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爾德沒有答話。
“曙光……也說過一樣的話,不是嗎?”安默拉的問題還沒結束,“但是《圣典》截去了最后那一半,為什么?”
神說,我愛眾生更甚于愛我自己,而可悲的是,眾生亦如是。
杰拉爾德寬大的手掌蓋不住散發出強光的印記,那些光輝從他的每一個指縫間傳出來,讓杰拉爾德變得比篝火還亮。不僅是他,安默拉的神國也是這樣。施法平臺上一遍遍閃過這行字,但它似乎不是安默拉所知道的任何一句咒語,它沒有與魔法相對應,僅僅是出現在那上面而已。
就像她第一次在斯洛的筆記本上見到這句話時一樣。
那時候的神國也以溫柔的聲音給出了翻譯。
安默拉盯著火堆:“現在的人是不是在嘗試隱瞞什么,身為神明圣劍的你知道嗎?”
她還想繼續問,但是下一刻就感受到了肩膀上傳來的劇痛。杰拉爾德像獵豹一樣撲向了她,渾身氣息鋒利得讓人難以呼吸,安默拉的視線被他胸口十字形的強光奪去了,根本看不見其他一切東西。他用一只手按住了安默拉的背,另一只手將她的雙手反扣住,安靜的密林里只能聽見野獸般的喘息。
“別念了?!苯芾瓲柕碌暮顾樦鳖i滴落在安默拉身上,燙得要燒起來了,“別在心里念那句話?!?
安默拉覺得之前背上被燒穿的地方差點被他用手捅出個窟窿,她痛苦萬分,但是聲音還算平靜:“為什么?”
不是心里在念,而是她的施法平臺一直在重復它,安默拉也不知道該怎么停止。
“停下,拜托了,好孩子……”
杰拉爾德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那道十字架的烙印越來越深了,安默拉覺得這樣下去那個烙印會直接透過他的心臟把他貫穿。
“告訴我那是什么?!卑材坏貌蝗淌苤滔寡鄣膹姽夂退蟮皿@人的力道。
“神罰……”
杰拉爾德的嗓子啞得不像話,痛苦與戰栗從他的身上傳過來,甚至試圖侵入安默拉的內心。她覺得面前這個人身上被物化過的氣息越發明顯了,人的味道已經消失在了光芒之中,壓制住她的不是人類的肉體,而是不可抵擋的圣劍。
沒錯,就是那種感覺,被冰冷而鋒利的劍抵在喉嚨上的感覺。
“那是神罰?!苯芾瓲柕陆吡φ{整著呼吸,“停下,別念了。”
安默拉覺得再不停下這把劍可能會抹過她的脖子。她只能閉上眼睛,結束了施法平臺的一切運算,然后看著那上面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
“好了,你放手?!?
安默拉的聲音跟之前用魔導式輔助發聲時完全不一樣,她的喉嚨被燒壞了,現在沙啞得跟破風箱似的。杰拉爾德長出了一口氣,他松開安默拉,然后看見那只壓在她背上的手沾滿了溫熱濡濕的血液。
在他愣神的時候,安默拉已經跟他拉開距離。她重新開啟施法平臺,一柄熾烈的長槍指在杰拉爾德的眉心處。
重新啟動過一次的施法平臺上已經看不見那句話了,剛剛的一切似乎是一場幻覺。
“抱歉,你看上去毫發無損,我還以為……”
杰拉爾德揚了揚自己那只滿是鮮血的手,話沒說完就被安默拉打斷了。
安默拉試著用這柄長槍刺了他一下,但是單憑她這點力量根本無法造成損傷,她需要輔以更加強大的力量增幅式。她保持著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后背疼得快麻木了,可握槍的手依然極穩:“說清楚你和賽門的來歷,還有神罰的事情?!?
“你的血快流干了……”杰拉爾德看見她腳下已經積出了一小洼黏稠的血液,將土壤泡得濡濕。
安默拉已經在用魔導式恢復傷口并且止血了,她用長槍把杰拉爾德剩下的話逼回去:“回答我的問題?!?
杰拉爾德抓了幾把自己的頭發,耐下心來說道:“賽門·德·索納克,圣女說是看守地獄第四重門的冥君。據我所知,他是黑暗圣殿的現任圣堂騎士團大團長?!?
地獄一共有七層,當年永夜被曙光打敗,直接墮入了最深的那一層。每一層地獄里都有永夜的仆人,他們守在從天國到地獄的通道上,阻止任何人進犯那位墮入死國的神。
安默拉還以為自己在聽神話傳說,可是杰拉爾德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說謊——能被神烙上神圣印記的人從來不說謊。
“你知道沙利耶爾和斯洛嗎?”安默拉這時候已經差不多能把這群人的身份聯系起來了。
杰拉爾德攤了攤手:“沙利葉是大天使之一,掌管與太陽相對的月亮。斯洛……這個發音聽上去好像也是天使的名字,死之沉默天使,據說人死后能見到他。不過更具體的情況還是去問教廷或者占星臺比較好,我對神話故事可沒有什么研究?!?
這兩個都是與天使名相似的假名,安默拉感覺黑暗圣殿幕后那些人可能真的有不得了的來頭。
她盯著杰拉爾德看了一會兒,杰拉爾德也看著她,他感覺這孩子似乎在猶豫,在掙扎。
“那么門格爾呢?”
安默拉花了一點時間才讓這個名字從自己口中出來,說出這個詞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己真正擺脫了那個人帶來的恐懼。
杰拉爾德對《圣典》里的名字可謂是倒背如流,找出其中發音相似的名字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他很快答道:“主宰破壞與毀滅的天使,不過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墮落了?!?
“墮落……了?”
安默拉覺得這個說法可以接受,她沒法把門格爾的樣子與天使聯系起來。
杰拉爾德的視線一直跟隨她身上的血滴滑動,每一滴血墜落在地上他都要看一眼這孩子的臉色,可能再過個一兩分鐘她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了。
“離開天國,墮入地獄,曾經是天使,后來被稱為墮天者。”
《圣典》里記載的是很早以前的事情,而且還不一定準確。現在看來不僅是毀滅天使選擇了墮天,像沙利葉、斯洛那樣的也選擇了投入永夜的懷抱,
“繼續剛剛的問題,你是誰?”
安默拉緩了口氣,她一只手握著長槍,另一只手悄悄碰到了背后的傷口。剛剛杰拉爾德失手讓它開裂了,結果它到現在都沒完全愈合,這讓安默拉有點不安。她感覺心跳已經開始減緩,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供氧明顯有點跟不上了。她必須在自己完全失去行動能力之前從杰拉爾德這里獲得信息,然后逃離他身邊。
杰拉爾德嘆了口氣:“我說了,只是個騎士而已?!?
“名字。”安默拉覺得這種非人的力量一定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
杰拉爾德搖頭:“我已經被神剝奪了原本的名字和姓氏?!?
然后被賦予了“杰拉爾德”這樣一個圣劍之名。
他說:“你可以叫我杰拉爾德?!?
安默拉聽見這個名字不由睜大了眼睛,她手里的圣槍抖了一下,聲音忽然拔高:“你為什么會在這里???那蓮恩呢!”
蓮恩追隨她的導師前往奧蘭神圣帝國進修,而她的導師也就是前圣堂騎士團團長杰拉爾德。如果說杰拉爾德眼下不在奧蘭教廷教學生,而在這片大草原上與地獄的騎士打架,那么蓮恩呢?
也被他帶到大草原來了嗎?
也遭遇了戰略級魔導式混亂時空嗎?
杰拉爾德那張懶散的臉上終于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認識蓮恩?”
“她在哪兒?”安默拉往前逼近一步,把圣槍用力往前推了一下,杰拉爾德在往后倒退的時候看見她腳下的血腳印了。
他指著大片鮮血,正想說點什么:“你……”
這時候安默拉的長槍差點就從他張開的嘴巴戳進他喉嚨里:“告訴我蓮恩現在怎么樣!你沒把自己身上那種鬼印記刻在她這里吧!”
“在奧蘭呆得好好的!”杰拉爾德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抬高了,他抬起手,表示自己毫無惡意,“而且她還沒資格獲得神圣印記……”
安默拉終于松了口氣:“別讓我在她身上看見這種東西?!?
她是安默拉整個灰暗童年里唯一一束光,是她的姐姐,也是她的母親。
杰拉爾德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他盡量不讓自己刺激到對方:“你認識蓮恩?”
“跟你沒關系。”
安默拉覺得這個失血量已經差不多是極限了,她不能以這樣虛弱的狀態呆在杰拉爾德身邊。她腳下凝聚出一只巨大的黑色老鼠,皮毛光滑而柔軟,眼睛閃爍著紅光。老鼠的尾巴將篝火打滅了,然后掀起泥土將血跡掩埋,“嗖”地一聲就消失在叢林間。
杰拉爾德從地上站起來,嗅著空氣里殘留的血腥味,一路往安默拉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萬一真是蓮恩認識的人,然后又不小心死在他手里……
杰拉爾德有點不敢往下想了。
因為旅途艱辛我昨天直接睡過頭然后錯過了更新時間……= =
這兩天缺漏的更新量會很快補齊的。一共兩萬字,我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