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心有不忍,但還是握了握女兒的手腕。
心寶坐在他身邊的地毯上,靠著爸爸的腿。
雷公長嘆一口氣,身上有著歲月沉淀后的氣韻,“寶兒,這是你不得不去面對的現(xiàn)實,雖然這很苦很難過,可是,只有經(jīng)歷了,才成長了,成長了,也就百毒不侵了,當(dāng)然,爸爸其實更希望你能活的輕松快樂一些,但,總有一天我也會離你而去,你終歸要一個人走完后面的路。”
心寶和爸爸這樣坐在一起談心的時候很多,但是聽爸爸說出這種話的次數(shù)卻幾乎沒有。
雷公的話音剛落,她就猛地心揪,抬頭,雙眸里的暗光顫顫,“爸爸,你也要離開我。”
“傻丫頭,”雷公撫摸著女兒的頭,像是為了要讓她安心一般的輕輕按了按,“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爸爸只是提前跟你說一下這種一定會發(fā)生的事實。”
“我不聽,”心寶如一只小烏龜一樣的縮在硬硬的殼子里,“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說這樣的話,再有一次,我會跟你絕交的。如果阿初不要我,你再不要我,我活著就沒意思了。”
雷公心疼了,往日爍爍的雙眼因為生病而稍稍黯淡,但依舊不能阻抗他散發(fā)出的如埋藏多年的美酒的氣息。
“你還有你的任務(wù),和一個愛你的人結(jié)婚,生一個可愛的寶貝,還有,無時無刻要記得找到你的媽媽。”
心寶眼睛又熱又紅,她隱忍著眼淚,聲音低啞,帶著倔強的情緒,“你愛的人你自己找,我不管。”
雷公一貫強硬的心被小女兒耍著小脾氣的話語弄的柔軟,勾指,輕輕的敲了敲她的頭,“說什么傻話。”
“爸爸,”心寶偏過頭去把要涌上來的淚意給狠狠逼了回去,再看向雷公時,清澈的眼睛除了有些濕潤,又恢復(fù)了淡雅,“你不用太辛苦,公司的事交給我,然后,再等我慢慢的給你找一個上門女婿,比阿——”她咬咬唇,強裝不心痛,“比阿初還要好的男人來幫襯我,你就只管找媽媽,順便遛貓遛狗就好。”
女兒強忍的悲傷哪里能躲得過他這當(dāng)父親的眼,何況,多年商場磨練,坐在安城最頂端的位置,他要比一般人都敏銳犀利。
“好,”雷公溫聲道,“爸爸等著那天,寶兒,你也不要忘了你今天說過的話。”
心寶微微一顫。
閉上了眼。
若是從前,爸爸可能會鼓勵她在愛情的道路上勇敢的跑下去,可是如今……他到底也不認同薄寒初了。
甚至還希望她用“新歡”來將薄寒初從她的心里連根拔起。
其他人。
她很清楚日后的每一天,她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這其中不乏有優(yōu)秀的,但是,愛過了薄寒初,已經(jīng)用盡她畢生的力氣,被愛情兩個字傷的千瘡百孔的她,還能有那份心再去接受別人嗎?
這一刻,心寶怯懦了。
陪了爸爸一會兒,見時間已晚,她就強制性的架著爸爸去睡覺。
雷公哭笑不得,但看她情緒不高,也不想違背她的意愿,反正女兒暖心,也是為了他好。
心寶給爸爸熱了一杯牛奶喂了進去,又坐在床邊死死的盯著他,雷公覺得心里直發(fā)毛。
他閉眼裝睡了半天,微微睜開眼,寶貝閨女兩只眼睛瞪得還跟小牛犢子似的,他實在忍不住的苦笑道,“寶兒,你這樣讓我怎么睡覺?”
心寶哼了一聲,“我怎么知道會不會我前腳剛走,你緊接著又忙活公司的事了。”
雷公無力了,“我這身體也不是鐵打的。都躺床上了我還折騰啥啊。”
“你確定?”心寶揚眉。
說實話,如果有個人坐在她旁邊監(jiān)視著她睡覺,也就算不毛骨悚然,也得一腳踢飛她。
爸爸沒有這么做,經(jīng)鑒定,對她是真愛。
雷公一個勁兒的點頭,不能再誠懇。
心寶瞇起眼睛細細的打量了他半晌,雷公一個眼神都不敢錯開,目光真誠的與她對視,生怕被她懷疑。
見爸爸打了一個呵欠,心寶才放心下來,給他掖了掖被子,“老實睡覺哦。”
“你放心,妥妥的。”雷公規(guī)規(guī)矩矩的耍寶。
心寶繃了繃唇,閉上了床頭的臺燈,“晚安老爹。”
“晚安老乖。”
心寶走了出去。
差不多半個小時后,臥室外安靜,雷公從床上坐了起來,打開了臺燈,又過了幾分鐘,牧叔輕輕敲敲門,放輕腳步的走了進來。
“大小姐走了?”牧叔小聲問。
雷公也是聲音不能再低,“嗯,你在外面沒看見她吧?”
“沒有。”牧叔道。
雷公舒了一口氣。
牧叔見他這樣忍不住笑,“誰能想到安城不可一世、雷厲風(fēng)行,掌握多少集團生死大權(quán)的雷公居然是個女兒奴。”
雷公氣的一瞪眼,驕傲的不行,“我給我寶貝當(dāng)奴隸我愿意,誰想要這么乖這么好的女兒還沒有呢。”
“是是是。”牧叔笑著應(yīng)道。
隨后,他又微微凝重了語氣,“雷公,真的不把姑爺做的事告訴大小姐嗎?”
雷公一聽,眉目沉靜下來,“這只是我和那小子的事,不給寶兒添堵。”
牧叔點了點頭,嘆氣,“倒沒想到……”
“一碼歸一碼,寒初這家伙的性格倒是我欣賞的,只不過,呵。”他扯唇笑了下,語調(diào)淡了下來,眼神莫測。
“雷公,那接下來您打算怎么做?”牧叔問道。
“別的不重要,當(dāng)務(wù)之急是給寶兒相親。”
“嗯……啊?”
……
走廊。
昏暗的角落里沒有一絲光亮,連月光都照不進來。
心寶靠著墻壁站著,雙手環(huán)抱著肩,素凈的小臉上似是凝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剛剛,她親眼看著牧叔悄悄的進了爸爸的臥室。
這么晚了,哪怕爸爸跟她保證的再斬釘截鐵,還不是失信了。
男人的話要是靠得住,母豬都能倒上樹。
她默默一笑的同時,心里也疼。
看來,這輩子,她注定不能學(xué)習(xí)自己喜歡的編導(dǎo)專業(yè)了。
黑暗里。
她的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起那天清晨,陽光明媚,她深愛的男人溫柔的抱著她,低聲說,“只想你開心。”
可如今,曾經(jīng)許諾要她開心一輩子的男人卻傷她最深,讓她流的淚最多。
不能再想了。
再想,她怕她快堅持不下去。
心寶守在這里,等牧叔從爸爸的臥室走出來下樓后,她看了眼時間,才慢慢的回到自己的房間。
雷諾兒躺在她的床上睡的正熟。
她掀開被子上了床,了無睡意,靠在床頭。
雷諾兒像是聞到了她身上的氣味一般,依賴的抱住她的胳膊,還咂了咂舌。
心寶柔和的笑了。
“諾兒,我會好好的保護老爹,保護你,保護好這個家,你信不信姐姐?”
雷諾兒蹭了蹭她的手臂,無意識的囈語,低哼了一聲。
心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笑意又深了一下,拍著她肩膀,慢慢的理清自己混亂了已久的思緒。
就算風(fēng)雨覆蓋,也不過是再重新來。
她不怕。
……
南郊別墅。
深夜,寂靜。
薄儉坐在沙發(fā)上,雙手握著拄杖,看著坐在他對面一身冷酷的男人,眉頭緊皺,“你再說一遍。”
薄寒初輕描淡寫道,“我要離開安城。”
“離開?這是什么意思?”薄儉的聲音沉了下來。
薄寒初氣息淡漠,“雷鳴已經(jīng)將我逐出雷氏,又馬上要對外宣布我和雷心寶離婚的消息,我留在這兒還有什么價值?”
薄儉怒極,猛地站起來,“你就這么點兒出息?”
“不然呢,”薄寒初語調(diào)暗沉,似乎很漫不經(jīng)心,“現(xiàn)在我也即將有自己的孩子,叔叔,我遠離這里,活的安心一點兒不好嗎?”
一提到代夢惠腹中的孩子,薄儉蒼老的面龐上涌上了一抹復(fù)雜,“說到底,你還是在怪我。”
“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是叔叔你把我?guī)С龉聝涸海€告訴我我的身世,不然,我這一生就會渾渾噩噩,連父母慘死誰手都不知道,枉為薄家人。”
薄寒初漆黑的眸子里掠過薄薄的暗。
“哼,虧你還記得。”薄儉見他這樣說,微微松了口氣,坐回沙發(fā)上,聲音沉晦,“從知道你對雷心寶動心開始,我就提醒過你,不要讓自己陷進去,越是喜歡她,就越應(yīng)該跟她保持距離,這才是真正的對她好。”
“是我沒有聽叔叔的話。”提到那個飛揚璀璨如星芒的小女人,薄寒初鷹隼般的眼眸里頃刻間爆發(fā)出了如巖漿一樣的熱,但也就只一秒而已,被他掩飾的仿佛一切從未出現(xiàn)過。
哪怕薄儉目光再銳利,也沒有捕捉到。
“那你還說要離開安城?”
“叔叔,雷鳴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了,這幾年,我在雷氏的動作,怎么能躲得過他這只老狐貍?”薄寒初微微扯唇,氣質(zhì)沉穩(wěn),臉上的神情冷漠。
薄儉的眉頭皺的更深。
“一戰(zhàn)在即,結(jié)果不明,我得先確保代夢惠的孩子生下來,畢竟是薄家的子孫。”
薄寒初嗓音深沉,看不出來他對代夢惠有多么的重視,仿似他顧忌的只有孩子而已。
薄儉沉吟了一會兒,點頭,“你想的不錯,寒初,無論如何,不要心軟,永遠別忘了,雷鳴他是你殺父害母、毀你薄家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