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土大世界,盤龍大陸,萬州帝國之忠州郡內,有一座神秘大山,名高城山。
此山形似利刃,刺破蒼穹,因鶴立群山之上,且臨近山峰處圍了一圈古城墻而得名。
據老輩人講,高城山還有個古名,喚作倚天山,原因眾說紛紜。
高城山最令人費解的是那段城墻,墻內除了光禿禿的山頂什么東西都沒有,人們不禁有些疑惑,這古城墻曾經修來干什么的?
天下名山僧占多,高城山山腰有個慈云寺,掩隱于蒼松翠柏之間,寺里供奉著南海救苦救難觀音大士,十分靈驗,幾近有求必應,因此香火十分鼎盛。
二月二十九日,是觀音大士母難之期(生日),來趕廟會的人更是川流不息。
這日來了一個叫范無名的弱冠少年,此人雖是單衣素帽,只影蕭索,卻偶有僧人與之交談,言語中方知是山腳下一個有名的孝子,為母親禳病祈福而來,每年都要來寺里燒幾柱香。
他進了山門,禮佛一番之后,隨性研究起寺院里的雕刻和書法來。
因為是寺中常客,無欲無求的僧侶們也不大管他,他走馬觀花,不知不覺漸至寺廟后苑的“陰坡”地帶。
此處陰風颯颯,很少人來,其間佛塔星羅棋布,呈八卦之形,傳說是寺內僧侶埋葬大德高僧舍利子并鎮壓陰魂野鬼的地方。
八卦塔林核心處有一圓井,丈八方圓,云霧繚繞,寒氣逼人,不知其深有幾許。
井旁有碑,以陰文鐫刻“陰泉”二字,一股冷冽寒霧自井中噴出,凝結成晶瑩剔透的萬千水露,砸進井周石槽里,匯聚成一股子清泉,再被竹槽引入寺院,正是慈云寺的水源,也是本地有名的勝景。
范無名觀賞良久,感覺那碑文象是有人生生地用手指摁到石碑上去的,卻又顯得行云流水,毫無滯礙,顯示出驚人的力量。
正搖頭晃顱腦感嘆間,不覺已是正午,陰坡一天中唯一接受日照的時刻到來,陽光直射井上大霧,突顯五彩斑斕,祥瑞萬端。
“咦!”,范無名突然凝眸細看,發現五彩光蘊中似有一顆小樹影子,小樹影子上端坐一個人影,難道是觀音顯圣?或者是傳說中的人參果?
無名下意識的伸手一抓,不料手從其中穿過,并無實物,這一下使錯力,全身撲了個空,“呼啦!”一聲掉進了井里,也不見水響,不一刻聲息全無,仿佛從來沒人來過。
范無名雖是弱冠少年,但自小與多病的母親相依為命,過早地擔當起“大男人”的角色,又曾入州學讀書,得圣人之訓,頗有主見和定性,此時跌入井中,心里并不慌亂,暗忖:“我平素常與伙伴們在險灘里戲水,識得水性,這小小一口井,豈能淹得了我?”
不料他一番掙扎,卻發現這井水有些大違常理,不僅浮力特小,似乎還有一種下旋拉扯之力,人越掙扎,下沉得越厲害,不覺大為驚懼。
大約下沉千丈,仍不見底,早已超過了尋常意義上的深井,于是驚懼變成了恐懼。
“原來是萬丈深淵,我命休矣!”,無名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里卻不由猛然惦記起家中無人照看的母親,深為自己的孟浪而悔恨。
急劇下沉約五千丈之后,底下仍沒有別的動靜…一萬丈、兩萬丈、五萬丈……他在極度恐懼之余,反而恢復了一絲冷靜,終于大膽睜開眼睛,發現一些奇怪的現象。
在這么深的水中,居然光影朦朧,除了感覺井壁越來越大,所謂井水越來越陰冷之外,怎么一點水壓都沒有,而且呼吸還無比順暢?
這井水既不像水,也不像氣,比水密度小,比氣更濃稠,深吸一口,還蠻通透和舒適!
懵懵懂懂中,估摸著已下沉三十萬丈后,無名終于看到了模糊的井底,確切地說,已經變成了有幾十里方圓的湖底。
“總算見底了,死有葬身之地矣!”無名心里略感欣慰。
他噗通一聲掉進了湖底,下沉數十丈之后,又被一股浮力緩緩托出了水面。
“咳咳咳,這才有點象水的感覺嘛”,無名嗆了一口水,暈暈乎乎地想到。
這時一股不明寒氣從湖面四周瘋狂涌來,全身驟冷,感覺連心都會被凍裂開似的,好在水壓仍不怎么強,行動也無太大滯礙。
“沒死成!”無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把頭冒出湖面后,本能地朝四周掃了一眼,不覺又有些發愣:“老天爺,這是什么地方?”
原來,他發現這方圓幾十里的湖面居然有朦朧的亮光,呈標準的圓形,湖水的顏色很巧妙地被分為一半寶藍色,一半橙紅色,很對稱的樣子,湖面就是活脫脫地一幅巨型的太極丹青圖,隱隱約約還在緩慢旋轉,產生了若有若無的向心力。
更奇妙的是,湖面兩邊還各自凝聚起一條蛟龍般的水柱,從湖底互相交纏,呈麻花狀向上升騰,直至無限虛空,硬是展現出一幅水往高出流的奇觀!
由于中間的湖面被水龍抽空,邊沿空氣下沉,遂產生向下的拉扯之力,難怪沒有浮力,原來如此。
“那兩條糾纏的水龍,應該是激蕩蒸發的水汽,怪不得沒甚浮力!”無名終于明白了這所謂井水的奧妙,“原來寺內僧侶飲用的水,是水汽凝結而成,倒也有些奇思妙想”。
再看兩條水龍下方,似各有一個巨大的泉眼,斜斜相對,一個如地涌白蓮千百重,寒光四射,一個如大日失落塵世間,焰火張揚,正源源不斷地為水龍提供著神秘力量。
縱觀整個深淵,就象一個裝了三成水的巨型葫蘆,除了空中倒懸的水龍之外,其余地方都充斥著霧狀靈氣,幻化出各種聲色犬馬的形態,深吸一口,淡雅馨香,令人渾身舒泰。
“想不到,這地下世界竟隱藏著一個如此玄妙的洞天福地!”
范無名此時已經完全忘記了死亡的威脅,心下感慨連連,如此奇幻之地,如此奇遇,在萬州帝國,不,在整個厚土大世界應該是獨我一份了吧,死何惜哉!
他沉吟半晌,“鄙人有幸到此一游,縱死不悔,不如就由我來給它命個名吧。”
如此深的地底世界,差不多到地心了吧,簡單粗暴點,就叫它地心陰陽湖吧。
“此淵深不可測,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外界也一無所知,今次不是凍死就是餓死,吾命終必休矣!不過在死亡之前,得把自己這個奇葩的墓穴好好探查一番,可不能做了糊涂鬼。”
思慮至此,他隨意一眼朝湖心看去。
“嗯?那又是什么?”他看這一眼,呼吸不由一下變得急促起來, 就兩條水龍扭動的間隙中,偶爾透出了一道氤氳寶光,“天啦,湖心果然有那個人參果!”
睜眼細看,對過眼神,可以確認它再也不是虛影,而是實實在在的一棵仙樹!
但見那人形仙果狀如嬰兒,七彩熠熠,做童子拜觀音狀,霞光氤氳,神態逼真。
那“童子”端坐于一顆小小的碧玉寶樹上,寶樹散發著蒙蒙的白光,九條蜿蜒的枝椏象遒勁有力的蒼龍,張牙舞爪地拱衛在那童子周圍,在升騰的霧氣中時隱時現。
碧玉寶樹植根于紅藍兩色湖水交界之處,各色氣泡冉冉上浮,顯得那“童子”更象是端坐在七彩祥云之上,參悟著天地之玄妙。
“咕嘟”,無名使勁咽了口口水。
不過,要吃到傳說中的人參果似乎不大容易啊,從藍色水域過去,明顯可能被凍成冰雕,從紅色沸水中過去,豈不要被煮成血漿?
回家找人來幫忙?顯然不可能!
放棄等死?實在不甘心!
此地除了水還是水,毫無憑借之物,怎么辦呢?
“既來之,則安之,大不了都是一個死,早死晚死,殊途同歸而已。在死前,俺一定要吃到那個人參果,死也要死個痛快!”范無名毅然決然下定了決心。
他從藍水邊緣,忐忐忑忑地朝湖心方向游去。
但越往湖心,寒氣越重,沒多久就凍得他全身發僵,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身體就達到了承受極限。
“不行,得換個思路!”無名決定圍繞湖水邊沿轉轉,先探探別的路子再說。
于是快速退回邊緣地帶,感覺果然好受多了,雖然還是很冷,但卻在可承受范圍之內。
他定了定神,開始沿著湖面最外圍繞行,在接近最外圍的紅、藍分界線時,終于又到了人體承受極限,感覺連思維都凍得遲緩了。
“賭一把吧,沖到分界線上看看!” 再下狠心的無名奮力向前一撲。
“啊——”一聲霸氣側漏的慘叫自范無名喉間吼出。
原來他用力過猛,沖進了另一側的紅色水域,猝然由極寒區域到極熱區域,前后受到冰火兩重天的刺激,那感覺,實在是酸爽無比。
等身體緩過勁來,無名又回游到分界線處,鎮了下精神,毅然而準確地踏入分界線中。
“噓——,真TM舒服啊!”原來所謂分界線,乃極寒與極熱兩大水域在交叉中和后形成的特殊水流,冷熱自然對沖之后,身處其中,竟然如沐香湯!
想來整個分界線都是這個原理形成的吧,那就沿著分界線往湖心游走.
無名心中莫名喜悅,大膽猜測,小心求證,一番計議和試探后,果然驗證出了這個道理,看來上天還是待他不薄,終究留下了一線生機。
不過,在分界線中游走起來也并不象想象中那么輕松。
分界線兩側水流表面涇渭分明,古井不波的樣子,但整個地心陰陽湖是在緩緩旋轉的,底下實則暗流洶涌,陰陽分界線也因湖面旋轉處在不斷位移中。
無名游走之間不小心滑入藍水或紅水中,就會遭受急凍或燙傷,隨著接近湖心碧玉寶樹,兩邊水域溫差急劇加大,隨時有丟小命的危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他帶著緊繃的神經,忍受著饑餓,熬過了漫長的三天兩夜,終于到達碧玉小樹跟前時,全身已是千瘡百孔,一邊滿是凍傷,一邊是燙傷,甚至有幾處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不過,他現在顧不得饑餓和傷痛,更沒有絲毫的疲勞,而是癡癡地望著眼前那夢幻玄奇的仙果,興奮、流淚、咽口水!
如果有當年的同儕學子們看到他這副豬哥像,估計沒人會把他和那個滿腹詩書的才子聯系起來,太有辱斯文了。
良久,無名回過魂來,小心翼翼地將雙手伸了出去,終于顫巍巍地捧住了那個七彩“人參果”。
握緊,有一種細膩、溫潤的觸感。
拿定主意,用力一掰,終于將傳說中的人參果取到手中。
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之氣迅速彌漫開來,深深地吸一口,感覺五臟六腑都被熨斗熨過一樣舒坦,心神一下變得無比沉靜而安寧。
“這種感覺,真真令人陶醉啊!”
范無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它喂到自己嘴邊的,那是一種不可控制的本能驅動。
開頭,他只舍得咬了一小口,果肉入口即化,一股從未體會過的舒暢、靜謐、靈動、悠遠、玄妙等諸般妙覺、妙趣、妙象襲遍全身,深入靈魂!
“妙!妙!妙!好一個妙字了得啊!”
他全身舒爽得發抖,忍不住發出一聲貪婪的低吟,把余下部分一口一口細細品完,仍覺意猶未盡。
“哎,要是能讓母親分享到這個仙果,興許能治好她的病根吧,可惜此地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孩兒我雖有口福,如今也就剩下等死而已,娘啊,萬勿掛念!”
這時,一股無匹的倦意襲上心頭,無名帶著無比滿足而釋然的笑靨,一頭杵在碧玉寶樹上,昏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