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利用輕功狂奔,終于出皇宮。宮門前一輛馬車停在那里,似乎等了很久的樣子,墨澈不免有些好奇,慢下了腳步。
布簾被掀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墨澈?”
墨澈停下來,怔怔的盯著布簾。一時,一顆頭伸了出來。
“裴銘瑄!你怎么會在這里?”驚喜不定。
“你先上來吧!我們慢慢說。”
墨澈不再猶豫,直接上了馬車。馬車上墨澈迫不及待的問了許多問題,裴銘瑄娓娓道來。唯有提到邵千殤的時候,墨澈感覺到氣氛有些沉重。
“怎么了?他不好嗎?”
裴銘瑄眼神復雜的看著墨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他游山玩水去了。”
盡管裴銘瑄極力掩飾他的慌忙,墨澈還是聽出了隱隱不妥,要想知道為什么,到了不就明白了。“對了,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邵千殤的雙親所住的地方。”
“哦。”雖然有些疑惑為什么要去那里,但她終是忍住了沒有多問。
一時馬車內陷入沉默,慢慢的墨澈也有些睡意,離開了南越皇宮她內心也放下了許多,不再顧及,任由淡淡的睡意帶她入夢。
這一覺睡得很好,很安心,再度醒來已經是黃昏,也到了他們所要的目的地。
慢慢的下了馬車,睜開朦朧的眼皮,入眼的是遍地的田野,真稱得上是魚水之鄉啊!近黃昏了,各家都在慢慢的收拾回家了,只剩下一些不愿意太浪費時間的人還在努力勞作,大概是想著能多做一點是一點吧。
這便是千殤雙親棲身的地方么,聽聞之前他們是朝廷的一員,如今卻呆在寫田野之鄉,從此不問世事,隱居么。
拜見兩老人時,墨澈心里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冒了出來,千殤……他的傷老人會怎么想。
在某人發神之際,兩個老人相持從屋內走了出來,淚眼汪汪的看著墨澈不住的點頭,“好!好!能回來就好!”
墨澈雜亂無章的思緒被兩老的淚眼牽了回來,一時半會無法組織語言,“邵……邵將軍,邵夫人……打……打擾了。”舌頭在這關鍵時刻打結,說的也是有的沒的,只想扇自己一耳光啊。
還好兩個老人沒有在意那么多,不知道是為何而激動,含淚的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邵將軍道,“墨姑娘,早就聽小兒嘮叨你,如今見真人果然非同凡響。”
聽到邵將軍說起邵千殤,墨澈一時難以控制情緒,眼淚不自覺的滾露出來,如打開閘閥的滔滔江水連綿不絕。說什么不再流淚,還是抵不住哭了,墨澈你真沒用。
最后以墨澈淚水連綿不絕,一干人無言相勸結束。
夜幕降臨,墨澈打定主意再過幾日便踏上去尋人之路。
果真,在平平淡淡的過了幾天后,墨澈來到兩個老人面前準備給他們告別。
墨澈道明自己的用意,兩人老人聽后面面相覷,其中含著墨澈無法摸透的隱情,就連裴銘瑄也是見而避之,每每提及邵千殤幾個人都是支支吾吾不肯多說。這讓墨澈原本懷著不安的心情更加慌張焦急,是邵千殤出事了?
“我是真心的打定主意去找他了,最多三年,三年后無法找到他我會回來替他好好照顧二老。”態度誠懇。
邵老夫人似乎再也無法忍受某種情緒,含著淚看向邵將軍,“老爺。”
邵將軍老眼看了看墨澈,無奈的搖搖頭,“情字傷人吶~”
老人的一句感嘆,使墨澈眼皮一跳,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邵將軍終是下定決心一般,“在這之前你同小老兒我去走走可好?”
墨澈不解,還是慢慢的點了點頭。
一葉孤舟,一壺清酒。舟中邵老兒垂釣,一旁還放了一壺酒,墨澈坐在一旁怔怔發愣的描繪著魚兒引起的圈圈水波。
邵老兒突然發問,“墨姑娘,可否與小老兒說說你與小兒的是如何認識的?”
墨澈抬頭望天際,帶著絲絲笑意,“說來也夠巧,當年我還是以男裝示人,因為一場大火被他救了,當時醒來就看見這樣一個陌生人,我還傻愣愣的一句話沒說直盯著他瞧。眉目如畫,氣質淡然,跟個仙人一樣,渾身冒著仙氣兒,我還以為是我做夢呢。”
當日,那人手持酒杯同樣坐在那個位置,氣虛弱無,臉上卻掛著寵溺的笑容,“說來也巧,我正好路過,若不是瞧著她沖進去,估計她就喪命在那兒了。當時她身著男裝,我還道是哪個犯傻的,居然不顧性命往那種大火里沖呢。最后還是好奇的跟了進去,這也是我和她的緣吧。只是如今卻是有緣無分。”話閉,不要命的灌下一大口酒。
邵老兒點點頭,又道,“那你又是怎么看上小兒的,那裴公子也是風資無雙呢。”
墨澈笑的靦腆,說話卻毫不避諱,“我也納悶,我有個名義上的二哥也長得英姿颯爽,最先認識的也是他,可是還是千殤順眼些,不知道是在第一次見面還是什么時候,總之是不知不覺的,當初還感嘆過怎么就有這么養眼的人呢。”
當日,那人少了幾分靦腆多了幾分慘淡,只說了句“大概是一見鐘情罷。不說她了,我們終是無緣分。”隨后蒙頭喝酒。
邵老兒扔了一只竹蕭給墨澈,“聽聞墨姑娘會些絲竹管弦,這竹蕭就當做姑娘消遣之物罷,對了,有空閑可否吹給小老兒聽聽?”
墨澈接過,按住心中的喜悅,這竹蕭不知為何拿著很合意,歡歡喜喜的道,“當然可以,多謝邵伯伯。”
邵老兒也是瞇著那雙蒼老的眼,神情復雜,語氣中透著淡淡的凄涼,“不必謝我。”
當日,那人從里衣里拿出此物,遞給邵老兒,“爹,孩兒至今沒有送有東西給她作為禮物,這竹蕭就請代我轉交給他罷,她會喜歡的。”摩挲了竹蕭一遍一遍,口中呢喃著,“澈兒……澈兒……”
邵老兒背對著墨澈,用手指揩揩眼角,“好了,小老兒就不多問了,魚兒總算是釣到了。”語畢,手一用力,一條魚在空中畫了半個圈,落在船上。邵老兒隨即笑道,“好大一條魚。”
近黃昏。輕舟穿湖,兩岸孤山,花紅柳綠。舟中兩人如同父女笑看山河環繞,湖天一線。瓜皮艇穿梭于湖面,拂亂了蒼蒼柳影,悄然留下了水波霖霖。
黃昏,火燒西邊處處,暗鴉聲音擾擾,地上斜影凄凄。
墨澈低頭跟在邵老兒身后不多問,老兒手提籃子走在前面也不說話。
直至到了一個似土堆的地方,看著那是新刨的土,她內心一顫,不安的情緒愈來愈強烈。土堆明顯就是簡單墳墓,沒有墓牌,像是不明人士,但是墨澈還是難以平息內心的不安。
邵老兒聲線平穩,“若這是你心愛之人的墳墓,你可會傷心?你可會哭?”
墨澈死死的盯著土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堅定,“不會,我不再會哭,我也不會再傷心。我會帶著我的罪過過完這一生,贖罪。”
邵老兒輕輕的放下籃子,“你在這同他說說話吧!小老兒便不打擾你們了,小老兒到那邊等姑娘。”
那一日,那人臉色蒼白,吃力的按住胸口,倚在床頭,“爹,日后若是澈兒來了,這里,告訴……咳……告訴她……我去游山玩水了;否則,她……會流淚的……咳咳咳。”
邵老兒只能心痛的看著,無奈的搖著頭,“殤兒啊,爹是老咯!輸給你咯。”
黃昏的光線懶懶的照著大地。
墨澈慢慢的蹲下,心里酸酸的,眼眶紅紅的,卻沒有眼淚,她對著他離去的背影說過不再流一滴眼淚,囁嚅道,“還說我是傻瓜。”
想起那日,他說,不……澈兒,你不能答應他,要,要……知道,就算我死,也不愿你這樣做。
他說,你不該答應他,我就算因此而死也無怨無悔。
如今他果真是做到了。
他說,我愿與你攜手到老,共度此生。
“攜手到老,共度此生。千殤,你就是這樣回答我的嗎?”如今你我相隔兩地,你獨留我在此,是想讓我贖罪吧。
當年。他說,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
她答,不公平吶!要不我們打個商量,你的命也歸我的吧。
他頷首笑笑,好啊!
當年。他說,墨兄啊,你覺得人死會到哪里去呢?
她答,也許是忘記前塵從新開始。
他認真道,那你可不能比我先死。
她笑問,為何?
他嚴肅道,說不定你就將我這個朋友忘了。
她依然笑,難道你不會忘了我?
他堅定道,不會。
他說……
他說……
墨澈捏起一塊泥土,“千殤啊,你會不會像我一樣重生呢?會不會忘了我呢?”
“千殤啊,我要去游山玩水了,你不是說去游山玩水么?現在我代你去吧。三年之后我就回來,回來幫你照顧兩老。”
“千殤啊,如果能有下一世,你可要早點找到我,那樣我們就能攜手到老共度一生了。”
“千殤啊,……”
……
那天,她和他說了很多很多,似乎要補足以前沒有好好一起說話一樣。直到天色已晚,直到第一縷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次日清晨,墨澈沒有同兩老和裴銘瑄告辭就獨自騎馬離去,去游山玩水,但是有一點她沒有忘。
我是罪人,我需要好好活著贖罪。
裴銘瑄默默的看著她獨自離去,抬頭望著東方天際出來了一小半的紅日。
我們都錯過了,但是太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