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門關上之后就沒有再打開,走廊里靜悄悄的,我甚至能聽到水房里面沒有擰緊的水龍頭,正在滴答,滴答,滴答。
這讓我想起剛才背著紅線奔跑,她的血也是這樣滴下來,稀稀落落,撒在鄉間小路上。
“白綾怎么樣了?她死了嗎?”林鐵關最關心的,仍然是白綾。
“白綾嗎?她應該還沒有死。”我搖了搖頭:“當時那輛汽車撞斷墓碑,整個燒毀了。如果是活人的話,一定燒死了。但是她是厲鬼,不可能這么容易死掉。”
“還沒有死?那樣的話,林家人始終不能安寧啊。”林鐵關的語氣中有濃濃的擔憂。“小胡,你們還要調查嗎?是不是先把她的墳給封上?”
“唉,不用調查了,她已經親口承認了,還有什么可查的。”我揉了揉太陽穴:“而且她差點害死我和紅線,我恨不得現在就把她釘死在墳墓里。不過……實不相瞞,老爺子,我只是仗著膽子大一點,學了點吐納的方法而已。至于計算時辰,準備桃木釘,這種道家的事我一竅不通。要封墳,還得等紅線醒了再說。”
我看了看手術室中的紅燈,心情有些沉重:“如果她能順利醒過來,我們當然要封墳報仇。如果她醒不過來……老爺子,你們只能再忍耐些日子了,等紅線的師父來了之后再說。”
林鐵關點了點頭。
“放心吧,她死不了。”也許是見我神色焦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了我一句。
“我也不希望她死,可是送進去的時候,血都快流干了,我實在沒辦法放心。”我有些垂頭喪氣的說。
“哈哈,小胡,你以為我是在例行公事的勸你一句嗎?我說她死不了,她就死不了。”林鐵關站起來,一臉的肯定。
我苦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心里卻在想:“你又不是閻王爺,你說不讓她死,她就不會死嗎?”
林鐵關見我不信,對我說:“小胡,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闖蕩江湖,什么樣的風浪沒有見過?不妨告訴你,有一次我和人打起來的,打的很兇,對方用一桿紅纓槍,從我胸口正中間插進去,一直在后背透出來。”
“啊?這……”我震驚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林鐵關:“那后來呢?你怎么樣了?”
“哈哈,后來我忍著痛,一刀將那人的腦袋劈成兩半。”林鐵關霸氣的揮了揮手:“然后我就帶著這只槍,走了十里山路,找到了一個郎中,請他幫我把槍桿從身上取出來了。養了半個月的傷,又是一條生龍活虎的好漢。”
我點了點頭,默默地坐了下來,沒有再發言。表面上平靜,心里卻起了驚濤駭浪:“這么說,林老爺子曾經殺過人?而且聽他的口氣,殺個把人根本不在話下。他以前是土匪?不對啊,據說林鐵關身家清白,不至于落草為寇啊。”
林鐵關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驚人,還在勸我:“剛才紅線的傷我已經看過了,看起來傷得很重,但是大的臟器都沒有受損。比我當年要輕得多了。而且她是道士,從小修行,那身子骨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我當年能撐過來,她也絕對沒有問題。”
正在這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我和林鐵關連忙迎了上去。
醫生沖我們笑了笑:“你們放心。”
一句話定下基調,我總算可以松一口氣了。
“病人現在還沒有蘇醒,不過醒過來是早晚的事。她的傷看起來嚇人,其實只是傷到了皮肉而已,內臟和筋骨都沒有問題。之所以昏迷,是因為失血過多。只要靜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也不需要特別的護理。”醫生簡要講了幾句,就離開手術室去休息了。
“小胡,怎么樣?現在你信我的話了吧?”林鐵關一臉傲然。
“信了,完全信了。”我在心里加了一句:“我信你真的殺過人。”
紅線被人從手術室轉移到了病房。林鐵關畢竟年邁,折騰了一夜已經有些扛不住了,于是我讓他回去睡覺,自己在紅線身邊陪著。
林鐵關回去不久,就讓人給我送來了一部新手機。不得不說,當有錢人真好……
天很快就亮了,我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很快就趴在床邊睡過去了。我也已經忙了一夜了,有點精疲力竭。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我忽然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下意識的,我猛然抬起頭來,向周圍張望。
“哎呀,嚇死我了。”這一聲不是我喊出來的,是來自我身后。
我回頭,看到林白荼拿著一張毯子,正作勢要蓋在我身上,她小臉煞白,一副驚恐的樣子。
“白兔,是你來了?”我揉了揉眼睛站起來。
“胡大哥,你也真是的,睡覺還這么警惕?我怕你著涼,找護士要了一張毯子,想給你蓋上,誰知道你忽然就跳起來了,真嚇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拉著她坐在椅子上:“你是來看紅線的吧?你先坐一會,我活動活動手腳。”
林白荼湊過去,仔細看了看紅線的臉色,抬頭問我:“紅線姐姐什么時候會醒過來?”
“我也不清楚,應該很快了吧。醫生說她沒有大礙,只是失血過多。”
“我爺爺說,是厲鬼把她弄傷的,是什么厲鬼?和在我們家害人的那一只一樣嗎?”
我笑了笑,心想:“看來林鐵關不打算說出真相。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做這個長舌婦。”于是我臉上做出一副茫然的樣子來,一問三不知。
為了避免林白荼再發問,我拿過紅線床頭上的營養品,狼吞虎咽的吃起來了,先把嘴占住再說吧。
“哈哈,你就那么餓?病人的東西也搶著吃。要不然我幫你守著,你去吃點東西?”林白荼一臉微笑,看起來天真爛漫的樣子。
“沒關系,我吃點水果面包就行,我得看著她。”我指了指紅線,又在椅子上坐下來了。
我確實得看著她,如果白綾知道她沒有死,卷土重來怎么辦?
林白荼顯然有點失望,她撅了撅嘴:“那好吧。你也注意休息,我先回去了。”
“等等,白兔你先別走。”我把她叫住了。
“怎么了?”林白荼疑惑的回過頭來。
“你也小心點,你們家那只厲鬼還沒有被抓住,一切小心。”我思量再三,只能簡單的說了這么一句話。
林白荼點了點頭,就走出了病房。
其實我很想問問她,當初是不是她殺了自己的母親,可是看到那張天真爛漫的臉,我又實在問不出來。更何況,林鐵關也不希望我向林白荼挑明這件事。
所以我只能囑咐她一句,讓她小心自己的母親來復仇。
吃飽了,睡夠了,我又開始在病房里面發呆。
因為林鐵關的緣故,紅線的病房也是最好的。單人單間,設施一應俱全。我走到陽臺,拉開窗簾向外面看了看,見紅日西墜,馬上就到天黑了。這樣算起來,紅線已經睡了一整天。
“蘿卜,不對。花生,不對。人參,也不對……”我正在看著窗外沉思,病房里忽然出現了一陣嘀咕聲。
我先是一愣,然后驚喜的撲到紅線床前:“你醒了?”
紅線并沒有醒,還在無意識的說著一些胡話。
我拍了拍她的臉:“紅線,紅線?”
紅線慢慢地睜開眼睛,起初的時候,雙目無神,漸漸地,兩只眼睛開始聚焦了。
她先是看了看屋頂,又看了看我:“大色狼,我還活著嗎?”
我已經習慣她這個稱呼了:“還活著,你沒事了,你在醫院。”
“哦,那我剛才看到的東西只是一個夢。太好了,我還活著。”紅線嘴唇干裂,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嘶啞。
我喂她喝了一點水,好奇的問:“你夢到什么了?”
“我夢到我死了。你用一盞燈籠幫我招魂。可是回來以后,發現林老頭已經把我給下葬了。”
“我們就找尸體啊,在地上亂挖。挖開一座墳,里面埋著的是花生,再挖開一座,里面是蘿卜。我都急死了,就一直哭,一直哭,然后聽見你叫我,我一睜眼,就醒過來了。”
紅線講到后來,自己都笑了:“我夢里的你,比現實中的可靠多了。”
“我現在也很可靠,不然你以為你是怎么活過來的?”我伸了伸懶腰:“醫生說你沒什么大事,醒了之后靜養幾天就可以了。”
“嗯,我也覺得沒事了。”紅線想了想:“我餓了,你去幫我買點烤紅薯吧。”
“烤紅薯?吃什么不好,怎么想吃那個?”我皺了皺眉頭,感覺紅線提出的要求很奇葩。
“因為……剛才我做夢的時候也很餓,可是挖出來的花生和蘿卜我都不喜歡吃。我就想啊,如果能挖出來紅薯就好了,就算找不到尸體,也可以先把紅薯烤來吃了,也算不虛此行。”
紅線整個人裹在被子里,一頭長發披散在枕頭上,柔柔弱弱,絮絮叨叨的講自己的夢,和平時威風八面的形象差的太遠了,讓我看的津津有味。
后來紅線也發現了,沖我喊了一聲:“喂,你還不去?我拿劍砍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