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朵還沒有回頭,春燕就噗通跪在了地上,給她重重磕了三個頭,哭道:“王妃,夫人雖然過分,但奴婢敢用性命保證,她不是真的想要折磨小郡主,可能是沒有把握好時間而已……是奴婢那會兒說話不知輕重,求王妃處罰……”
蕭玉朵忽然感覺渾身的氣力被抽干了似的,沒有對春燕說一句話,轉身進了內室,再沒有出來。
晚上,沐云放傳話過來,說不來了,要在德陽院過夜。
而蕭玉朵沐浴更衣后,就在內室保持沉默,也不準別人進去,她也不出來。
春燕跪的腿麻木了,忍不住爬到西間內室,去苦著對趙嬤嬤低聲道:“嬤嬤,我們闖了大禍了……”
趙嬤嬤此時看著熟睡的果兒,擦了擦淚,低聲道:“我知道你的用意,是怕事情鬧大。你我若說每日夫人為了討嬌蘭君主歡心,都叫果兒小郡主去陪好幾個時辰,依咱們主子的性子,定會不顧不管地鬧。那嬌蘭郡主我們都看的出來,虎視眈眈王妃之位,此時若是被告了忤逆,是要被休的,你沒有做錯……”
“可是王妃生氣了,她從來沒有生這么大的氣,與王爺又鬧僵了,這可如何是好?”春燕非常惶恐,滿臉淚痕。
“如今鬧僵了,總有和解的一日,若是事情鬧大了,就不好收場,”趙嬤嬤給春燕低聲分析著,“我們多哀求,咱們的主子心軟,過幾日就會沒事的……”
“王妃會不會覺得我向著夫人沒有向著她啊?我見到王妃時,沒有考慮太多,等看到王妃與王爺不可開交時,才覺得事情嚴重了……”春燕一臉哀愁,用帕子不住擦著眼淚。
一直躲在外面某處的夏槐、秀翠、冬兒,都悄悄進來問原因。
趙嬤嬤簡單將原因說明后,低聲道:“這幾日務必小心伺候,認罪賠罪的事情我與春燕做,夏槐不要隨意出去,就在屋里時刻護著果兒……”
幾個人都連連點頭。
蕭玉朵在東邊內室,此時正躺在床上想事情。
她知道自己回來時,春燕說的肯定是實情。至于在沐云放面前為何又說了周氏的無辜與無意,讓自己在沐云放跟前栽了一個跟頭,甚至被他認為自己無理取鬧,讓人窩火的厲害。
可能她是害怕沐云放,所以不敢將事情全部說清楚,可如此一來,自己不久變成了沒理的一方--對,他說自己太敏感,好像自己心胸多么狹窄,以小人之心去度了那些“君子”的腹。
頭腦煩亂,她便想要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忽然,她起身進了內間拿出一個錦盒,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神色忽然頓住了,右手伸進去,慢慢拿出一個祖母綠玉佩。
玉佩不大,但質地近乎半透明,最令蕭玉朵震驚的不是質量價值連城的祖母綠,而是玉佩上的紋路,紛繁復雜,充滿了異域風格,細細看去,上面赫然一只九頭鳳!
玉佩上部分所有的鳳頭如孔雀開屏一般,也像半朵太陽花,迎風展開,下部分是鳳凰的身子,帶了一點夸張變形,但不管怎么變,這個玉佩是九頭鳳玉佩沒錯。
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本來想找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結果還不如不看呢!
自己不想去當什么大祭司的女兒,只想當一個商人之女,平平靜靜過日子就好,沒想到在大梁不怎么誰當,又來了一個危險系數非常高的身份。
蕭玉朵心情沒有一點好了,只好躺在床上閉眼屬羊休息。不料,一直數到夜半才勉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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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蕭玉朵頂著兩只黑眼圈,梳洗完畢出去找蘇天寒--鶴老已經不在了,與沐云放冷戰中,五娘如今身子不方便,能說心事的只有蘇天寒了。
正好蘇天寒在,聽蕭玉朵來訪,立刻請她進府。
蘇天寒一看,蕭玉朵幾乎成光桿司令,就帶了一個雨珍,不由笑道:“怎么回事?連個丫鬟也沒有了?”
“她們都叛變了,我不要她們了。”蕭玉朵的火氣還沒有消,出來時就嚴正警告春燕等不許跟著,最后只有雨珍不離不棄--說白了,就是不聽她的命令。
“叛變?不會吧,她們不都是你帶過去的么?怎么會叛變呢?”蘇天寒含笑看著蕭玉朵的臉,又道,“沒睡好,失眠了?”
蕭玉朵點點頭,與蘇天寒一起進了書房,才低聲道:“我好像有大麻煩了……”
這句話一處,蘇天寒一頓,立刻問道:“沐云放要與你和離?太子已經和你們挑明了?”
蕭玉朵一臉黑線,嘆口氣道:“哎呀,不是,是別的事……”
“你又闖禍了?惹了誰?”蘇天寒更緊張了,不過又忙安慰道,“不怕,我來想辦法。”
蕭玉朵沒好氣地伸出兩只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道:“第一,沐云放還沒有與我和離,第二,目前也沒有人逼我;第三,我沒有捅任何簍子--我昨天剛回來,除了跟那個老女人鬧了不痛快,別處我還沒有去呢,能捅什么簍子?我說的麻煩是關于我的事情……”
蘇天寒乖乖坐在蕭玉朵對面,安靜的聽著下文。
“我可能是大理人,和十幾年前慘死的大祭司有親戚關系,很多人都在找我,你說怎么辦?”
蘇天寒一頓,緩緩道:“大祭司的親戚?找你的是什么人?好人還是壞人?”
“唉,我也不好說,有想要殺的,有想要抓的。我什么情況也不了解,一頭霧水,又不想卷進去……”蕭玉朵說到這里重重嘆口氣。
蘇天寒似乎明白了一些,他思考了一下,問道:“王爺什么態度?”
“別提他,我們冷戰了,”蕭玉朵臉色很衰,雙手支頤,大眼睛忽閃著,聳聳肩,“昨日|我回來與他的母親發生一些不愉快,他說我敏感,對他的母親有成見等等,反正我們又歇菜了。”
蘇天寒善解人意的笑笑:“我知道,你有時候比較急。我聽說自從你們走了之后,劉欣蘭時不時就造訪沐府,外人看來,她與平陽王這窗戶紙已經捅破了,不然,她怎么會這樣光明正大出入呢?要知道,她傾慕平陽王可是眾人皆知啊。”
“這件事我處理不了,我只想來問你,我那件事你有什么意見。”現在,蕭玉朵沒有什么心思去想劉欣蘭與沐云放的事。這件事的確自己做不了主,畢竟胳膊擰不過大腿,“至于那件事,就是明日劉欣蘭跟我說,要我離開,我也沒有什么話可說,這就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對不對?”
蘇天寒,深眸看著蕭玉朵,低聲道:“你能有這個心態,我就放心了。民不與官斗,臣不與君斗。若平陽王注定就是皇家的女婿,你遲早都需要離開,若是劉欣蘭就是嫁給平陽王,他身邊肯定不會留女人,這是皇家嫁女的規矩。”
“我知道,真到了那一日,我會帶著果兒離開,不會當他們的絆腳石。”蕭玉朵自嘲地笑笑,“京城呆不住,我就回信陽,繼續做我的掌柜去。”
蘇天寒欣慰地笑了笑,修指在桌子上點了點,道:“你那件事,還有誰知情?”
“我剛剛證實了,除了鄭云清,應該沒有什么人知道。”蕭玉朵又將鄭云清的身份做了簡單的說明,“他也是來找我的,可能已經認定了,不過我沒有承認,畢竟我迄今為止,沒有發現紋身。”
“鄭家,就是當年應該繼承土司地位,最后被另外一家取代的鄭家?他們當年也死了不少人,而且至今難以翻身。”蘇天寒對大理如今的情況,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蕭玉朵點點頭,嘆口氣道:“我很同情他的情況,可是如今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對大理完全沒有什么概念,就是回去能做什么?一個人都幾乎不認識,連個好壞人都不知道,想想生存都難,哪里有能力可以幫助他呢?--我也擔心別人不清楚,時時想著抓我回去就慘了……”
“如今之計,你先咬住自己不是,即使是鄭云清,你也這樣說,象征你身份的東西不要出手,多少會有擔待的。他來到了京城,那說明另外的人也會到京城來,你不要隨意出來露面為好,這樣麻煩也會減少。”蘇天寒給蕭玉朵提供建議。
蕭玉朵點點頭,雖然自己也是這樣想,但蘇天寒認真囑咐,還是讓她心里溫暖的很--對于蘇天寒,她有時候會忽略了他的性別,而將他作為自己的貼心好友。
自己是真的想要找人傾訴,除了沐云放之外,也不是丫鬟嬤嬤,而是需要一個真心以對的朋友、知己。
兩人隨意聊著,不知不覺便是大半天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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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沐云放很早起來,梳洗之后,用了點早膳,穿上朝服,離開王府前去皇宮。
劉清浩依然在偏殿舉行朝會。他看見沐云放剛昨日回來,今日便來赴朝會,很是高興。
等朝會結束,劉清浩特意將沐云放留下說話。
沐云放恭恭敬敬跟著劉清浩進了偏殿的小書房,經對方示意,他坐在了下首。
“沐愛卿這段日子休息的可好?”劉清浩和顏悅色,看著沐云放,問道。
沐云放抱拳道:“回殿下,去了不少地方,開了眼界,多謝殿下成全。”
“本宮成全了你,你是不是也該成全本宮呢?”劉清浩微微斂起了笑靨,神色認真地看著沐云放,道,“你知道,嬌蘭傾慕與你很久了,而且非你不嫁。”
沐云放一頓,也很認真的回道:“殿下,我感激嬌蘭郡主的垂愛,不過我已經娶妻生女,實在不適合,還請殿下為郡主另擇良婿。”
“你不要如此不假考慮的拒絕,本宮給你時間考慮,這件事你要慎之又慎,目前的形勢你應該清楚,與本宮做對的,都不會有好下場……”
劉清浩冷冷笑了笑,看著沐云放,語氣里不乏威脅與警告。
沐云放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我與內人年少結為夫妻,到現在并沒有什么過錯,還為我生育一女,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休棄。”
看著沐云放死死抱住自己的理由不松,劉清浩不由有些無語,問道:“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與本宮結親?”
“自然很多,我明白。”沐云放實話實說。
劉清浩嘆口氣道:“我的女兒就看上你了,本宮也看上你了,這是你的福氣,平陽王。將來本宮登上帝位,我的女兒就是公主,你娶了她就是駙馬,前途錦繡,比現在風光數倍--你只需將蕭玉朵妥善安排了就好,孩子是你的骨肉,我做主留下。欣蘭一進門做母親,雖說本宮不是很高興,但只要她高興就好,本宮不在乎,如何?”
劉清浩感覺自己將能講的條件都講了,所以他就看沐云放的表現了。
沐云放沉默了片刻,緩緩道:“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安置內人,殿下,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面對沐云放的固執,劉清浩的耐心幾乎要用盡了,最后他嘆口氣道:“這樣吧,你好好考慮一下,之前不是沒有考慮過么,那從現在起好好考慮,本宮給你時間,你回去好好考慮吧。”
沐云放起身施禮后,緩緩退了出去。
“果真是塊木頭,”劉清浩搖搖頭,對身邊的侍衛道,“今日本宮將話挑明了,再給他一點時間考慮,若是還不識相,說不知如何安置蕭玉朵,本宮就替他出手好了。”
身邊公公忙道:“如今挑明了,他肯定護好好想的,殿下,這么大的好事他不可能不動心。”
劉清浩聞言呵呵一笑,充滿了自信,自己的女兒根本不愁嫁,不管他喜不喜歡,只要嫁給他,就得好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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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云放從皇宮出來,哪里也沒去,徑直回了府中,去了迎春院,進門看蕭玉朵幾個貼身丫鬟都在,不由問道:“王妃在里面?”
春燕忙回道:“是,不過王妃很不高興,對我們都不理睬。”
“哦,”沐云放此時心情分外沉重,本來想找蕭玉朵說說話,聽春燕說蕭玉朵正生氣,才想起自己與她的不愉快還沒有解決,此時若是進去的話,只怕結果又會不歡而散,于是他道,“知道了。”
然后他離開迎春院,轉身又去了孟大家院落,聽對方彈音樂,直到夜色漸濃才起身回了德陽院不提。
第二天一早,沐云放又被劉清浩派來的使者告知,請他繼續去文淵閣將未盡的工作做完,然后去講堂講課
沐云放沒有選擇,只得繼續按照劉清浩的命令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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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蕭玉朵起身后,收拾妥當,便帶著果兒出門去看五娘。
五娘如今懷孕,身子圓鼓鼓的,看見蕭玉朵驚喜萬分,忙請她進屋說話,一面還逗哄著果兒。
果兒小嘴咧著,小手張著,尤其看見長蘇后,眼睛充滿了喜悅,朝長蘇不住地丫丫說話。
長蘇好脾氣,微笑地靠近五娘低聲道:“果兒妹妹很乖……”
蕭玉朵笑著對五娘道:“你如今有一雙兒女,再生一個就三個了,我還才果兒一個……”
“那王妃要多多努力啊。”五娘說完呵呵直笑。
兩人有說有笑聊了兩個時辰,臨近中午,蕭玉朵擔心五娘累著,便起身告辭出來。
誰知,剛上了馬車走了一截兒,遇上了張瑞英以及幾個熟識的將領夫人。
“哎呀,真是王妃,我看著車子就像!”
幾個女人熱情的圍在蕭玉朵車前問候著。
蕭玉朵看見眾人,自然也很高興,便與她們隨意聊了幾句。
張瑞英忽然道:“王妃這段日子不在京城,可知李良那兩妻妾的事情?”
“怎么了,有什么事么?”蕭玉朵一聽,就知道李良那兩個不省心的女人肯定有事了,“我記得上一次是李良在玉兒屋里過了一夜,第二日被井淑艷灌了避子湯。這次又怎么了?”
“上一次不是井淑艷擔心玉兒在她前面生下孩子么?前不久井淑艷懷孕了,卻因為床下暗格里有了麝香而差點小產了。她第一個就懷疑是玉兒故意陷害她,所以趁李良跟隨王爺出征時,將玉兒暴打了一頓,買給別人做了小妾。昨日,好像是玉兒逃回來了,找李良告狀,說井淑艷害她,要李良給她做主呢……”
哦?竟然有這樣的事情,自己出征回京后,沒有呆幾日,沐云放那時心情也不好,竟然不知道李良后院出了這樣的事情。
“然后呢?”蕭玉朵想知道結果。玉兒此時可遇到了克星了,被井淑艷整得挺慘,不過,那麝香十有八九是她的手筆,這種事她做的出來。
此時常春英接過話來,道:“今日那家找來了,早上鬧得不可開交呢,對方要人,那玉兒寧死不走,只抱著李良哭,叫他可憐自己救命。只怕現在也沒有清楚呢。”
“話說,那李良難道會要玉兒?她可已經伺候過別的男人了。”張瑞英說完,又搖搖頭,“李良這個人其實挺好的,但他就是栽在了這個玉兒手里,弄得妻離子散,孩子妻子都成 別人的。”
蕭玉朵冷冷一笑:“這樣的人只能是蠢,他若是留下玉兒,那只能說蠢到家了,無藥可救。”
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看時間不早了,才與蕭玉朵告別離開。
因為好奇,蕭玉朵便叫車夫將馬車趕到李良府邸附近,然后叫雨珍去看看究竟。
雨珍也聽話,跑步離開去察看情況。
很快便回來了,稟告道:“王妃,玉兒好像被帶走了,據說李良將軍的妻子以死威脅。所以他沒有留玉兒。不過似乎給了她一些銀子。”
蕭玉朵聞言,淡淡一笑:“這回井淑艷可以安心過日子了。”
隨即叫馬夫趕車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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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午膳,蕭玉朵休息了一會兒,起身后,果兒醒了,她正哄孩子時,周氏身邊的云嬤嬤來傳話,道:“王妃,夫人請您過去,說有事相商。”
周氏主動找自己,會有什么事?
蕭玉朵自然很好奇,所以便跟著云嬤嬤去了周氏院落。
此時,周氏正在堂屋上位坐著,一面喝茶,一面等蕭玉朵過來。
看她進來,便示意她坐下。
“今日叫你過來,我也就開門見山了。”周氏并不準備與蕭玉朵兜兜轉轉,而是采用最直接的辦法來與蕭玉朵攤牌。
昨日午后,周氏便收到了劉欣蘭的話,說她的父親已經與平陽王挑明,平陽王答應考慮,據說不知道該如何安置蕭玉朵,所以叫周氏盡快與蕭玉朵捅破窗戶紙。
此時,周氏就準備捅破這層窗戶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