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待熱鬧退卻,唯獨只剩一片沉悶,像一塊巨石,堵在心口,壓抑而難以喘息。
舒窈閣,一襲大紅喜服的季媤嬟正端坐在床沿,姣好的面容被蓋頭徹底掩去,只見那緊拽衣角的小手力道一下下加重,內心的緊張與無措瞬間暴露無遺。
不過半月之余,她便從相府小姐變成將軍夫人,累了一天,本該疲倦不堪,但一想到馬上要見到那個傳聞中的男人,季媤嬟心里實在難以平復。
沒有期待,唯有懼意。
思索間,門口倏地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季媤嬟屏住呼吸,心口也不由得狠狠揪住。
是他來了嗎?
來不及思考,房門由外及內推開,季媤嬟聞聲,死死攥緊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局促不安地放在腿上。
蓋頭遮住了視線,季媤嬟低垂著螓首,唯見地上一雙大紅色喜鞋,被喜服遮去了大半,只留有前端一小截。
她知,封晫就在她跟前。
他身上散發的陽剛之氣令她害怕莫名,然,還未來得及壓制下心上的忐忑,頭上的紅蓋頭已被粗魯地扯下。季媤嬟一驚,抬眸朝上,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在月光的陰影下,負手而立,姿態傲然。臉上的輪廓冷峻分明,劍眉星目,英氣畢露,而正緊抿的薄唇似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感。
季媤嬟顯然未從怔忪中回過神來,呆愣著不知所措。
扯下的紅蓋頭被丟棄在一旁,美麗絕倫的容貌揭開了神秘面紗,霧鬢風鬟,婉兮清揚,猶如飄逸謫仙,柳眉中央一點朱砂痣,迷人眼,動人心,攝人魄,美得叫人忘記呼吸。
凡塵俗世竟有如此絕代風姿的女子,封晫凌厲如鷹的墨瞳閃現過一絲驚艷,這樣的女子怕是世間僅有吧。而這般荒唐的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下一秒便被他不著痕跡地拂去。
許久,受到驚嚇的季媤嬟才慢慢消化此時此刻發生的一切,羞怯地收回停留在封晫身上的眼神,站起身來,眉眼低含,輕呼口氣,淺淺一抿唇,喚一聲:“將軍。”
語畢,便聽見一道冷厲的男音冷笑道:“將軍?”低啞的聲線,漫不經心的反問,嗓音不帶任何感情,冰冷如刀刃。
聞言,季媤嬟清眸一黯,心臟狠狠一抽,怔忡無言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這是不滿?還是赤裸裸的嘲諷?季媤嬟不想去猜,更不愿喚他一聲“夫君”。她與他本就是陌路人,又該如何讓她與一個完全陌生的男子交心呢?
若不是封晫突兀的言語再次響起,她恐怕還沉浸在思緒之中難以回神。
“給夫人驗身。”冷峻的臉寒若冰霜,冰冷無情的命令吐自他的薄唇。
驗身?
話音剛落,季媤嬟一個激靈,這才注意到生得如男子般剽悍的老嬤嬤,可待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嬤嬤鉗住臂腕,帶至屏風背后。
“夫人,得罪了。”內室中,力大如牛的嬤嬤伸手扯開她的衣襟,晶瑩如玉的嬌嫩肌膚頓時暴露在空氣中,讓她驚慌害怕地想要掙扎,但是微弱的力量制止不了有力的手臂,幾名嬤嬤輕而易舉地制止住亂動的四肢,不容許她躲避掙扎。
“你們要干什么?放開我……放開……”纖細的手臂被扯得生疼,眼泛淚光,眸中驚懼之色顯而易見。
“不要……不要碰我……走開……尺素……救我……尺素……”聲嘶力竭地叫喊,使力推搡,強忍住心中強烈的屈辱感,出口呼喚著隨侍丫鬟的名,可小丫鬟事先早已被支走,哪里知道自家小姐此時正承受著莫大的恥辱。
“放開我……不要碰我……不要……”屏風遮掩住女子玲瓏有致的身段,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不覺讓人心下一驚。
獨自立于外室的封晫,對于回蕩于房間的凄厲無助的喊聲置若罔聞,他的心冷如玄鐵,沒有半分憐惜。
好半晌,內室的動靜漸漸小了,余留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隨即,嬤嬤從內室退出,在封晫耳畔小聲耳語道:“確是處子。”
象征著女子貞潔的守宮砂完好無損,證明著她的清白。
聞言,封晫冷著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示意她們出去,自己轉而踱步進了臥房。
地上的季媤嬟發絲有些凌亂,喜服松弛散亂,露出里邊純白的褻衣。
黑眸冷冷掃過她蒼白得幾近透明的小臉,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如小鹿般受驚的大眼睛空洞無神,只靜默地流著淚,白嫩的柔荑死死護在胸前,遮掩外泄的春光。
直至她面前站定,封晫居高臨下地淡望,半瞇起深邃的黑眸,冷冷地道:“二小姐屈尊嫁入將軍府,再不滿也已成定局。既已入了將軍府,便把你相府千金的傲氣收一收,什么事該做,什么人該想,想必季相已經交代清楚了。今晚不過是個開始,從今往后若是再有旁的心思,莫怪本將軍不留情面。”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只為給她一個小小的警告,讓她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
冰冷得沒有絲毫感情可言的警告令季媤嬟渾身一僵,受傷的小獸般低聲悲鳴,滿是淚痕的小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唯有那顆美人痣紅得泣血,悲絕地閉上眼,溫熱的淚水,冰涼的心,形成鮮明的對比。
什么事該做,什么人該想……
這分明是在警告她,既已是將軍夫人,就不該再與楚潯煜有任何瓜葛。
她竟傻到以為天下真有不透風的墻,他是神通廣大的戰神將軍,要想知道些什么,定能不費吹灰之力。
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如同暗夜里嗜血的撒旦,光是看一眼,都會讓人死無葬身之地。
可她到底做錯了什么,要他如此大費周折?他若不喜她,不來便是,為何要如此折辱她?
紅衣附體,低泣的女子太過纖弱,像一朵極易折斷的花兒,弱不禁風。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在他堅若磐石的心上激起半點波瀾。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從今往后,他們之間,再也劃不清界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