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有人鼓掌。
“還以為來的是誰,原來是長寧侯封邑私軍。”有人邊鼓掌邊出來,笑容滿面,乍一看還以為他是在迎客。
來人三十多歲,眉清目秀,臉色微黃,躲在重重人群后,打量著他們。
隊長默不作聲,利落地揮手。
這個動作讓來人的瞳孔微縮,這才轉(zhuǎn)頭看向他身側(cè)的軍隊。
一看之下,他全身微微一震。
不止是他,在他身后,所有王府陣營里的人都全身一震。
信號煙花在半空中炸開,把二門上空的夜色照亮。
火把的光亮接連耀起,照亮平康王府周圍縣城的范圍,火把光芒熊熊閃動耀眼,和月光交相輝映,清楚地照亮他們各種奇奇怪怪的精妙武器。
密密麻麻的勾齒,雪白锃亮的倒刺,黑洞洞的圓筒,各種散發(fā)硝煙和鐵血氣息的鐵管……
別說是從未上過戰(zhàn)場的這人,就算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士兵,也很少有人能保證不在他們這些一看就知道殺傷力驚人的奇怪武器前失態(tài)。
隊長神色漠然地敲著馬鞭看著他,他身后的私軍神色同樣漠然地等著上司下令。
他們沉默無聲,沒有尋常軍隊的喊打喊殺得意大笑,只默默駐馬等待。那種百戰(zhàn)鐵血的凌厲殺氣,漠視人命的決然冷靜,如沉沉刃河般籠罩在王府近衛(wèi)頭頂,高山般濃重的陰影便聚在心頭。
那人突然顫了顫。
兩人的目光對視,火花四濺,殺氣騰騰。
隨即那人揮手。
他身后閣樓上,窗戶大開,探出無數(shù)機弩,冷然攫住所有人的要害!
眾人暗暗倒抽冷氣,幸好剛剛沒直接沖過去。
所有人暗暗震驚的同時,唯獨隊長不動聲色,回想著主子的吩咐,他心底涌起難言的敬佩。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把什么都算到了。
他抬頭往上看。
閣樓很高,窗戶齊開,每層窗口都架有勁弩,森冷的弩尖對準他們。看那射程范圍和密度,誰想過去都會被射成刺猬!
所以主子壓根就不打算讓他們攻進去!
大炮火藥雷彈子之類的玩意是不用擔心的。這些裝備造價不菲,誰也不可能當白開水似的用。就算平康王有白石山鐵礦能造武器,他打上燕都時也會拆下帶走——以一地之軍對抗全國兵力,哪有那么容易?不多帶點裝備怎么行?王府里頂破天也只剩弓弩。
隊長唇角微揚,眼底掠過一絲輕蔑,做了個手勢。
“進攻!”
他們根本就不打算抓活口,射出去的都是火箭,那些深紅搖曳的火光,拖著長長的痕跡,宛若流星般劃過亮麗的弧線,射向二門內(nèi)的閣樓。呼呼的風聲中,火箭釘進堅固的樓身,木質(zhì)閣樓立即燒起來。
黑煙彌漫著越騰越高,漸漸包裹半座高樓,那些黑煙中,夾雜著艷紅的舞動跳躍的火焰,吞噬著堅固的樓身,隨著火勢燃燒,不斷有噼啪炸裂之聲響起。樓上侍衛(wèi)慘呼著掉下來,落入火中活活燒死。
這還要慶幸平康王帶走了府中的火藥雷彈子之類的武器,不然這輪火箭一射,王府里的損失更加慘重。
“怎么可能?”小頭目看著那隊長,眼神里滿滿不可置信,**般地道。
他們怎么可能不進來,直接殺人?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樣混亂的廝殺下,王府里的諸位主子很有可能丟命嗎?那他們還能從哪里找人質(zhì)?
隊長眼角余光都不瞟他一眼。
三輪火箭,潑上燒酒桐油,將閣樓四周都變成火海,隔斷了所有趕來救援的隊伍的道路。
封邑私軍都不動,他們只堵在二門口,攔截所有趕來此處的王府護衛(wèi),不管他們是想救人還是想逃跑,只要進入他們的攻擊范圍內(nèi),都得死!
那些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武器,此刻成為王府眾人的噩夢。想不到的奇怪設(shè)計,想不到的古怪玩意,想不到的殺人方法。
有些東西未必是殺人物品。比如某些黑洞洞的管子里彈出來的是網(wǎng),兜頭蓋臉罩下來,將人網(wǎng)在其中。那些網(wǎng)細密柔韌,綴滿小刺,越掙扎越往肉里鉆,平時被網(wǎng)住還沒什么,但在這要命時刻,一旦被網(wǎng)住,就只能被撞倒,被踩踏致死。何況這網(wǎng)上面又涂又抹又加料,慘叫聲頓時響成一片,幾里外都聽得見。
還有些是刺激味道極強烈的辣椒水,但又不同于一般的辣椒水單純的辣,味道是入骨的酸!沖!辣!臭!那種味道給人的感覺簡直是恐怖。讓人在嘗試過一次后很長時間內(nèi),記憶猶新不敢再嘗試,被這味道刺激暈倒的人有一大批。
倒了也不管,隊長看都不看,揮手,自然有士兵射出火箭,直接毀尸滅跡。
他們管殺不管埋,一把火燒了,簡單省事,還環(huán)保!
平康王妃在二門里設(shè)伏,在自己院子里布置機關(guān)陷阱,那又怎樣?任你有千般手段萬般陷阱,我不到你面前,你什么準備都等于零!
閣樓早已燒成火海,以閣樓為中心,火焰的位置不斷向里蔓延。
隊伍最面前,小隊的士兵在挖坑,阻止火勢蔓延到自己這方,并將想要跑過來逃生的敵人,推進坑里去。
他們在這邊攻擊,以二門為戰(zhàn)場爭奪廝殺的同時,蘭傾旖已潛入后院。
她早在半年前,就派人分批進入王府充當內(nèi)應(yīng)繪制地形圖,有布置的地方都做過標注,她親自來時又看遍內(nèi)外院做過不少準備。當然,平康王夫妻可以修改,但時間有限,能改動的地方畢竟有限。
派暗殺隊進來,固然是要除掉放哨的不想打草驚蛇,也要破壞外院的機關(guān)為騎兵進門清除道路,更要殺掉平康王的妻妾兒女。
她一刻不停地在屋頂上掠過,直奔后院正殿。
王妃有兩把刷子,卻太自負,太相信平康王,太小看他們這三個輔政大臣。她覺得平康王攻進燕都已是十拿九穩(wěn),就算有人打王府的主意,也必然會活捉他們威脅平康王,這樣就必須要進入她的院子,一旦進去,面對的就算重重機關(guān)滿滿殺機。
她卻沒想到,蘭傾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殺人!
她壓根沒打算讓他們活著出府!
如果王妃將府中的少爺小姐們都聚集在她的院子里,那正好,方便她一網(wǎng)打盡。如果各在自己的院子,那也不錯。王妃院子里布置眾多機關(guān)密布,那些妾室和庶子女的院子里可未必!
她沒有停留,繼續(xù)向前,一路走,不斷有黑色影子,在巷角、路邊、樹下閃現(xiàn)出來,默不作聲匯入她的隊伍。
“西院側(cè)妃已死!”
“東院側(cè)妃已死!”
“三小姐已死!”
“五小姐已死!”
“……”
那些鋒利的匕首上,還沾著血,滴落在沿路的花花草草上,鐵血硝煙的氣息,彌漫在整個王府。
他們速度極快,出手也狠,將所有人都滅口,此刻那些小妾庶女們的死應(yīng)該還沒傳入王妃耳中。
正殿里燈火通明,平康王妃正裝朝服,安靜等著。
“是長寧侯親自趕來嗎?有失遠迎,失敬失敬。”她笑容可掬,聲音遠遠傳來。
“王妃好膽量!”少女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柔如初,仿佛這不是殺機滿滿你死我活的搏命時刻,而是在和閨中密友煮茶聊天。
平康王妃打量著她。
她的目光從她身上一掠而過,著重在她臉上的面具落了落,這才看向她身邊那些沉默卻精銳的護衛(wèi)。
蘭傾旖素衣如雪立在墻頭,如云端明珠一般干凈清淡。她站姿隨意含笑下望,臉上的銀面具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輝,黑發(fā)在風中飄蕩,身后兵甲堅硬線條剛刻,而她柔美慵懶如一卷素白絲帶。
鐵血與柔媚的結(jié)合,明明不搭,此刻瞧來,卻讓人眼前一亮,似看見朝霞滿天霓虹生彩,沖淡這青灰兵甲深黑背景的肅殺壓抑,映出五彩繽紛三千世界。
她站立的姿勢瀟灑利落,自有種旁人模仿不來的優(yōu)雅從容,即使在這時殺氣騰騰兩軍對峙的時刻,也讓人不得不贊嘆她果然是天生的好風姿。
平康王妃的眼神恨絕,看向她的目光恨不得從中飛出刀子來,將她砍成十段八段剁成肉醬。
蘭傾旖知道為什么。
在白石山被她弄死的那個四公子,是王妃親生的嫡子。
王妃就兩個兒子,另一個是遠在燕都的世子。
蘭傾旖目光平靜,面對她可怕的眼神也無動于衷,她的目光徐徐掃過院內(nèi)眾人。
王妃的站立位置是個無法攻擊到的死角,護衛(wèi)們密密麻麻地把她和另兩個僅余的王府公子圍得密不透風。
院子里的護衛(wèi)并沒有撲出來,卻各自站好方位,目光灼灼盯著她。
院子里肯定有埋伏,用腳趾頭也能想到。
不過,埋伏有用嗎?
“王妃,近來可好?”她淡淡抬頭,沒有任何表情的看平康王妃,眼神淡漠如在看路邊的花花草草,還不是自己養(yǎng)的。
所有人都怔住,搞不懂她怎么在這么要緊的時候還有空寒暄。
就連平康王妃都微微一怔,想不通她怎么會在此時說廢話。
有人悄悄地摸袖子,蘭傾旖一抬手,一根鋼針射中他胳膊,那人啊的一聲,袖中傳訊煙花掉落,被護衛(wèi)用繩子卷到手里。
幾十丈外的某個院子上空,忽然綻放起王府向護衛(wèi)示警的煙花。
遠處隱約響起腳步聲,王府中應(yīng)急救援的隊伍,很自然地向著那個方向而去。
蘭傾旖的目光始終緊盯王妃,看她眼神驚疑不定,面色卻還平靜,她一笑。
下一刻她說出的話讓王妃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