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迎藍就知道,林蔭音那麼大度地讓她做總策劃肯定動機不純。這不,校慶開始真正進入倒計時階段的時候,顧迎藍又被林蔭音擺了一道。
當初就不該單純地相信林蔭音讓她做總策劃真是公私分明那麼簡單。兩人從入學起就跟仇敵似的,鬥了那麼久,怎麼可能忽然莫名其妙地就和好了?
她那會兒還真是異想天開,輕易地就被糊弄過去了。
林蔭音當著季千陽的面說得好聽,說是文藝部會輔助她的工作,可實際上,一旦顧迎藍給他們安排工作,他們嘴上都答應著,卻沒有一次完成,或者敷衍了事就把她給打發了。最後還弄得她只能抓學習部和宣傳部的人來幫著她重做。
重做以後,林蔭音又煽動著部裡的人和她鬧,說顧迎藍這是故意給她找茬找難堪,拿著雞毛當令箭……顧迎藍一面要應付著林蔭音不時的挑釁,另外一面,當顧迎藍一次次在廣播裡召集各年級的文藝委員來開會的時候,很多班的人商量好似的壓根就不來。
顧迎藍沒有辦法,只得把沒來的記下,課間休息,一個班一個班去找。校慶的節目本來就是自願參與,正好又趕上了期中考前後,老師們自然是巴不得大家都去學習,沒人蔘與的。所以,這事情壓根就沒法兒強迫。
於是,那些不來的文藝委員,直接就代表班級放棄表演。說是學習部策劃的沒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好好複習備戰考試。而這些文藝委員的不合作,直接導致最後節目彙總的時候,整個校慶活動,零零落落加起來連十個節目都沒有!
顧迎藍知道林蔭音就是想借此機會看她的笑話,本來想要推辭掉讓季千陽換人,可轉念想到季千陽那些鼓勵的話,又不想讓他失望,更不想讓林蔭音的計劃得逞,於是只有硬扛下來,一面對季千陽閉口不提自己的困境,一面逮著學生會裡一些熟識的朋友幫忙想對策。
只是,面對如今這個散沙一樣的情況,大家一時也沒了主意。想了很多辦法,最後都行不通。
"要不去問問景臨吧,雖然這小子學習不上進,但是鬼點子特別多。而且他和林蔭音關係好,難說能幫我們點什麼。"一籌莫展時,有人提出了去找景臨的提議。
顧迎藍雖然很不想看到景臨那副有求於他時的得瑟模樣,但權衡再三,也只有找他幫忙了。
於是,一放學,顧迎藍就收拾好東西站在了班門口叫他出來。想和他出去單獨談談。高一年級相對來說還比較輕鬆,放學後,班級裡的人大多都還在走廊和教室裡打鬧,顧迎藍有些彆扭,沒直接叫他,而是找了班裡的其他同學。可喊了他好半天,他都沒有迴應一下。他始終低著頭全神貫注地趴在桌子上寫著什麼,對於顧迎藍的叫喚恍若未聞。
平日裡,無論做什麼,景臨都一副散漫的樣子,現在要找他商量事情了,他反倒認真起來了!
顧迎藍這幾天麻煩多,睡不好,情緒差,難免容易胡思亂想,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火氣大了些。見景臨一直不答理自己,以爲是他故意的,二話不說衝到教室裡就一把扯了他的本子大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景臨被顧迎藍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手中的筆在本子上劃了長長的一道。好好的一頁紙愣是被劃成了兩半。
看著寫了滿滿一頁的紙作廢,景臨原本總是笑盈盈的臉驟然沉下,頭頂瀰漫過灰色的陰雲,衝顧迎藍大聲地怒吼:"你幹什麼!"
嗡的一聲,顧迎藍被景臨吼得懵了一下,就像是運動會上裁判老師在運動員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驟然開槍一樣,那尖銳的音量瞬間就能讓人耳膜裡失去了所有的聲響。就連腦細胞,都似在那一刻停止了運轉。
吵吵鬧鬧的教室,因著景臨的這一吼,頓時就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動作,把目光投到了兩人的身上。
景臨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搶回本子合起來重重地拍到桌子上,陰冷地瞪了顧迎藍一眼,撕了一頁紙,當做她不存在似的,坐下來重新低頭繼續寫。
不知過了多久,細微的聲響開始一點點飄進顧迎藍的耳朵裡,擠走了剛纔的尖銳。顧迎藍慢慢地恢復思緒,愣了愣,捏緊了拳頭。不就是搶了他的本子而已,有必要發那麼大的火?有必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這樣吼她嗎?!
顧迎藍低頭往四周看了看,到底她臉皮比較簿,經不住被班裡的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硬是忍住想與他吵架的怒氣,咬咬牙,氣憤地轉身走了。
一個是這樣,兩個還是這樣!
顧迎藍逃離他們班的教室,越想越氣,她就不該對他們有所指望的!平日裡,景臨就總是欺負她,現在她出事兒了,他不幸災樂禍、火上澆油就算不錯的了!而且,他和林蔭音的關係那麼好,她怎麼還能指望他會幫自己呢?
她簡直是異想天開,愚蠢至極!
從小到大,顧迎藍無論做什麼事情都一帆風順,鮮受過這種委屈。想著想著,顧迎藍的鼻子就有些發酸,連日來的各種壓抑和誤解像是忽然找到了一個突破口,隱隱有噴出之勢。
許薇不知道從哪裡得知她被景臨罵了的消息,本來已經離開學校又折返回來,在學校裡轉了好幾圈,纔在高三年級的走廊盡頭發現了她。
顧迎藍蜷縮著身體坐在臺階上看著地板發呆,許薇走近喊了她半天都沒有聽到。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許薇從兜裡拿出一包面巾遞給她,安慰道:"想哭就哭吧,沒什麼的。"
顧迎藍擡起頭來看著許薇眼睛裡的擔憂,有些過意不去,衝她扯了扯嘴角:"我不能哭。"說著,身體往旁邊挪了挪,給許薇留出位子,仰起頭看著走廊外的天空,淡淡地說道:"我不能讓別人看我的笑話。"
許薇自打認識顧迎藍以來就知道她很要強,但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要強。她頗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轉移話題:"我聽說,你進去的時候,景臨在寫東西。他在做作業嗎?真是奇蹟了,他沒出去打球。"
"我不知道。看著不像。"顧迎藍想了想,"我當時太氣了,沒有仔細看。好像是一個日程記錄什麼的。"
"他居然會做這種東西!"許薇意外地驚呼起來,印象中的景臨一直都是隨性的人,不像是會弄這些女孩子愛弄的玩意兒的,"他該不是吃什麼毒藥神志不清了吧?"
顧迎藍撲哧笑了:"我估計也是。"
許薇點頭,輕鬆轉移話題趕走了顧迎藍一臉的惆悵和烏雲。
落日沿著教學樓的輪廓變幻著陰影,逐漸安靜下來的教學樓裡一股股微風穿堂而過,許薇看了一眼手機,拍拍屁股從臺階上跳下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快回家吧。至於學生會的事情,不想做就別做了,別委屈自己。"
"不行。"顧迎藍看了許薇一眼,回答地斬釘截鐵,"我不能讓會長失望。"
"季千陽真有那麼好嗎?他或許並沒有對你抱什麼希望呢?"許薇有些不能理解,一涉及季千陽的事情,顧迎藍就總是比較固執。
"你不明白。"顧迎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地搖頭,"初二那年,我爲了一個考試複習得昏天暗地,不規律的飲食導致我胃病發作倒在路邊,在我以爲我會死了的時候,是他把我送到了醫院,直到我的家人趕到他才離開。雖然這對很多人來說不過小事一樁,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可是,對於我來說,這確是一輩子也無法磨滅的感動。是他救了我一命。"
許薇聽著顧迎藍一字一句緩慢講述,左臉頰上的梨渦深深下陷,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顧迎藍對於季千陽無條件的遷就和支持到底是爲了什麼。此時,說任何的話都顯得多餘。她柔和地看了看顧迎藍,輕風拂起她鬢角邊一縷烏黑的頭髮,半晌,她點了點頭,再沒說什麼,背起書包離開了學校。
顧迎藍目送她走出校門,本來也打算回家,走著走著卻不小心走到了團委辦公室的門口。剛想折返回去,就聽到了辦公室裡的爭吵聲,於是悄悄地走過去,貼在牆邊往裡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
只見,一個長相與季千陽相仿的少年此時正站在他的面前拍著桌子怒吼:"你到底知不知道爲自己著想!你就不能愛惜自己的身體嗎?跟我回去聽到沒有!"
"你走吧,我是不會回去的。" 季千陽素來溫柔的聲音裡聽起來有一絲傷痕和裂縫。
"哥,你非得把人氣死才高興是不是?"
"千里,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不管你了!到時候你別後悔!"季千里不再堅持,氣呼呼地衝了出去。
顧迎藍沒想到他步伐那麼快,躲閃不及,硬是被他撞了一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跌到地上。季千里匆匆斜眼瞥了顧迎藍一眼,腳步不停,很快就消失在樓道盡頭。
"沒禮貌。"顧迎藍嘀咕著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一時不知是否該進去,再次瞟眼往裡看的時候,就看到季千陽掌心裡滿滿一把的藥,全灌到了嘴巴里。
關於季千陽有病的傳言學校裡面一直都有,但具體是什麼病誰也不知道。顧迎藍對於這類的傳言素來不相信,也只以爲他不過是普通的體質虛弱,沒有想到他竟然要吃那麼多的藥!
顧迎藍把眼睛瞇起來,試圖看看桌子上的藥叫什麼名字,可頭才伸出去一半,季千陽有氣無力的聲音就從屋子裡淡淡地傳了出來:"出來吧,我已經看到你了。"
聽到季千陽喊她,顧迎藍頓時心慌意亂,生怕他會責備自己偷聽他們的談話。她在外面磨嘰了好半天才硬著頭皮走進去,儘量裝作一副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衝他一個勁兒傻笑。
"笑這麼開心,是有什麼事兒要和我分享嗎?"季千陽的臉上,除了疲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在顧迎藍進來的時候,就迅速地把桌子上的藥瓶一股腦全收起來,一個字也沒讓她看到。
顧迎藍的目光在他收藥的抽屜上流連片刻,抓抓頭撒謊道:"沒事沒事。我就是順路過來轉一圈,看看門關好了沒有。"
季千陽的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對於她低劣的謊話也不予拆穿,起身走到她的面前關心道:"文藝匯演進展還順利嗎?"
"呃--"顧迎藍不是特別善於撒謊的人,一想到那些不合作的班級,她就恨不得把林蔭音給劈成兩半。但在季千陽面前,她還是故意端出意氣風發的樣子,捶著胸脯大笑道:"我顧迎藍出面的事情,能不順利嘛!會長完全不用擔心啦!"
"真的?"
"真的!"
季千陽盯著她看了一眼:"那就好。"
顧迎藍一個勁兒點頭,在心裡長吁一口氣,幸虧季千陽沒有追問她細節的問題。可是,要是一直待他身邊,似乎被發現的可能性也比較大。於是,顧迎藍沒有給季千陽再次開口的機會,隨便編了一個理由就離開了團委辦公室。
只是,當她面對著季千陽的時候沒什麼奇怪的感覺,出來以後,她回想起剛纔和季千陽聊天的那一幕,越想越覺得今天的季千陽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但是,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她一時又說不出來。就是某種感覺,讓她覺得有絲絲的陌生。就像是季千陽漆黑的眼眸,深得彷彿永遠也無法被撥開一樣,有些沉重地壓在了顧迎藍的心口,直到有人衝過來猛地拽住她,她才從疑惑的思緒中恢復過來。
"你幹嗎!"顧迎藍一看拽著自己不放的景臨就皺眉大叫起來。
景臨扯著她的手臂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想什麼呢!我叫你半天了!"
顧迎藍一想到他衝自己發火就來氣,衝他翻個白眼,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剛走出去幾步,就又被景臨給拉住:"我有話要對你說。你先等我喘兩口氣。你走這麼快,趕去投胎啊!爲了追上你,差點跑死我了。"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我有就行了。"景臨死死地拉住她不放,等到呼吸平穩下來,才一臉誠懇地放開她向她道歉:"對不起,我剛纔雄性激素分泌失調,沒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衝你發火了,你別介意。"
顧迎藍冷哼一聲:"我又不是你什麼人,我介意什麼。"
"你這明顯就是介意的口氣啊。"景臨無奈,認識顧迎藍這麼長時間,這還是他第一次衝她發那麼大的火,頗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頭髮,"那個,我做事的時候一般不喜歡被人打擾,他們說你在門口叫我半天了,我是真沒聽到。你知道的,像我這種一做事就專心致志的人,隨時隨地都能進入忘我境界,不太容易分心的嘛……"景臨一邊解釋還不忘一邊往自己臉上貼金,修長的眉梢向上挑起,眼睛裡滿是促狹的笑意。"你想啊,你突然冒出來搶了我的本子,我這不就著急了嘛。人一著急就容易犯錯,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你那麼生氣,肯定是因爲我沒有及時理你,可見我在你心裡的地位也是很崇高的。所以,咱們必須得和好才行。"
顧迎藍完全被他的歪理給打敗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雖然剛纔她就那麼衝過去搶了他東西,這舉動確實略有不當,可是,她畢竟是女孩子,他怎麼能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這樣吼她呢?更何況,還只爲一個破記錄本。有什麼好稀罕的!
"算了吧,我這人小肚雞腸,我可不想影響您老的日程安排。"顧迎藍甩甩頭髮,撇下景臨兀自往前走。
"你怎麼會影響我呢!"景臨眼眸倏地一黯,轉而又大笑起來,朝著顧迎藍的肩膀一陣猛拍,"就咱倆這把革命感情,別介意了別介意了啊!"
"懶得理你。"顧迎藍翻個白眼,徑直往單車棚走。景臨一聽她這口氣,就知道她已經沒有生氣了,爲了討好她,一路跟在她的後面,唧唧歪歪扯了好大一堆廢話,才赫然想起這麼著急找顧迎藍是爲了什麼事情。
"對了,迎藍啊,許薇把學生會那邊的情況告訴我了。你也是的,我好歹也算學生會的一員,我說最近你怎麼老見不到人。雖然我不怎麼管事,但是你有困難也是可以和我說的嘛。蔭音那邊我會去和她談談,其餘的,我也會去想想辦法,你別太著急了,這種小事兒就包在兄弟我的身上了。不就是那些文藝委員在瞎起鬨嗎,只要我景帥哥一出馬,保準把她們迷得不知天昏地暗人間幾何,到時候我想讓她們演什麼,她們就得給我演什麼!"
顧迎藍真是受不了他的這幅德行了:"我說,你能不能先把臉皮貼好了再說話?"
"嘿,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擠對我!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我看你最近天天來大姨媽,作爲你的同學,我爲了廣大的校友不受牽連,犧牲多大啊!都把我寶貴的色相給出賣了!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趕緊把大姨媽給收回去了!得像生物老師說的那樣,定時定點定量!"
顧迎藍揉了揉太陽穴,剛想表揚他一下他還算知道助人爲樂,話到了嘴邊,愣是被他最後兩句話給激怒了,深吸一口氣,狠狠的一拳就朝著他招呼過去:"景臨,你要是再給我唧唧歪歪,我就讓你大姨夫天天都來伺候你!"
景臨早就知道顧迎藍要來這麼一手,眼明手快地擋了下來,一溜煙跑了。顧迎藍衝著他的背影罵了幾句,也沒有追上去,憤憤地轉身去取車子回家。而一旦有了景臨的保證,顧迎藍也就放心了很多。本來晚上還打算給白榕打個電話詢問她該怎麼做的,現在反而沒有必要了。
只不過,她沒打過去,白榕的電話倒是先來了。
白榕隨便問候了她幾句就直奔主題,追問季千陽的事情。
顧迎藍略有遲疑,但還是坦白道:"白榕姐,對不起,你讓我幫你傳的話,我沒能傳到。會長他讓我以後都不要再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情了。對不起。"
"沒事兒。傳不到就算了。我真沒有想到他會那麼絕情。"白榕的語氣裡無不哀傷地感嘆,"不過是希望他陪我過最後一個生日而已。誰知道畢業後,我們還能不能有機會再見面。既然他不願意來,就算了。"
"白榕姐,我會來給你慶生的。"顧迎藍急忙補充。
白榕笑了笑:"記得準備禮物哦!"
"嗯!"
掛了電話,顧迎藍就躺到牀上準備睡覺,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幾天晚睡失眠慣了,上牀時間一早,反而更加睡不著。翻來覆去半天,腦海裡不是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季千陽,也不是恨得牙癢癢的景臨,反而是白榕的身影。
她還記得剛認識白榕的時候,白榕爽朗明媚的笑聲瞬間就感染了她。她以前並不知道,原來還有人能那麼豁達地接受另外一個人對於自己男朋友的喜歡。直到白榕對顧迎藍說:"你也喜歡我家千陽吧?我也喜歡他,咱們真有緣,以後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啦,我們可以一起討論喜歡他的心得體會呢。不過,他可是我男朋友哦,你千萬不能有其他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