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末,天氣更甚濕熱。
這廂,陳茵茵院子里。
“還請姑姑做主,讓郎中給我開一碗湯藥吧。侄兒不能懷了那些莽夫的孩子。”陳盈盈跪在地上哭著求饒,扯著陳茵茵的裙擺,引得陳茵茵一陣厭惡。“就算是喝了湯藥又如何,就你這副破爛身子,還能嫁了誰。你以為盛京的公子們都是傻子么。”
“求姑姑救救侄兒,侄兒愿為姑姑當牛做馬。”本該這幾日來的月事卻遲遲未來,才曉得姑姑并未讓人給她開避子湯藥,陳盈盈也是慌了神。“為我當牛做馬?你可認真。”陳茵茵道。
“絕無半句虛言,只要姑姑肯救我。”陳盈盈又連著跪地磕了幾個響頭。
“我現在便有件棘手的事,只看你愿不愿意做了。”
“愿意愿意,姑姑還請說。”
“我想要你…”話說完,陳盈盈便傻了眼,她未想過,自己的姑姑竟然如此狠毒,想到這里,陳盈盈不禁背后一涼。“如此,你應是不應呢,也算是我為你尋的一門出路。若是不應,我這便差人將你送回去,就是不知,大哥那里你該如何交代了。”陳茵茵面目猙獰,壓身壓得陳盈盈喘不過氣來。
被人送回去浸了豬籠,還不如從了姑姑,若是日后真的生了一兒半女,在這將軍府上大抵是有倚靠可尋的。陳盈盈不再抹眼淚,又跪下磕了個頭,算是應下了。
容蕙趕到了靜持寺,讓知夏進去通報了一聲。
且還是尋原師父出來見她,“蕙兒見過師父。”容蕙行禮。
“蕙兒不必多禮,你的母親在堂前誦經。你且隨我于東廂房靜候吧。”尋原道。“師父請。”
且到了東廂房,尋原早已命人備好了茶盞和一些個吃食,雖都是素齋,也都是容蕙兒時嘴饞的。“多謝師父備了這些個吃食,蕙兒打擾了師父的清修。”容蕙從小便知禮數的緊,尋原也不惱,任由著她這性子長了這么大。且與尋原禪修了半個時辰,外頭進來一個小師父。
“姑娘,晴藴夫人請您過去。今日恰逢夫人還未用膳,夫人請姑娘陪同。”來知會的小師傅道。容蕙也有些歡喜,平日里來請安,母親從不請她過去。今日竟還喚她去用膳,煞是不易。“師父,蕙兒這便前去。”尋原點頭。
“蕙兒給母親請安。”容蕙作揖,她抬頭望見,晴藴還是從前那般模樣,不喜不慍。骨子里卻是盡顯皇族的威嚴。“坐吧,我也有多日未見到你了。”晴藴道。
容蕙看著桌案上擺的吃食,竟個個都是她平日里愛吃的,不禁更是有些歡喜。“聽下人說,這半月,你父親潛你去莊子上學習了。”
“可見過老夫人了。”晴藴道,說著往容蕙碗里填了一注子菜。
“女兒,見過了。”容蕙輕輕皺眉。
晴藴口中的老夫人便是大將軍的生母,容府的二夫人衛聆淑。從前是醉仙樓里的一位舞姬,那時候的大老爺年輕些,家里的正房又只生了個姑娘,衛聆淑這時便懷了身子,大老爺便將衛聆淑收做了二房,衛聆淑也是爭氣,這第一胎便生了個兒子,也就是現在的大爺,大老爺頗為高興,當即賜了桓殊二字,名為容詢。
雖說孩子是二夫人生的,但是她到底只是個青樓的舞姬,上不得臺面。老祖宗便親自做主,將孩子過繼給了大房樓氏做了嫡長子。
衛聆淑哪里肯依著他們,天天鬧著要尋死。折騰了許久,院子里的人也就習以為常,她再鬧著尋死,也沒人管。一來二去自己便也覺得無趣,就不鬧了。不過,她一直覺得這孩子就是樓氏跟她搶走的,日子久了,桓殊一天天長大也從不跟她親近,這恨意就越發濃烈。后來不知怎的,樓氏的身體越發不好,桓殊九歲的時候,樓氏便歿了。
衛聆淑在這之后又懷了兩胎,卻都沒留下。
桓殊成年后查明了樓氏的死因,正是衛聆淑將樓氏的飯食里下了朱砂,每天只有一點,卻也是慢慢積累著身子被浸蝕了。因著這朱砂都是衛聆淑親自下的,毒也浸了她的身子,所以后來的那兩胎都沒留住。
桓殊娶了親之后,是晴藴給二夫人求情,桓殊雖恨他將樓氏毒死,但也念在她是自己生母,也遭了報應,就潛人將她趕到了莊子上。
“身子可還中用。”“父親從未缺了莊子上的銀子,老夫人過的自在。”
“那便好,過些日子便請你父親將老夫人接回來罷,這總歸是大事。”
晴藴道,容蕙不禁皺眉,接回來,怕是老太太要作出些幺蛾子才算罷。她才去莊子上不過許久,老太太便得知了消息。拉著下人進她的院子一通謾罵,什么難聽的話竟是說盡了。
容蕙尊她一聲老太太不愿與她過多糾纏,衛聆淑又數落了一通她的不是。罵起人來可全然不像官家夫人,倒是跟市井潑婦相差無幾。
容蕙心里是瞧不上的,既是個青樓出身的,便更要處處留心,小心著說話,以免讓人再落了話柄,衛聆淑卻是仗著從前在容府上大老爺寵著,說話做事儼然一副青樓做派,也無大家淑女的氣質風范。如今都已被趕到了莊子上,還是像從前般心思狹隘,不知悔改。
“你學習的可還精進。”晴藴道,似是瞧見了她那一瞬的皺眉。
“回母親,是女兒學藝不精,這一走竟去了半月。”容蕙道。
“莊上的事情本就繁瑣折磨人,你才學了半月便能回來,也是盡心了。往后府上的這些瑣事盡是數不過來的。也夠你學的,莫要心急。”
“是,蕙兒多謝母親提點。”
“今日蕙兒來便是想尋著母親回府上住些日子呢,母親許久不回來蕙兒覺著甚是孤單。這幾日菡萏亭里皇舅舅種下的一池子荷花都開得甚好了,想來母親也是愿意回去看看的。”
晴藴難得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笑容,連知夏都顯得頗為驚訝。“你這賊丫頭,想哄著我回去竟連你皇舅舅都搬出來了。罷了,知夏,替我收拾收拾。”晴藴道。聽著晴藴這是要回府,容蕙不禁欣喜。
“寇兒,來與我盤發罷。”晴藴道,寇兒是母親在將軍府時的貼身丫頭。“讓女兒來吧,往后的日子有的女兒忙了,許久見不到母親,也是想盡盡孝道的。”容蕙道,晴藴起身,算是允了。
晴藴到底還是皇家貴族,氣度大不輕易與人算計。雖然生了蕙姑娘這么些年,卻也未見老。倒是因著生了她做了母親,便更甚風韻。
容蕙瞧著首飾盒里,特意挑了個帶桃花的琉璃簪子。容蕙知曉,那是從前父親征戰蠻荒時在蠻人那里繳獲的,父親是粗人,瞧著上面帶了朵桃花便覺得好看,拿回來送給了母親,卻不想母親是最喜荷的。
父親知道便內疚著要尋回來,再托人做一支荷花簪子。卻被母親攔下了。母親說這是父親送給她的第一個物件,怎可再要回去呢。
這事便也就過去了,這簪子一帶,就帶了十幾年,后來母親來修行,不束發,這簪子便收了。
“蕙兒覺得,母親今日格外好看。”容蕙悄摸著將那桃花簪子插在了晴藴發髻上。“母親平日里不好看么。”晴藴蕙笑道。“母親自然是日日都好看的,只是今日里,仿佛更勝平日。”容蕙嬉笑著打趣道。
晴藴輕笑了幾聲,便不再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