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遍地種著各式各樣的植株。
這一片后山之地地域廣泛,甚能與藥王莊種著夏季雪花的地方相媲美。
喻顏伏在窗子上,在暗黑中望著這方生命力旺盛的場地,心道:“屈祖教到底是何種教派?嵐山占有如此得天獨厚的地勢,才創教不久竟擁有連喻府都不敢輕舉妄動的赫赫聲名?”然而不及她細想,門口被外力拉動,“吱——”打開來,一束陽光照射進來,光輝中是玉樹臨風的頎長身影。
喻顏放下擋在眼前的手,眨了眨眼,驚呼出聲:“冷淪明。”
那少年負手杵在門邊,淡然地笑著,流轉的眸子最后定在她腫起的側臉上。
喻顏隨之心中一緊,不知為何,竟有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冷淪明先是帶笑走出陰影,撫開衣裳上開門時落下的塵埃,而后抬步過來:“要你住在這里可是委屈?”
“不。”
他用深沉不見底的眸子注視著喻顏,道:“方才把脈還沒有把完。”
冷淪明的手指不似他溫潤的外表,反如冰涼的溪水緩緩托起她的手腕,另一手覆上去。
透過光線,他偏頭的側臉俊逸不凡,晦暗的陰影勾勒出他眼耳口鼻,無疑,這是張無可挑剔的面容。
喻顏一顫間,冷淪明的手已收回,他正對門口,迎著柔和的陽光,思忖說:“你的脈搏強勁有力,沒有患病之狀。”
喻顏不知道心跳和方才那處脈搏的跳動節奏是不是相一致,反正感受到的心跳是真的比往常加快了好多。
“你腦中的幻象都是些什么呢?”
“……”喻顏沒反應過來。
冷淪明淡淡地笑著又重新問了一遍。
喻顏道:“只是些從未見過的武功招式。”
“可是藥王莊之后?”
“恩。”
“哦……”冷淪明一臉頓悟地道:“難怪你的功力與早前相較精進了不少。”
喻顏覺得沒什么可說,便只是點了點頭。
然而冷淪明背對著她,見她沒有反應就轉過身來,這便與喻顏貼近許多。他低下沉思的額擦過喻顏的額發,兩人身子一顫,均愕然地后退小半步。
冷淪明的身形正好擋住了門口的那道光束,使得這屋子狹小又黑暗,小得他二人沒有回旋之地,黑又黑得他們都看不清對方的神情。
喻顏于是暗自松了口氣。無需銅鏡,光是從臉上高熱的溫度她便可以得知此刻臉頰紅透的程度。她隨意扯道:“你會醫術?”
這本只是喻顏想要扯開話題順口問的,哪知冷淪明“恩”了一聲以后她卻倍感好奇接著追問道:“令師父是何人?武學醫術樣樣精通,江湖中竟有這等人物!”
冷淪明移開一步,光線復又照射進來,抬頭見她一臉向往,便淡笑著答道:“武功是家父家母傳授,醫術是在下自己研習的。”
喻顏更好奇道:“怎么會想到學醫?”
冷淪明仍保持著臉上柔和的笑容,絲毫沒有猶豫地說:“家母臨終前,在下一直在床前盡孝……”
喻顏大為震驚,此時冷淪明的笑也顯得及其詭異。
這是怎樣的一個人?竟然可以笑著說自己母親臨死前的狀況。
真的是沒有心腸的么?
喻顏的困擾不敢在臉上表現出來,冷淪明的笑依舊,卻沒有方才的溫暖。
在嵐山、在屈祖教,一切都與喻府不同,冷淪明的柔和外表與那里的假意溫暖好像……
想到方才李尚峰原本憤怒之極的模樣,喻顏周身微顫,忙問:“為何你一句話,就能令教主改變主意?”
冷淪明沒有在意,想都沒想便漫不經意地道:“換成是誰來求情,他都會改變主意的……”
喻顏怔住,細細想那話的意思卻不得解。
冷淪明沒有解惑的意思,反而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冥思苦想,唇邊仍泛著淡笑。
久了,喻顏只好作罷,她那顆頭顱都不知道能掛到何時,因此能就此避過一劫總是好的,也不必再多做深究。然而那一鞭子揮下來的疼提醒著她,如今不比以往,若是想活命便只能學著順從……
江浙喻府的府邸。
喻老爺閉目坐在堂前。
他一直剛勁如松的表現,而此刻犀利的眼睛閉上了看著也只如一般干枯的中年人,絲毫沒有平時的威嚴。
喻部在堂下站了許久,兩腳都幾乎麻木了,然而他看著椅子上的喻老爺仍是尊敬地俯首杵立。
“你對整件事怎么看?”
久了,堂上的人終于發話。冷冷的,一如懸在梁上的倒鉤,金鉤網的一只鉤子。
“呃,孩兒,沒有看法。”
“哼!”喻老爺一拍桌子,怒道,“你這畜生,什么都不會看,真不知道你除了練武還會干些什么!咳咳——”
喻部欲上前去扶他:“爹,小心身子。”
喻老爺甩開他伸來的手:“拿開!讓你去狜凌取護心丹也取不來,你們就期著我早點去了吧!”
“不是的,爹。”喻部道,“您別亂想。”
“哼。”喻老爺冷笑。
“爹,您放心,孩兒定會取來護心丹為您療傷。”
“是嗎?”喻老爺盯著他的眼睛,“眼下正有一個供你表現的機會。”
喻部抽了抽嘴角,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顫聲道:“什么?”
喻老爺撫須怡然地道:“明天你就出發去祈湖代我參加江湖盟主選舉儀式。”
“……”
喻部一愣,剛才夸下海口時倒竟把盟主選舉一事拋擲腦后,如今只得低頭接受:“是。那孩兒這就去準備。”
他堅實的背景很快便消失在堂前。
“天下間,誰也不能與我爭盟主寶座!哈哈哈……”
喻老爺兩手伸張,舉過頭頂,嘴角一斜,放聲在堂前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