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很久很久以前,高毅曾說過一句話:男兒有淚不輕彈。
很久很久之後,和高峰聊起這句話,他微微一笑,說:“哥哥只告訴了你前半句,後面半句沒有說。”
她好奇的很,追問下去,才知道後半句是:只是未到傷心處。
現(xiàn)在的焰,一定很傷心吧。
她仰起頭,無措的看著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所觸之處,一片滾燙,就像是融化的鐵水,灼熱得讓人心慌。
她慌亂起來,想要替他擦淚,剛擡起手,一滴熱淚落入了她的眼眶之中。
那滴熱淚彷彿開啓了一道宣泄的閥門,她也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抱著他手臂連聲哀切:“焰,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他是那麼愛她,原來她是那麼愛他!
堅毅的臉上佈滿了難以言喻的哀傷,他渾身都在顫抖,這輩子都沒有顫抖得這麼厲害過。指尖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觸碰到那個木盒,可是這不到十釐米的距離,猶如咫尺天涯,哪怕他用盡了力氣,都無法再寸進一點。
老舊的吉普車內,忽然爆發(fā)出嘶啞的吼聲。其中的痛意,二十多米外的人都聽了個真真切切。
“老大!”獵鷹小隊的人都以爲他出了什麼事,拔腿就往那邊跑。
斯卡夫心知肚明,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攔住了他們。
“醫(yī)生,快讓開!”都是自己人,紀東霓也不好對他動手,急切的吼道。
斯卡夫搖了搖頭,聲音沉重:“他不會希望你們現(xiàn)在過去的。我想,他更需要靜靜。”
紀東霓頓時呆住,所有獵鷹小隊的成員都呆愣在他身後,不敢置信的看著那臺吉普車。
“回去吧,給他一點時間。”斯卡夫嘆息。
那聲痛苦的嘶吼,讓他回想起多年前被愛人背叛的疼痛。這一刻,他甚至有些後悔幫助了安妮。
可是……
脣角勾起微不可見的苦笑——他已經做了,不是嗎?只希望焰能早日從傷痛中走出來,轉眼看看身邊那個愛他的女人吧。
焰帝從不知道,自己原來是會哭的。
更不知道,自己的嘶吼聲,會蘊含如此悲切的能量,讓身邊的人聽了都爲之心碎。
他的淚落得無聲無息,唯有繃得發(fā)白的手指關節(jié)述說中心中的傷痛。而安妮的哭聲縈繞在小小的車廂裡,更是增添了一份悲哀。
她不在了。
她不在了呵!
說好的不會弄丟她,如今,居然連彌補的機會都不再有。
那個笑起來充滿開朗和狡黠的女孩,倔強起來足以氣得他肺都要爆炸的女孩,哭起來能讓他心疼得不能自己的女孩,最終化爲了一堆白色粉末,安靜乖巧的躺在他的手心。
牽動他心的一顰一笑,再不復見。
生怕淚水會落入骨灰之中,他如倔強的孩子般,以袖子擦去面上的溼潤,珍而重之的凝望的捧在手裡的木盒。
那樣的小心翼翼,如同捧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安妮的淚水再次落下,她忽然感到,就算白素素真的死了,她也永遠無法代替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因爲,世界上只有一個白素素,而她,叫安妮。
小心翼翼的蓋上木盒,他開始脫衣服。她被驚到,束手無措的望著他,臉上一片滾燙。然而他的表情莊重而肅穆,把底下那件T恤脫下來後,細緻的包裹在木盒上,又把邊緣撕成條狀,把木盒牢牢的固定在心口的位置。
哪怕她死了,也永遠在他心中。記憶中的容顏,永遠不會因爲時間的流逝黯淡分毫。
“安妮。”
他的聲音艱澀沙啞,喚出她的名字。她淚眼朦朧,擡眸看他。
透過淚水,深愛的容顏模糊不清,就像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一樣。
“她是怎麼死的?”
從車上下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兩個小隊的成員都遙遙看著,不敢上前。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傻得去觸“冷麪閻王”的黴頭,就連神經大跳的天才,都默默爲他感到哀傷。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流過淚的痕跡。只是神色比過去更爲冰冷,十幾米之外,都能感覺到那滔天的冰焰,讓人遍體生寒。
他的步伐很重,每走一步,似乎都能感覺大地隨之震動。
他默默的走到車隊裡面,打開車門,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冽如冰:“出發(fā)!”
擡腿上車,沒有半點停頓。
如果不是沙啞得低沉了許多的聲音,誰也不相信剛纔那痛苦的嘶吼聲是他發(fā)出來的。
“老大……”紀東霓跟在他身後上車,看著刀鋒般凌厲的側臉,莫明有些心慌。
他神色不變,冷冷的從嘴裡吐出一句話:“勝算,六成!”
失去了她,再無所畏懼。
沒有了軟肋,從此,也不再有盔甲。
安妮的回來是件好事,可是這一路,誰都沒有說話的心思。就連原來歡呼雀躍的眼鏡蛇小組成員,都不禁蒙上了一股沉重。
白小姐,居然會在隊長的眼皮子底下死了。
這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每一次任務,他們都以命相搏。團隊的名譽,往往比個人得失更重要。連他們這些普通的組員都這樣,更何況是視團隊爲生命的隊長。
眼鏡蛇,可是她一手建立起來的啊!小組裡的每一個成員,都是她親手帶進來的。
她怎麼會讓任務對象死了?
安妮身體還沒有復原,根本不需要和他們一起去冒險。按照計劃,這次出任務的人員名單裡面也沒有她。
可是她堅持一定要去,因爲,她纔是眼鏡蛇的隊長。
更因爲,這次的任務裡面有他。她希望獲得再次並肩作戰(zhàn)的機會。
“隊長,你這又是何苦。”斯卡夫的餘光掃在她紅腫的眼皮上,深深嘆息。
焰下車後,她便一直停留在車上,等待命令。由始至終,都沒有現(xiàn)身。
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猜測到車裡發(fā)生了什麼,他卻知道,之所以一直逃避衆(zhòng)人,肯定是因爲她在哭。
她是個從不願意認輸?shù)娜耍退懵錅I,也堅決不會讓任何人看到。
不過是因爲他是幫兇,和她站在同一條船上,所以少了許多忌諱罷了。
安妮目視前方,表情冷漠。良久,才淡淡的回了一句:“爲了他,我願意。”
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不適合出任務,骨折又被接好的右腳還隱隱有些疼痛,身手的靈活性肯定也會受到影響。
但是她自信,絕對不會成爲他的負累。
因爲,她是安妮,從不認輸?shù)陌材荨?
看到他剛纔傷心的模樣,她確實有閃過一絲愧疚。但是,她爲了他甚至連命都願意不要。
讓一個女人消失,又怎麼可能做不到?
留著她的命,給她一個家庭和一輩子的依靠,已經是最大的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