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投入

蹲廁所，如果有一本能讓自己心醉入迷的好書在手，那是一種享受。

我上初一的時候，蹲廁所看《神雕俠侶》，忘記了架在爐火上的鐵鍋飯甄，最后被我的嫂子跑到廁所里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提了出來，滿屋子的火煙熏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如今，人們蹲廁所，一臺手機在握，早把廁所外面的大千世界搜羅于那小小的一米空間之內了，醉心于斯，忘乎所以。

我那時手里是沒有書的，更沒有手機。所以蹲廁所就變成了受罪。但是像我這種具有阿Q心態的人，要把蹲廁所變得有意思，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開始想，沒有書，就蹲著思考問題吧。我似乎覺得我需要思考幾個問題，我掏出隨身攜帶的筆和小備錄本，在空白頁寫上：一、真有宿命之說嗎？冥冥之中真有定數？二、對當前無所事事之處境，必須的思索。三、如何最有效干凈利索的擺脫劉的糾纏？……

我蹲在廁所里，陷入了全情投入的思索之中。這一思索，終究尚未思索出什么果果來，直到我感覺腿腳酸脹，痙麻難忍，趕緊嘗試著站起，取下傳呼機一看，呵，10點50分。真想不到，時間竟是如此的好糊弄，只這么一忽兒，50分鐘就被糊弄過去了。

劉詩音此時應該被某個風度翩翩的男人邀約，翩翩然于舞池之中，沉醉在那飄飄渺渺的炫舞之中了吧。此時還不出去，難不成就這樣窩在廁所里？豈有此理。

我收拾停當，走出了這長寬僅一米的方寸空間。盥洗完畢，趔趄著趔趄，正欲趔趄著走出歌舞廳。盥洗處門口的一襲紅影讓我有了一絲不祥的預感，那不是劉詩音嗎？

難不成她就杵在那一對細若鋼針的鞋跟上，一直杵在那里，危危顫顫在那兒站立了50分鐘？蹲著，也許尚可忍受，但站在那細細的鋼針之上，站立50分鐘，那可就不是滋味了。

不用表白，不用解釋，她確實一直在門口等我出來。或許她應該不只是定定的站著，應該有一些走動過的動作，但畢竟，她確實是在巴巴的等我從廁所出來。她在守候，守候什么呢？守候一個永遠也不可能走進自己內心世界的流氓潑皮，守候一段不可能如愿的戀情？

我心里略過一絲沉沉的歉意和愧疚。

見我出來，劉詩音一臉的欣喜，迎過來要挽我的胳臂。說：“你這廁所，也蹲的夠耐心的！我點了歌，等你一起唱呢，趕緊走吧！”

呵，唱歌，我喜歡。任由這女人挽住胳臂，擠挨著步入舞廳，順從著劉詩音的牽引，到小舞臺前的散座坐了下來。

舞臺上站立一對男女，手握話筒，做作著各種惡俗的姿態，伴隨一陣無太大欣賞性的情歌對唱之后，七零八落的掌聲響起。

一陣肅靜之后，播音員送出話音：“下面是來自NY集團有限公司的張子房先生為我們演唱《吻別》，有請掌聲！”一陣斷斷續續的掌聲夾雜一兩聲尖叫，穿灰西服留齊領長發的張子房跳躍著步伐，竄上舞臺從支架上取下一只麥克風，左手撫胸面對觀眾深深鞠了一躬。敞亮著嗓音道聲“謝謝！”眼睛虛無的遙望舞廳的盡頭。

大凡進卡拉OK廳的人們，多數在拿起麥克風之后，都是要緊張的盯著顯示頻，看著字幕，好讓自己跟上字幕提示的節奏。張子房不看字幕，竟然背對著顯示頻幕，眼睛虛無，宛如進入到了一個無人的世界里了。

隨著音樂旋律的由輕入緩，由緩進入短暫的停頓，一聲低吟如訴的歌聲夾帶淡淡的憂傷在不經意間唱起：

“前塵往事成煙云，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連說過了再見，也看不見你有些哀怨。

給我的一切，你不過是在敷衍……”

隨著旋律由舒緩變得激越，那歌聲夾帶著雄沉，由淡淡的淺唱變成了撕心的歇斯底里，先是拗怒哭訴，到了**之處，則變成了歇斯底里、悲天蹌地的吶喊控訴……聽得人心弦一陣緊似一陣！

好個張子房，竟然唱出了張學友沒有唱出的吶喊韻味！

我不禁仔細打量起這個叫張子房的，我以為很是虛偽的男人。那一襲深灰色西裝里，何以隱藏著如此令人動容的才能？看著他滿眼的時而虛無，轉瞬怒睜，顫動著全身的戰栗，忘乎所以全情的投入，我陷入了深深的臣服。

伴隨那如泣如訴的“我的心，在等待迎接傷悲”的低緩旋律，歌聲由激越變得舒緩，變成了痛心疾首的低語，最后戛然而止，消失在一陣雷鳴風吼，經久不息的掌聲里。淹沒了張子房那淡定的“謝謝！謝謝”的回敬。

掌聲蹼停，臺下眾人無不臉露崇拜欽服之意。

我審視劉詩音，她是搞音樂的，我想聽聽她對張子房的演唱是如何評價的。劉詩音撲閃著一雙美麗的杏眼，澄明無比，淡淡然說：“這人也是搞音樂的。至少是藝院出來的。”呵，這就是劉詩音的評價。如此平淡，漫不經心，難不成還有比這更高明的表現？那會是什么級別？

反正聽了張子房唱了這首《吻別》，我是不想再去聽張學友唱這首歌的了。尤其是那演唱專輯里夾雜著的時不時傳來的“多謝多謝”，很讓我不敢恭維。唱歌就該投入的唱，唱完了你再謝，沒什么不可以的。怎么偏把“謝謝謝謝”夾雜在一段完整的音樂里？用現在的話說，真想“吐槽”，一吐為快。

播音室傳來一個甜甜的女聲：“下面有請劉詩音小姐為我們演唱《投入的愛一次》！掌聲有請！”

呵！投入！“投入”是多好的一個詞語。投入的愛，投入的唱，投入的笑，投入的演，投入的掙錢，投入的揮霍……

我們，總是左右顧盼著顧盼，流連著流連，牽絆著牽絆，總是無法做到投入，任大把的青春消殆于無形，幾曾真正執著投入于我們想做，我們必須做的事情當中去？

投入，是要忘乎所以，全情以赴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