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皇后的椒房殿,青冥用力攥著我的手,并肩緩緩入內。
我一直低垂著頭,未敢輕易抬頭仰觀當朝帝后的玉顏。剛剛入得主殿,青冥便拉著我行跪拜之禮,膝蓋還未觸地,便聞得一陣清香鈴佩之聲,只見一女子邊扶著我邊輕笑著說道:“青冥王子真是越發愛客氣了,皇后娘娘早已免你行跪拜之禮的,今日怎還這般鄭重?”
我起身一看,見是位穿著粉裙梳著垂掛髻,唇紅齒白的侍女。她雙眼如珠,圓而清亮,臉如鵝蛋,尖而飽滿,相貌雖不傾城,卻也足讓世人傾心,她笑的很是得體端莊,舉手投足間有知性優雅的美。
真不愧是皇后的隨身侍女,氣質和談吐都透著皇朝貴氣。
青冥還未答話,皇后已走上前來,我和青冥忙又彎腰行禮。青冥非常恭敬的說道:“青冥給皇后問安,愿皇后體建安康。”我亦低低的恭順站著。皇后忙讓我們起身,說了些不必拘禮的話。她的聲音如流水潺潺,又似輕歌低唱,很是溫柔清美。
我起身后,這才抬眼看向皇后,只見她一身暗紅綢裙,裙尾逶迤鋪地,一身裳裙內外同色,只衣袖口刺繡著鳳凰繞云翻飛九天的黑色圖案,簡約而大氣,單調卻雍容。她梳著高貴的凌云髻,頭上裝飾亦簡單,只于發髻中插一枝玉鳳攜珠釵,鳳翅點玉,高高揚起,鳳嘴含珠,流蘇低垂。新月眉,丹鳳眼,肌膚若寶玉光潤,身姿若翠柳扶風,曼妙亭亭,妖美而富貴。
如此灼灼其華的風華女子,無論如何也瞧不出她已是中年之婦。
她在我們皆落座后,便滿眼無比欣喜的問青冥道:“自那一事后,冥兒便甚少入宮,偶爾一兩次,也是匆匆及走。而這次……”皇后停頓了下,意味不明的看了我一眼,續道:“這次是否,攜你良人來與我相見?”
我細心的聽著,不知她所說的那一事,是何事?
青冥攜我起身,雙雙鄭重的跪在皇后面前,皇后雙眼閃過驚訝之色,表面卻依然淡然安定,沒有表現出來,只一面擺手一面溫和說道:“冥兒這是為何?無端端行此大禮?快起來罷!若是我說錯了,你也別往心里去,我也只是為你著想。”
青冥跪著未動,他抬頭懇切的看著皇后,徐徐說道:“娘娘,您也知道自那一事后,我便憂思難忘,日夜難安,這么多的日日夜夜,您不知我是如何的悲苦煎熬。好在上天厚待于我,讓我終又尋得聊樂我員之人,喜不自禁之余,只想一生守護內心所想,不愿再生任何差池。如今時事不穩,衍鄲城一事使人心惶惶,珞王城雖好,卻始終沒有皇城安全,所以,我想請求娘娘,暫且護我所愛周全,待衍鄲事畢,我自會來接她回城。”
青冥說的坦蕩,我聽著卻臉上燥熱難耐低頭羞澀。
他說,我是他要一生守護的內心所想,是他要保護周全的愛人!
皇后聽完,欣慰不已,仿佛青冥是她膝下高齡未娶的孩子,如今他領著愛人歸來,她便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那般。
她不斷點著頭,眼中盈盈含光,欣慰的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說著她鄭重的看著青冥說道:“冥兒放心,你既將她視若珍寶,我必定會小心安護,好好待她。”
青冥與我感激的再三磕頭謝恩,隨后才起來。
皇后這才上下仔細的打量我,半響才微笑道:“這位姑娘眼神清澈,氣秀神清,是位生來富貴且超凡脫俗之人呢。”
皇后如此夸贊,我臉微紅,謙恭說道:“娘娘謬贊了,您乃天下之母,雍容華貴,這才是真正的超凡脫俗!”
皇后微微收斂了笑意,眉間隱有愁云,她半是感慨半是無奈:“都說天下之母高貴,其實左右不過也是凡塵一俗子,總也免不了世間種種的愛恨恩怨,既然免不了,又何來超凡一說。”
我不安的底下頭,越發恭順的說:“珊兒不小心說錯話,望娘娘海涵。”
皇后笑:“你也沒說錯。”她笑意盈盈的打量著我的眉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姑娘這眉眼世間極少,極難見得,但不知為何,我卻見著有些眼熟,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家父又是什么名諱?”
我微微沉吟,家住何方?我從小便隨師父四處游行,豈有固定的方向?若說家父……不知師父的名諱可說得?我思慮著抬眼看青冥。
青冥伸手攬住我,回答皇后說:“珊兒家住衍鄲,現居珞王城,家父是一風水術士,尚留守衍鄲城中。”
皇后雙眼一亮,欣喜道:“原來,竟是術士之后!不怪得冥兒會把你交給我。”
皇后歡喜,我和青冥亦是安心。青冥不多久便告辭離去,我則留下做皇后的隨侍,雖說是隨侍,卻也不過是名義上的,實際皇后對我很是疼愛,一律事物皆不用我親自動手,閑時陪她聊天論道,倒也安逸自在。
雖在宮中的日子很是愜意,但我常常心內憂慮,一時擔憂被二皇子青瀾和三皇子青陽見著,一時又擔憂師父和青陽的安危近況,偶爾見到賢妃過來給皇后問安,又會思慮該如何幫助青冥一臂之力,壓制賢妃高候!好讓這無道的王朝早日結束,盡快實現天下大同。
在這許許多多的擔憂煩心之下,雖然我表面順和安逸,內心卻是煩惱不安,于是日不想食,夜不思睡,皇后直以為我是過于思念青冥的緣故,便著人送來兩只上等白鴿養著,好叫我方便傳書。
我與皇后一樣,喜靜喜淡,衣服發飾皆很素雅,平日也不喜裝扮,常日未施粉黛。這一日正和皇后閑談關于道家思想,聊到天下大同與世外桃源,都不禁感嘆,如此世間,怕是難有如此美麗之源。正閑閑談著,忽聽得內監來報:“陛下駕臨,請速迎接。”
我跟隨著皇后,到殿外恭迎皇上。
瑧皇上前來便拉住皇后的手,威嚴剛毅的臉上滿是柔和暖意,他溫和的看著皇后道:“不是早說過了么?你我夫妻之間,何需拘禮?”
皇后微微一笑:“陛下是天之驕子,龍王轉世,我這凡塵之人,自然是要給你行禮的。”
瑧皇嘆氣:“這話本是在夸我,但由你說出來,我卻不愛聽。妻子是男人一生最貼心之人,怎能和外人那般奉承自己的丈夫?這話,以后就別說了。”
我心下暗想,瑧皇稱皇后為妻子,且以‘我’相稱,想來是很在意皇后的,只是皇后,總是一副清淡模樣,并未顯得有多高興。
瑧皇在殿中坐下,細瞧了我一眼,笑問皇后:“聽聞你最近新收位隨侍,可是她?”
皇后笑著看我一眼,回道:“正是,珊兒已入宮五日了,甚得我心。”
瑧皇打趣道:“一看便知她合你心意。你看她衣服頭飾皆簡約素雅,臉上也脂粉未施,這都像極了你的心性。如此敢于素面朝天的女子,除你之外,她是第二人。清秀端麗,想來要比唐朝的虢國夫人還要更勝三分罷!”
我忙彎腰行禮道:“多謝皇上夸贊,虢國夫人傾城之容,珊兒不敢相比。”
皇后忙讓我起來,亦打趣瑧皇道:“陛下對一個隨侍便如此夸贊,若是賢妃妹妹在的話,豈不是要吃味了?她可素有皇城第一佳人之稱的。”
聽皇后如此說,瑧皇忍俊不禁,正待開口說些夸贊皇后的美句,卻在此時被他近身侍奉的內監趙德祥急匆匆的腳步打斷了。
只見趙德祥急急道:“陛下,出大事啦,方士潘之茗借找長生不老藥之圣諭,將國庫金銀席卷一空,逃跑了!”
在座諸人皆是大驚,瑧皇驚怒交加,起身急問:“高候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