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文恭聽李孝忠言語,曉得是友非敵,遂收了兵刃,各自放回俘虜,引他一行來見曹操。
兩個相見,李孝忠自陳來歷,曹操喜道:“吾經(jīng)過秦州時,即聽‘隴右大俠’之名,惜不得見,不料此處相逢。”
便同他說了破興慶府經(jīng)過,又取西夏皇宮寶庫所得夏人劍一柄,相贈孝忠,孝忠大為感激,當(dāng)即表示,國家局勢如此,自己有心出力,愿引一眾弟兄,瞻老曹馬首,隨他殺敵。
老曹得他一支生力軍,也自歡喜,兩下說起后續(xù)行止,這才有了老曹指點戰(zhàn)局、料敵定策一幕。
按李孝忠本來所想,興慶府既破,又擾得西夏境內(nèi)大亂,已是大功告成,后面大可同夏軍慢慢周旋,畢竟雙方人馬合在一處,也不足兩萬人,似乎也只有敲邊鼓、打配合的氣力。
卻不知老曹這等人,不論麾下有兵多少,卻從未想過要配合誰個,天經(jīng)地義便覺得,吾在何處,主戰(zhàn)場便在何處。甚么慢慢周旋,更是無從談起,把每一戰(zhàn)都打成決戰(zhàn),才是老曹用兵本色。
因此老曹定計,讓李孝忠佯裝主力,吸引敵軍圍攻,自己則趁機跳出敵人視線,再來一次千里奔襲。
只不過上一次奔襲的是兵微將寡的興慶府,這一次的目的,則是西夏主力所在的太原城。
李孝忠嘆服之余,慨然從命,愿意把自己舍出,去做明面上的棋子。
雙方商議妥了,當(dāng)即卷了慶州糧秣輜重,直奔延安府而去。
因何要去延安府?只因此處乃是永興軍路的重鎮(zhèn),夯土成墻,外壘巨石,其高三丈,西依鳳凰山綿延上下,東臨延河水順安展伸,端的是易守難攻。
當(dāng)初西夏大舉來襲,小種相公領(lǐng)勤王軍折返,便是據(jù)守此地,意圖反攻,西夏人幾番攻打,都難動搖。
不料葵向陽忽然趕來,死活要小種相公領(lǐng)軍去汴梁,幾番大鬧,又殺了西軍幾名戰(zhàn)將立威,以至軍心動搖,幾乎便要生變,此時完顏兀術(shù)領(lǐng)了女真兵來打,內(nèi)憂外患之下,這才失陷。
如今西夏留守延安府的,不過五百余人,見了老曹大軍來,一面派出信使求援,一面緊閉城門,顯然存心死守。
老曹卻沒徑直攻打,只令人在城下搭起一臺,臺上豎起木架,木架旁熊熊點起一堆火,上面架了大釜,咕嘟嘟燉得水開——
這番操作,倒把城上守軍都看傻了眼,心道這矮子要做甚?莫非是要當(dāng)眾烹飪,大快朵頤,生生饞死我等?
正議論呢,便見宋軍推出一個五花大綁的少年,解了繩索,扯了衣服,一絲不掛吊起在臺上木架上,那少年一身好白肉,守軍中有好男風(fēng)的,口水都不由滴答。
守將倒沒流口水,這廝瞪著眼看了半天,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那白皙少年緣何眼熟!
當(dāng)場臉色一白,卻似死了爹娘一般驚呼:“啊呀!該死的宋狗,那吊著得乃是本朝太子殿下!”
守軍們聞聲大驚,這些宋軍,把自家太子脫了綁起,又燒一大鍋水,卻是要做什么?
這時老曹慢悠悠登臺,一雙袖子高挽,執(zhí)一把牛耳朵尖刀,上臺立在李仁愛身旁,高聲喝道:“呔!城中兵將聽真!爾國無道,侵我疆土,漢家天威,豈能任由爾等添堵?如今爾國太子李仁愛,吃本帥捉了在此,爾等識相的,乖乖獻城,若遲上半晌,活活剮了你家太子,煮一鍋‘西夏太子羹’,分于諸軍嘗鮮。”
說罷反手一揮,把牛耳尖刀釘在了李仁愛肩膀上,那太子長聲慘叫,殷紅鮮血,嘩啦一下流了半身。
老曹哈哈大笑,又叫道:“在下不才,曾在汴梁進修,學(xué)得便是大剮活人,三千六百刀割完,他才氣絕!哈哈哈哈,爾等若是不信,且好生替我數(shù)著,若有一刀不對的,吾愿認罰十倍,再多割他十刀。”
又一指那沸騰鐵釜:“咱們割一刀,煮一刀,諸位且數(shù)好了??!”
說罷搓搓手,興高采烈,便去拔刀。
當(dāng)年楚漢爭霸,楚霸王要烹了劉邦親爹,劉邦面色不變,笑請分羹,傳為千古“佳話”。
如今這些夏軍,也不知讀過這故事沒有,總之全無劉邦這等度量,曹操方自太子肩上拔出刀,守將便大叫一聲:“城池給你,休傷我家太子!”
曹操大笑,揮揮手道:“你這廝好生掃興!罷了,許伱一時三刻,悉數(shù)給我滾蛋!”
那守將也不敢嘗試討回太子,當(dāng)即點起人馬,開了另一側(cè)城門,屁滾尿流而去。
于是延安府雄城,兵不血刃,復(fù)歸宋土——權(quán)且算是宋土罷!
李孝忠看老曹玩笑一般取了此城,佩服之至,嘆道:“吾亦讀過幾本史書,未曾見取名城如此之易者?!?
老曹一笑,搖頭嘆道:“我尚要搭臺、生火、燒水、唱戲,如何稱得易字?若說容易,遼人打入汴梁,才是真正易如反掌也。”
李孝忠聽了,不由唏噓:“我此前聽聞此事,至今覺得不可思議?!?
曹操冷笑道:“有甚不可思議之處?不過各人都把天下事,視做門戶私計也。便似這個西夏守將,他若坐視我剮了太子,無論此城守下與否,都難逃一個死字,也只好順水推舟一逃了之,將來問責(zé)起來,至少還能分說是心憂太子貴體?!?
李孝忠搖頭道:“他家皇帝,既以城池托付,其責(zé)便在守土御敵,而不在護太子,若是換了我,武兄這條計策,必然奏效不得?!?
曹操不由苦笑道:“賢弟這般人物,肩頭所擔(dān),唯道唯義,心中所想,唯公唯俠,若逢明主,當(dāng)為彪炳青史之雄臣,若不逢其人,吾恐賢弟死無葬身之地也?!?
李孝忠目視曹操道:“不知武兄可稱明主否?”
曹操坦蕩一笑:“吾不愿做明主,但愿做好兄!大伙兒以義氣始,以義氣終,諸位兄弟中,有能直心任事的,便放手由他做,有要以權(quán)謀私的,便讓他放了手,安享個富貴清閑。”
李孝忠好奇道:“若是兄弟不肯放手,竟要反你呢?”
曹操攤手道:“他不認我為兄,我如何好厚顏認他做兄弟?自然有好兄弟為我征討之。”
李孝忠大笑,隨即莊重抱拳:“兄托我以延安府,弟雖不敢妄言才足任事,也必鞠躬盡瘁,人在城在!”
老曹擺手道:“錯了,兄弟,愚兄托你者,非止延安府,更是西北事。西夏兵馬若來,汝只要守住十天,我便能成大事,后面若是難守,大可離去,慢慢與他周旋,總之一句話:前十天,城比命重要!十天后,命比什么都重要。”
李孝忠認認真真聽了,點頭道:“小弟皆記住了,定不負哥哥之心?!?
次日天不亮,老曹領(lǐng)本部一萬三千兵馬,悄然離了延安府,繞過嶗山、黃龍山,渡過黃河,進入河?xùn)|路。
老曹走后三天,到處尋找老曹的西夏晉王李察哥,得了訊息,道是宋軍于延安府外,以太子為質(zhì),強索了城去,遂氣勢洶洶,引雄兵五萬,殺至延安府。
李孝忠引本部四千人,發(fā)動百姓,堅守城池,于他日夜圍攻之中,守得固若金湯。
又幾日,四方再不曾有宋軍肆虐的消息傳來,李察哥越發(fā)認定打興慶府的宋軍盡數(shù)在此,于是再無他顧,每日只專心打城,卻不知曹操此時,已悄然掩至清源縣——
即后世之清徐縣也,位于太原西南四五十里。
此時已是七月初,距離林沖等殺進太原,已十余日也。
老曹來到清源,卻不是僅僅自己來,而是將沿途十余縣的青壯百姓,盡數(shù)點起帶來,共計七萬余人,都是有力氣的壯丁。
他自進得河?xùn)|路,首先便做兩件事:
第一件,派出花榮、石寶、姚興、馬勁四員猛將,各引五百輕騎,彼此相互支應(yīng),提前哨探,封鎖訊息,避免被西夏哨馬發(fā)覺。
第二件,一路過來,凡逢大去處,便請城中富戶,把出西夏宮中所奪寶石珍玩,同他們換做銅錢、糧秣,將近清源時,拿出這筆資財,半軟半硬,大肆招募壯丁。
及至清源縣,尋到當(dāng)初李逵、牛皋兩個所說之處——
卻是當(dāng)初征田虎時,為防田虎順著汾河遁逃,老曹派遣李逵牛皋二將去打清源,不料途中遇見賊將張雄,裹挾百姓,奉了房學(xué)度計策,要在汾河上筑壩,逼汾水倒流,灌了太原城,誰知命蹇,早早吃李逵、牛皋兩個殺敗。
似這七月天氣,山林地帶,不時便有大雨,老曹思來想去,要以一萬余人破他十余萬眾,還是須借外力,因此便干脆擇初房學(xué)度當(dāng)年未曾得逞的故計,來一個圍山筑壩,倒灌太原!
用不多時,便尋到張雄當(dāng)初欲筑堤壩之處,老曹親自細看一回,果然環(huán)境極為適宜,當(dāng)即發(fā)動起那數(shù)萬民夫,眾人日以繼夜,不出三日,便沿山勢筑成一壩,將汾河之水盡數(shù)截住。
隨后幾日,一面令人不斷加高堤壩,一面砍伐無數(shù)大竹,造下許多竹筏,都放在兩岸高處備用。
直至七月十五,萬事已然皆備,期間淋淋瀝瀝,又下了幾場雨,河水肉眼可見,又高許多。
老曹卻是猶嫌不足,索性便請公孫勝登壇做法,痛快求一場大雨。
好個入云龍,隨老曹遠征許久,至此方得大展身手,當(dāng)即令人造了法壇一座,算定時辰,披發(fā)仗劍,登壇做法,但見得——
踏斗步罡上法臺,入云龍嘯展奇才。一聲霹靂山河動,且看天兵水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