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越獄(四)
莫曉生的一番話,果然打消谷野多喜的顧慮:“莫先生分析的有理,這個問題的確存在,你有何打算?”
“我有什么打算?我只是早一天找到八路軍首長,早一天離開監獄,不想節外生枝。”莫曉生把難題推給谷野多喜。
谷野多喜抽搐著萎縮的左眼,想了一下:“你先回去,我自由安排。”
“我要的飯菜?”莫曉生摸摸肚子,要裝就必須裝得像一點。
“一會我安排人給你送過去,就說是你和你同伴的斷頭飯。這樣就不會有人起疑,明天你離開監獄也有個說辭。”谷野多喜譏諷的笑著,他已經把莫曉生看成是貪生怕死的膽小鬼。
莫曉生回到監舍,胡子高磊很驚訝。他原以為莫曉生是被帶去過堂,必定會被打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可是莫曉生完好無損的回來了,汗毛都不曾倒一顆。
“沒事吧?”馮寒迎了上去,關心的問。
“今天是沒事了,明天會怎樣誰知道?”莫曉生沒精打采,坐在墻邊閉上了眼睛。
過了不一會,一個看守提著一個食盒打開了監舍的鐵門:“619,620,621你們明天要走紅運啦,這是你們的上路飯。”
走紅運是重刑犯要被槍斃的代名詞,意思是要見紅了,生命將要被終止。
看守把食盒打開,拿出一盤鹵肉,一只燒雞,和一壺酒:“吃飽啦,路上也能做個飽死鬼。”
“怎么會這樣?”看守提著食盒走了,馮寒很吃驚。
“你說會怎么樣?”莫曉生撕下一條雞腿,大口地吃著:“吃吧,寧做飽鬼不做餓神。”
馮寒忽然豪情萬丈:“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的,十八年后,老子還是一條好漢,照樣殺鬼子。”
他拽下另一條雞腿,大口地吃著,卻又有幾分不甘心的說:“只是沒能完成任務,有點不舒服。”
胡子高磊盯著莫曉生他們,突然走了過來:“讓我喝一口,老子三四年沒有碰這玩意兒啦。”
他也不等莫曉生同意,“咕咚咕咚--”就是幾口:“好酒,痛快。”抓起一把鹵肉塞進嘴里:“也不知道老子什么時候能有你們這福氣,一顆花生米結束老子的厄運。”
“來呀,一起吃。”莫曉生對年春華招招手:“吃飽了,明天黃泉路上也好有力氣走。”
年春華擠在莫曉生和馮寒中間,小心翼翼的看著高磊,似乎他對高磊充滿恐懼。
“我也來一口。”莫曉生從高磊的手中奪過酒壺。狠狠的喝了一口,大叫道:“痛快。”
“你看我作甚?”高磊突然怒吼年春華:“找死是么?”舉手就打。
年春華急忙后退,輕喊道:“石晗--”
高磊愣住了,高舉的手停在半空,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塑。
“石晗?什么意思?”莫曉生裝作毫不在意的吃肉喝酒。但他預感到,石晗這兩個字是高磊的命門,是高磊不敢逾越的鴻溝。
“沒有什么意思,隨口說說而已。”年春華嬉笑著向前靠了靠,拿起酒喝了一口,遞給高磊:“來胡子,再喝點。”他對呆若木雞的高磊不再恐懼。
高磊怒目相向,拿過酒壺,狠狠地干了一口,站起身走回墻角,坐在那里雙目噴火不再言語。
“別理他,我們繼續。”馮寒很討厭高磊,斷頭飯本來就沒有他的事,他湊的什么熱鬧。
莫曉生卻想了很多,他已經看透,胡子高磊不是谷野多喜的人,他就是東北軍的將士。
胡子應該是個有秘密的人,他之所以不在戰俘營,而在憲兵隊監獄,應該是他的秘密足夠引起憲兵隊的注意,憲兵隊想要挖出高磊身上的秘密。
那么高磊身上有什么秘密呢?他已經被俘四年多,莫曉生進牢的這兩天,也沒見高磊被提審過。是時間太久,憲兵隊主管這事的日軍頭子撤換啦?還是他們對高磊的秘密不再重視了,放棄啦?
讓莫曉生最為關注的是年春華說出的,讓高磊恐懼的兩個字--石晗。石晗是人還是物?這兩個字和高磊又是什么關系?
“教官,今日有酒今日醉,喝。”馮寒把酒壺遞到莫曉生面前,有些微醉的他,更有一番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
莫曉生微微笑笑:“少喝點吧,想當個糊涂鬼嗎?”
莫曉生籌謀的越獄計劃是需要馮寒相助的,他的計劃很簡單。他通過雅蘭給他準備的紙條,和他富有誘惑力演講,讓谷野多喜相信,八路軍首長在南山監獄,讓谷野多喜把他送到南山監獄。越獄計劃的第一步,他成功了。
接下來就是第二步,只要讓他和馮寒踏上送他們到南山監獄的囚車,半路上他們就可以解決掉押送的小鬼子。
押送他和馮寒的人數,莫曉生也做了充分的分析,押送人員不會超過四個。其中一個是司機,兩個在囚車內監視他們的看管,另一個應該坐在副駕位置上的衛兵。
莫曉生的分析是有依據的,他確定谷野多喜已經對他的變節深信不疑,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已經誤導谷野多喜,不要把風聲搞得太大,暴露目標,所以谷野多喜是不會派重兵押送他和馮寒的。
若是一切都和莫曉生設計的一樣,剩下的就更簡單啦。半路上,他和馮寒突然殺死看守,以他們現在的本領,各自解決一個看守,就和喝冷水差不多。
只要解決了看守,馮寒就能憑著他是發丘中郎將的后人,擁有神奇精湛的機關術,解開他們的手銬腳鐐應該是輕易而舉的,這就是他設計的整套越獄計劃。
“管他糊涂鬼還是聰明鬼,反正都是死,有什么不一樣?”馮寒苦笑著搖搖頭,醉酒的他有點狂妄。
莫曉生打掉他的酒壺,嚴厲的輕吼:“一個稀里糊涂的爛酒鬼,不配合我一起上刑場,有損抗聯的尊嚴。”
他盯著懵愣的馮寒,輕哼一聲:“組織上交給我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們這樣去死本來就有愧組織對我們的信任,現在你又想把自己灌的亂醉,讓小鬼子恥笑我們,你配做抗聯戰士嗎?”
莫曉生知道,也許這是阻止馮寒繼續喝酒的最佳辦法。從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抗聯戰士馮寒,經過這次殘酷的洗禮,他已經成為了視死如歸,豪情萬丈的鋼鐵戰士。
一個不再畏懼死亡的人,瘋狂的時候,只有觸動他內心深處的自豪,才能將他喚回到現實的殘酷中,讓他回歸自我。
這一招果然奏效,馮寒嚇了一身冷汗,酒勁也退了不少:“我、我--”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睡吧,養足精神,明天上刑場還要多喊點口號。”莫曉生調侃著馮寒,心中暗暗發笑。現在還不是把計劃告訴馮寒的時候,年春華像條毒蛇緊盯著自己不放,若是讓他聞出味道,事情就會變得麻煩起來。
馮寒果然聽話的應了一聲,躺在稻草上,閉目養神。
高磊依舊怒視著年春華,雙眼射出吃人的兇光。年春華似乎不是很在乎,自從他說出石晗兩個字,他的膽量大多了,他好像是在高磊面前設置了雷池,一個高磊不敢觸碰的雷池。
年春華冷冷的看著高磊:“胡子,你也該睡了,說不定還能做個好夢。”
一陣腳步聲傳來,看守打開監舍:“619,出來,谷野太君有話要問你。”
莫曉生感到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谷野多喜又要搞什么新花招。
他忐忑的跟著看守走進大黑林楠的辦公室,谷野多喜和大黑林楠都坐在大黑林楠的辦公室中。
“谷野大佐,發生什么新情況了嗎?”谷野多喜和大黑林楠陰沉的笑,讓莫曉生有種特殊的感覺。
“是這樣的。”谷野多喜抽搐著萎縮的左眼,笑得很猥瑣:“我和大黑君商量過了,為了安全起見,明天只讓你和年春華到南山監獄。你的伙伴繼續留在這里,你沒有意見吧?”
這不啻(chi)是個驚天霹靂,只驚得莫曉生渾身一顫,靈魂出竅。他在進入監獄前,就對越獄的每一步都做了緊密的計算和籌劃。
可是到頭來,谷野多喜隨意的一個安排,就毀了他精心計劃的越獄行動,莫曉生感到自己的心,正在向一條無底的深淵下沉,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他腦海飛速的旋轉著,聽從谷野多喜的安排,他就有機會越獄成功,見到他這次冒險的最終目的--驚雷或者鐵刺。
可是如此一來,卻把馮寒推入萬劫不復之地,自己一旦越獄成功,留給馮寒的,不僅僅是死亡,而是備受折磨后的死亡。
“莫曉生,你不同意嗎?”莫曉生正在艱難抉擇的時候,谷野多喜像催命鬼一樣,陰森的問道。
莫曉生的遲疑,讓老奸巨猾的谷野多喜對莫曉生變節的真實性,產生了本質性的懷疑。
莫曉生輕輕地哼了聲。他現在比誰都清楚,如果他的回答不能令谷野多喜這只老狐貍滿意,帶來的后果是毀滅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