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搬回了自己原先的住處, 第二天早晨醒來,看見窗外的梧桐枝椏上停著的灰喜鵲,天色朦朦朧朧地從另一棟樓的墻后面竄出來, 忽然有一種生活回到了一個月之前的錯覺, 好像和時溪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 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他沒有對我說過“喜歡”, 沒有一起去看電影, 沒有親吻,沒有上床,往日的一切, 大概都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刷牙,洗臉, 換衣服, 出門吃早飯, 和以前一樣的順序。樓下的小販,一如既往地沖我打招呼, 說好久不見了。
平和的日子里,波瀾不驚。
可是,發生了的就是發生了,這是怎么都抹殺不掉的。
《鳶尾花》的拍攝還在繼續,不過已經接近尾聲, 我和往常一樣去了片場, 和每一位工作人員打招呼。時溪站在我的不遠處, 身子倚著墻壁站著, 目光明顯地投在我的身上。走到他跟前的時候, 我腳步頓了一下,然后繞過他, 走到了另一名演員前面。
“阿杰,早上好啊。”
他有些狐疑地瞥了一眼我和時溪,笑得有些勉強:“啊,早上好。”
時溪放下抱著的雙臂,背對著我徑自走開了。
在剩下的一個月的拍攝時間里,雖然免不了與時溪還有對手戲,但是在片場之外,我們竟然一句話都再也沒有說過,和陌生人沒有區別。好在,我在戲里與時溪本來就是劍拔弩張的關系,導演看出了我和他之間關系不對頭,但是什么也沒說,正好還利用了這一點。
還有一個人,我無法以正常心面對,那個人就是于修可。他到片場的時候,我一時間竟都不知道以后該如何與他相處了。捫心自問,我無法對這個人再強撐笑臉,可是若將情緒表現得太明顯,難免看上去就像個妒婦一般。
我不愿意這樣。
然而,想比與我的無措,于修可卻表現得泰然自若,甚至……甚至那天,他還……
那天有一場我和于修可的對決的戲份,這一場戲演的是“復傾之死”,內容很簡單,我只要拿著槍走過去,親手處決了他就行了。而這場演完之后,于修可的部分就正式殺青了。
依照劇本,我踏著草地,走到了刑場正中,拿槍抵住于修可的額頭,對他說:“復涵說,只有這樣,才能拯救你。”
“是么?”
“復傾,到冥界去滌凈心靈,來世……”我似乎有些不忍的樣子,“如你所愿,投個好人家。”
他微微仰起頭,看著我笑了,眼神中帶著不屑和譏諷。
我怔了一下,表情微變,我知道,此時鏡頭的方向,是在我的身后的,完全拍不到于修可的臉,他只要應和著槍聲,往草地上斜著一倒就行了,他根本不需要對我做出這樣的表情。
除非,他不是在演戲,他嘲笑的人,不是葉晟博,而是,我,蘇攸。
“如我所愿?真是謝謝你了。”
我閉上眼,扣動扳機,然后,槍聲響起。
于修可倒地,我蹲了下來,扶起他的頭,讓他的頭枕在我的手臂上,血將我的整條手臂都浸濕了。
接著,我沒有料到的事情,發生了。
于修可閉著眼,但是,卻微微笑了起來,而且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問:“蘇攸,你喜歡時溪,對吧?”
問完,他的眼睛偷偷睜開了一下,就這么瞇著眼看我。
我心頭大駭,有一瞬間竟然還忘記了自己是在拍戲,只能這樣睜大了眼睛看著于修可,還有他臉上那抹玩味,或者說是有些自得的笑容。
“你……”
“Cut!”導演在身后喊,“很好,很好,那這樣小可的戲份就殺青了!”
眾工作人員開始鼓掌,戲份開始一個個殺青,這部劇離面世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大家都很興奮。
只有我,還笑不出來。
于修可推開我還攬著他的手臂,自己站了起來,接過經紀人遞給他的毛巾,把腦袋上的血漿擦了擦。
我這才反應過來,也站了起來,對他說:“不是的,沒有那回事。”
于修可仍是笑,手上還是在擦著頭上的血污,一只眼睜著一只眼閉著,點了下頭,說:“是么,那就沒關系了。”
沒關系,什么沒關系了?
我還想繼續問,可是又怕問了讓他覺得多余,于修可伸了一個懶腰,沒有看我,說:“啊,太好了,殺青了,回家吃飯了。”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又轉了下身子,看向一旁坐著休息的時溪,心里像是有洪水肆虐一般,淹得我喘不上來氣。
我再怎么笨,也不會不明白,于修可所說的“沒關系”的意思。
二月初的時候,這部劇終于全部殺青了。
拿到了片酬,是很豐厚的一筆,拿到的第一時間,我立刻就將買一輛車的打算付諸于行動了。駕照是在大學里面抽空考到的,后來就一直擺在那兒,除了有時候還能偷偷開一下老爸的車子(老爸說那輛車就是他的小老婆,寶貝得不得了,因為擔心我開車技術不好,他根本就不讓我碰,唉~),平時就基本上沒有實戰的機會。
男人,果然是對車子一類的東西有著特殊的喜愛,可是太貴的我又買不起,仔細權衡了好久,挑中了一輛越野,車身是銀色,很大只很耀目的感覺。
車子有現貨,直接提了就走。
殺青的那天晚上,辦了一場酒會,主創人員除了時溪之外,基本上都盛裝出席了。而時溪是因為發布了新專輯《全副舞裝》,此時正在外地做節目,沒有來得及回來。
這一次作為這部劇最大的投資方,萊特娛樂公司的老總,也就是柯岳,也過來了。他拿著紅酒跟我碰杯的時候,倒還是有幾分貴族公子的范兒的,但是,他一開口,果斷又立馬把我敲醒,帶回了現實。
“迷上我了?”
我翻了個白眼送他。
“時溪沒有來呢。”他看了看四周,說。
聽他提到了時溪,我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我忙喝了口杯中的紅酒,掩飾了一下自己的不自然,說:“他不是發布了新專輯么,估計沒有空來。”
“這家伙,下面沒有空的時間還多著呢。”
“嗯?什么意思?”
柯岳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看著紅酒延著透明的杯壁晃出了好看的形狀,說:“公司準備讓他以發布新專輯為契機,準備全球巡回演唱會。”
“全球?”
我驚訝,這陣式,也太大了一些吧。
“小二五不要嫉妒,以后你也會有的。”柯岳笑瞇瞇地看著我。
“我沒有嫉妒啊!”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的對話了,柯總,先把小攸借我一下。”
藍蔚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我們倆地中間,猛然一下子冒出來,還把我嚇了一跳。再仔細一看,藍蔚臉頰緋紅,看樣子是有些喝醉了。
“你……你沒事吧?”我慌忙問。
“我當然沒事,”藍蔚虛著眼睛,淺淺一笑,接著又對著柯岳,“行么,柯總?”
柯岳聳了下肩:“怎么能拒絕女士的請求呢。”
藍蔚一下子抓住我的胳膊,對柯岳又是一笑:“謝謝柯總了。”說完,就這樣拉著我的胳膊把我往沒有人的露臺那里帶,十厘米的細高跟鞋一路上“嗒嗒”作響,我看著都擔心它會斷掉。
我沒有辦法,只能跟著她走。
終于到了露臺上了,藍蔚停了下來,深呼了一口氣,回頭看著我。
我實在是擔心她,總覺得她今天表現很不正常,便湊過去問:“藍蔚,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
剛才拉著我一路狂走的“女王”氣勢這下子全部消失了,她看著我,撇了撇嘴,眼圈也一點點紅起來,叫我嚇得不輕。
“小攸,這件事,我只敢對你一個人說。”
“昂,你說。”
“小攸……”她的下巴在抖,說話的聲音也在發顫,“小攸,我失戀了。”
啊!?
一瞬間,我無法掩飾自己臉上驚愕的表情:“你是說……”
藍蔚喜歡的人,不是時溪么,那么這就是說,她向時溪表白,然后被他拒絕了?
“時溪說,他有喜歡的人了,嗚啊啊……”藍蔚這樣說著,竟然“哇哇”哭了起來,聲音還不小,引得酒會會場里的人紛紛朝這里望,不知情的,還以為我欺負她了呢。
我急忙掏出紙巾,猶豫了半天之后給她擦了擦眼淚,說:“不哭不哭啊,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草啊……”她奪過我手中的紙巾,抽出一張來,使勁擤了擤鼻涕。
擤完了鼻涕,她似乎冷靜了一點,接著,他把手中的酒杯舉起來,舉過頭頂,對著我說:“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居然還為他哭,來,小攸,把酒杯舉起來,恭喜我藍蔚生平的第一次失戀,來,為我的第一次失戀干杯!”
我心想,第一次失戀啊,難怪打擊這么大。
之后的時間,這個酒會我也沒有怎么好好參加,只顧著一直安慰藍蔚。她到后來心情好了許多,不過大概是酒喝多了的緣故,加上失戀,實在需要發泄,甚至把高跟鞋從露臺上扔了下去,光著腳說要跟我跳舞。
一邊照顧著藍蔚,我一邊想,時溪說“他有喜歡的人了”,這個人,是誰?
是于修可,還是……
我?
藍蔚又在耳邊“咯咯”笑起來,說:“導演難怪最后要愛麗絲和復涵一起死掉,因為在現實里,時溪就和復涵一樣,是個根本想象不到會從他身上得到一輩子的愛情的人啊!”
從他身上,根本得不到么?
啊啊啊!我晃了晃腦袋。
明明是個時溪完全不在的酒會,為什么到現在為止,不論是談論的,還是我腦袋里想的,都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