下運氣了。
在行動展開之前,陳燃以核心拱護理論——即:最重要的設施總是在一個基地的核心位置。在腦中構思了一張蟲族巢穴的平面圖。進入迷宮般的荊棘地獄后,他需要做的就是時刻校對目前實際位置和腦中平面圖的坐標方位,然后目標直指預想中的蟲族巢穴核心區域。
陳燃一路急行,極力躲開王蟲和防空塔,只在避無可避的情況下才減緩速度、以假身份蒙混過關。至于巡邏的戰斗單位,根本不加理會,它們的紅外熱感眼無法分辨由幽魂作戰服保護的、連呼吸呵氣都經過特殊處理的、外部體溫等同于巖石的陳燃。
核心拱護理論成立,陳燃成功的在一處矮峰環繞的小盆地里找到了蟲族的主孵化基地。
行動推進到第二步,尋找此巢穴的腦蟲。
蟲族的巢穴完全可以看作一大團惡心的肉,一個整體。任何一個角落、能量通都可以過蟲土或某種如血脈般的有機物管道自由傳輸。
所以,陳燃并不知道據說模樣像一大節彎曲糞便的Zerg腦蟲習慣住蔓延樁那樣的‘小閣樓’里,還是不遠處外部輪廓如同一幢有六條巨大廊道的塔形大廈、高度超過60M的蟲族的主孵化基地。又或者腦蟲喜歡在蟲族巢穴內部的某下水道里蓋個Town House玩情調。
陳燃繼續以普通的人類邏輯思維來推測,雙核心理論。其一,仍是核心拱護理論。第二,核心中樞理論:孵化基地是巢穴的信息中樞,這里具備人類指揮中心的功能,可以讓腦蟲更好的控制它的部屬。
得出答案,如果小盆地里的主孵化基地確實是這個巢穴的核心設施,那么,腦蟲應該在里邊。或者,通往真正核心設施的通道在里邊。
可是,就在剛才,整個蟲族巢穴內的精神波往來變的異常活躍,仿佛是戰斗臨近前、軍隊這臺殺戮機器運作前期的繁忙信息傳遞一般。
然后,短短的一分鐘之后,所有的一切由回歸如初,好像警報解除,什么事都沒發生。
一貫多疑的陳燃判斷,蟲族的反應不符合邏輯,前邊很可能將有個陷阱等著自己。
前進,還是撤退,陳燃猶豫。
每一次行動之前,陳燃都是審慎的。有關行動的成百上千種可能與假設,會在他非比尋常的腦海中形成。然后周密計算,算出發生概率,找出應對策略,當然,也包括根本無法應對的,即死局。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但也是未嘗不能將其看作是一個缺點。因為,一個這樣的人,往往會陷入想的多而做的少的誤區。不是因為沒膽量,而是由于顧忌太多。
陳燃知道自己的這個缺陷,所以有時候他會顯得有些一意孤行。因為他還明白,既然稱之為冒險,那么成功機率應該不會高過50%,否則,勝利幾乎成為一種必然,那叫制控。
再者,他是隊長、是決斷者。闖和拼的勇氣,臨時應變的能力,一個優秀的決斷者需要這些。
況且,他并不能真正算無遺策,周漪被俘便是很好的證明。
想到周漪,陳燃便覺得有團火在胸中燒。周漪是他現在最親近的人,與其說她是他的愛侶,還不如說她是他的鏡子,放棄她就等于放棄自己!在殘酷的冒險世界,陳燃想不到還有什么比這對他更重要。
“如果死亡是即將到來的結局,就讓它以最燦爛的一面謝幕!”以死明志,這個時候,人是自私的!陳燃在乎A隊的每一個人,但他不能向失去自我妥協。
站在孵化基地其中一條深邃通道入口處的陳燃解除了隱形,將蟲甲一一掛上,深深地吸了口氣,如同勇士般昂然闊步向內走去。
寬敞的足可以跑開主戰坦克的通道內,除了黏滑的蟲土,其他三面都是由質密厚實的蟲殼構成。蟲殼黑而透亮,有著生長成形時所構成的最自然的曲線花紋,仿佛古樹的年輪般節節相套。
零上37度,氧含量低,未知毒性氣體……特殊視儀顯示著新的數據,陳燃緊握著刀盾,任恐懼和興奮這兩種極端的情緒在心中肆虐,帶來的后果,就是高昂到呼之欲出的熊熊戰意。
“這里,無不可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