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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恒遠跟在魏偉身后,走了將近五分鐘,才走出了明光堡。這明光堡的規模是非常巨大的,縱向距離遠大于它的正面寬度。別說是堡壘了,說它是一座小城池都不過分。
穿過明光堡,他來到了三座小山丘之前。這三座小山丘都不高,分別按照左、中、右的順序排列。小山上長滿了青草和低矮的灌木,每兩座山之間有一條小路。小路不寬,大約只能容納四五個人并排通過,路上鋪滿了大塊的平板石頭。每條小路的路口各站著兩名黃光堂的弟子,都是一男一女。看樣子,這三座小山丘和兩條山間小路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反而有點像是人工制造出來的。
“葉先生,”魏偉躬身向葉恒遠行禮,“我只能送您到這兒了。前面的地方是只有直系弟子以及護法長老以上的旁系家族成員才能進入的。”
“好的,謝謝你,魏偉哥,”葉恒遠還了禮,“那我接下來該去那兒找夢怡?”
魏偉抬起右手,向左側的那條小路指了指。
“葉先生,您只要沿著這條小路一直走到頭就行了。四小姐在這條路盡頭的花田那里等著您。四小姐說,要跟您在那兒一起共進午餐。”
“在那兒吃飯?那兒也有餐廳?”
話剛說出口,葉恒遠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句有點傻的話,抬起手捂了捂嘴。
“您去了就知道了,”魏偉說,“我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祝您用餐愉快。”
“好的。謝謝魏偉哥。”
葉恒遠走進了左側的那條小路。兩名守門的黃光堂弟子全都向他行了禮,沒有問他任何問題,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從氣息上判斷,這兩名守門弟子的修為至少也達到了四階,大約在四階三級到四階四級之間。比之前守在正門的那些弟子要高一個階級。
他沿著小路一直往前走。這條小路上沒有別人,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兩側小山丘上的小草和灌木越來越茂密,顏色也愈加翠綠。腳底下鋪路的石板很結實,踩上去的感覺跟踩在室內的地板差不多。
這條小路不是一條平路,而是一條上坡路。走著走著,兩側的小山丘漸漸變矮,灌木叢的數量也越來越少。很快,他就走到了小路的盡頭。
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巨大的花田,或者說是花海。映入他眼簾的,是滿滿的金黃色和雪白色。金黃色的百合,雪白色的茉莉,在微風的吹動下輕輕地搖擺著,散發出誘人的清香。一條單人寬度的羊腸小道順坡而下,通向花田中央的一座雪白色的小亭子。悠揚的笛聲從亭子中間緩緩傳出。
葉恒遠立刻邁開腿,沿著羊腸小道快步向小亭子走去。原本淡雅的香氣,突然變得濃郁起來,一點一點地順著他的呼吸進入他的鼻腔,頓時讓他感到全身舒爽。
薛夢怡正坐在小亭子中間的石桌右側的乳白色圓形石凳上,小巧的雙手握著那支黃金色的竹笛,輕輕地吹奏著。兩個侍女站在她的身后。亭子外面,十幾個身材高大的黃光堂男弟子正分成兩隊,在亭子周圍的一小圈空地上擺弄著什么。
“小夢!”
薛夢怡停止了吹奏,把笛子輕輕放下,從石凳上站起來,小鳥依人般地靠到葉恒遠身邊。
“恒遠哥,你來啦?我都等你很久了呢。”
“啊?很……很久嗎?”葉恒遠撓了撓頭,表情很尷尬,“剛才魏偉帶我在明光堡里參觀來著……夢雅姐也跟我聊了會天……”
“沒事啦,”薛夢怡嘻嘻一笑,“我當然知道啊。夢雅姐應該幫你選好紀念品了吧?坐吧。”
葉恒遠坐到左側的圓形石凳上。從外表上看,這圓形石凳的材質似乎跟明光堡門口的石階的材質差不多,但坐上去卻有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溫暖感,不像是坐在石頭上,反而有點像是坐在某些農村里的炕上。四個石凳中間的石桌上放著一個長長的白瓷瓶,瓷瓶周圍放著四個細長
的瓷杯。
“四小姐,”一位梳著顯眼的橙黃色背頭的男弟子轉過頭說,“我們已經都弄好了。”
“好的,”薛夢怡笑著點了點頭,“你們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我再叫你們。”
“是。”
十幾名男弟子同時向薛夢怡行禮,排成整齊的兩隊,從兩邊離開了小亭子。葉恒遠這才看清,他們所一直在擺弄的,竟然是一個小型的燒烤爐,或者說是燒烤架。這燒烤架是用木頭和金屬混合制成的,上半部分是架子,下半部分是烤爐,里面燃燒著熊熊炭火。好幾筐不同的蔬菜和肉類分別放在它的周圍,其中還有一個小一號的竹筐里盛放著廚師穿戴的粗布長袍和厚手套,以及其他各種廚房用具。在這個小竹筐的旁邊,擺著一張比亭子里的石桌稍微小一點的木桌子,上面放著砧板和各種刀具,各種調味料,以及十幾瓶不同種類的香料。
“小夢,這……”葉恒遠有點摸不著頭腦,指指燒烤架,再指指那幾筐蔬菜和肉,“這是要……吃燒烤嗎?”
“對呀,”薛夢怡從石凳上站起來,繞著圈走到葉恒遠身后,伸出一雙小手,輕輕地揉著葉恒遠的肩膀,“恒遠哥,我好想再吃一次你做的烤肉呢。”
“啊?我來烤嗎?”葉恒遠愣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對呀。恒遠哥,你的手藝比我家里的很多廚師都好呢。再為我烤一次,好嗎?好不好啊?”薛夢怡把臉湊向葉恒遠的脖子,嗲聲嗲氣地說。
“呃?好……好啊……”葉恒遠的臉頃刻間紅到了脖子根,像是被突然扔進冰水里一樣猛地從石凳上跳起來,向燒烤架跑去。
薛夢怡忍不住笑出了聲,像一只乖順的小貓一樣坐好,看著葉恒遠有點慌張外加手忙腳亂的身影。
葉恒遠穿戴好衣服,迅速地開始忙活起來。自從被邱柏救回來以后,他就再也沒穿過廚師的衣服。他以前在店里穿戴的圍裙和帽子,不知道要比這身臟多少倍、舊多少倍。此時此刻,他的心里感到有一點點的親切,但馬上又有了一絲失落和哀傷。
如果沒有那一場劫難,如果師父沒有發現我,我可能這輩子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廚子了。
現在我有了力量,有了前途,有了那么多朋友和同學,還有……
幾把大小、長短、寬厚都不同的刀不停地從他手中換來換去,在砧板上交相起舞。一塊又一塊肉被分解成許多小塊,或者被切割成千奇百怪的圖案。
薛夢怡慢慢地走到葉恒遠身后,仔細地注視著他的背影。她記得,她上一次看到他如此專注,還是他那天晚上練戟的樣子。
不一會兒,幾大塊肉全都被分解完畢。切割好的肉被分成了兩堆,一堆是用木簽子串好的肉串,另一堆則被雕刻成各種不同的飛鳥圖案。其中最大的那一塊,正是一只鳳凰。
葉恒遠一抬手,輕輕地釋放出幾股氣流。十幾片不同的蔬菜從各個方向飛到砧板之上。他迅速地把它們切成極細的蔬菜絲,挑出幾根,小心翼翼地插入到“鳳凰”之中,再把它放到燒烤架上。
“恒遠哥,加點香料吧?”薛夢怡問,“我拿來了我們家族里最棒的幾種食物香料呢。”
“要到等烤得差不多了,再加香料。要不然香味有可能會被破壞掉。”
一串又一串的烤肉被擺上了烤肉架。鳳凰、天鵝、海鷗、麻雀,一只又一只飛鳥漸漸成形,在燒烤架上不停地翻滾著。葉恒遠的手越來越快,不停地擺弄著調料罐,往肉串上撒調料。濃郁的肉香混入孜然的香味,以及辣椒的辛辣味,變得愈加濃郁。
“恒遠哥,”薛夢怡很好奇地瞪大了雙眼,“你的手好巧啊,竟然能切出這么多鳥兒來。你從小練了很長時間吧?”
“算是吧,”葉恒遠沒抬頭,“我學徒學了好幾年,學成之后不久就成了店里的主
廚。但這些鳥狀的烤肉是我第一次做。師父帶我去吃過一次。”
薛夢怡不說話了,只是看著葉恒遠的背影,眼神中似乎多了點什么。
幾分鐘后,兩人重新坐回到小亭子里的石凳上。一串一串的烤肉被盛在了盤子里,端到了石桌上。瓷瓶里的甜酒裝滿了兩人面前的瓷杯。
“嗯……”
薛夢怡輕輕地咬了一口手中的“鳳凰”,慢慢地咽下去。她咂著小嘴,閉上雙眼,擺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真是太好吃了。恒遠哥,你那家店是不是平時生意不錯啊?我是說邊境開戰以前。”
葉恒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咬了一大口烤肉,隨便嚼了兩下就咽了下去。
“啊……哦,”薛夢怡搖了搖頭,“對不起,恒遠哥,我忘了……”
“沒事的,夢怡。”
葉恒遠擠出一絲笑,端起桌上的瓷杯,把杯中的甜酒一口喝了個干凈。他抬起頭,把頭轉向西方,往天空中看了一眼。
“我不會一直想著這個仇的。但我一定要報它。等我畢業以后,我就要跟著師父上前線。”
“真的嗎?”薛夢怡擔心地問。
葉恒遠的嘴角動了動,算是默認了。在這一刻,他仿佛變得成熟了幾分,似乎也更加滄桑了,看起來有點不像是一個青年了。
“恒遠哥,”薛夢怡說,“你沒有考慮過,去好好的生活一段時間嗎?”
“嗯?”
葉恒遠搖了搖頭,眨了眨眼,像是沒聽懂。
“我們現在還只是繼承人,還是有很多其他的事可以做的。我還有家族里的責任,但是,你沒有啊。你還可以先去多看看這個世界,還可以……”
“小夢,”葉恒遠笑了,但卻是苦笑,“你這話聽起來怎么跟個長輩人說的差不多啊?是曹叔教你的嗎?”
“我知道,”薛夢怡的聲音輕了很多,“我理解你。但是,一個人如果只為了復仇而活著,他的生命豈不是太悲哀了嗎?”
葉恒遠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石亭邊上。放眼望去,滿眼盡是太陽一般的金黃色,以及雪一般的白色。
“我沒有真正的家人,只有家鄉。現在,我的家鄉沒了。”
薛夢怡也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她輕輕地抬起雙手,在胸前扣緊十指。
“我很想珍惜現在的一切。”
葉恒遠抬起頭,雙臂自然下垂,但雙拳卻握緊了。
“我現在有師父,有同學們,有朋友們。但該做的事,我必須做。”
薛夢怡突然從石桌上拿起葉恒遠的杯子,倒滿了一杯甜酒。她用右手端著杯子,走到葉恒遠的右側,左手輕輕地握住他的右手。
“不要忘記你還有我,好嗎?”
葉恒遠慢慢轉過頭,注視著薛夢怡那如同太陽一般的明亮雙瞳。吹彈可破的肌膚,鮮艷的紅唇,精致的容顏,無一不在激發他體內那旺盛的男性本能。
“喏。”
薛夢怡把酒杯遞了過去。鮮橙色的甜酒在陽光的照射下,隱隱閃爍著亮白色的光點。
“慢慢喝下去。很好喝的。”
葉恒遠笑了,輕輕接過酒杯,把雙唇湊上去,啜吸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在他的口腔中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從舌尖蔓延到舌根。
風突然改變了方向,向石亭吹來。花香從四面八方圍住了石亭。在那香氣中,似乎夾雜著淡淡的甜。
半空中,邱柏和曹順陽的身影突然出現。
“你怎么想?”曹順陽淡淡地問。
“不知道。”邱柏的語氣很低沉,像是失了魂一樣。
“不會吧?”曹順陽有點不敢相信。
邱柏沒有再回答他,只是把目光投向了西邊。一群黑色的飛鳥剛好從西邊的天空飛過,發出“嘎嘎”的叫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