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這幾個人便跟主管他們走了個碰頭。

主管本想攔住他們問問情況，可是看他們的表情，完全當自己是空氣。就連平時見了她很有禮貌的王寶國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這種蔑視的態度令主管心里極為不舒服，在車間里哪個人見了自己不是點頭哈腰的？

他們這種眼神完全是對她車間主管威嚴的挑釁。

憤怒令主管忘記了恐懼，指著黃鵬的臉叫道：“黃鵬，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干了？”

黃鵬好像已經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一樣，主管話音剛落，他就抬頭怒罵道：“他媽的，老子就是不想干了，你能把我怎么樣？”

這家伙說完，一摸臉上的血渣子，再也懶得看主管第二眼，領著自己的人，罵罵咧咧地走出了車間。

身后是被他們扔了一地的工作服……

主管臉上頓時掛不住了，就像當眾被人抽了一把掌一樣，嘴唇抖動著，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

站在一樓走廊里，通過玻璃窗看著黃鵬一群人一瘸一拐地走出廠區，張大海就像大伏天喝了一杯冰鎮啤酒般，爽得他全身的汗毛都起雞皮疙瘩。

對著他們的背影揮了下拳頭，張大海禁不住心中的興奮大叫道：“從今往后，這個公司我們三個說了算。哈哈，媽的，爽。”

“我們三個？”韓志東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嘀咕道：“不是老板說的算嗎？怎么會是我們三個？”

張大海頓時氣結，條件反射就想罵人。可是還沒等開口，陡然想到方旭平時的教訓，下意識地就把嘴給閉上了。

唉！這個老方，什么地方都好，性格溫和，人也夠義氣，就是娘的太羅嗦，總是喜歡教育人，天天在自己耳邊嘮叨做人處事的道理。

說起來也怪，想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怕他呢？

張大海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很反常地低著頭陷入了沉思。

正在這時，走廊里突然響起方旭打電話的聲音：“媽，是我，是的，我在這里挺好的……”

張大海知道，這是方旭又在給家里報平安呢。忍不住有些好笑，他還真是一個大孝子，每隔一周就回家打個電話，跟家人有什么好說的呢，也不嫌煩。

接下來便是長時間的沉默，方旭不停地點頭應承著，臉上一直掛著幸福的笑容。

韓志東和張大海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影響了到了方旭的通話，一時間走廊里靜得出奇。

“兒子，在那邊好好干吧，別再混日子了，你看你都出來七八年了，都沒給家里寄過一分錢……我們村里的華仔，出來還沒你早，前幾天帶著外地的媳回家，連車都開上了……”說到這里，電話里突然停了一起，嘆了口氣：“兒子，你也別往心里去，媽并不是怪你不掙錢，這兩年你已經懂事很多了，不像以前，一年都不給家里打個電話，媽已經感到很欣慰了……在外面掙不掙錢都無所謂，只要別鬧事，別打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行了……”

雖然電話中母親并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可是聽到方旭耳朵里就像被針扎般，痛得他眼睛都酸了：“媽，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以后會好好上班、努力掙錢的，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很多錯事，現在年紀大了，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電話里，老媽聽了很開心，一個盡地說：“對，對，人總要長大，學會成熟的……兒啊，在外面雖然是為了掙錢，可也別苦了自己，該吃就吃，身體要緊……對了，在外面那么久，有沒有談個對象呀？有的話，今年就帶回家給爸媽看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村里像你這么大的人連孩子都有了……”

方旭一聽這個話題心里一痛，趕緊打斷她道：“媽，這種事急不來的，還是等等再說吧。”

“等？你能等，可是爸媽都不能等了，現在趁我們還不老，可以幫你們帶帶孩子。要是等到我們七老八十了，走都走不動了，孩子只能你們自己帶，最后受累的還是你們呀……兒子，我們是為你著想呀，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媽，你說的對。”

“要不這樣吧，你今年中秋就回家一躺，找媒人介紹幾個姑娘見見面，如果行的話，過年就能結婚了……”

“啊？”方旭頓時傻眼了，沒想到母親已經急成了這個樣子了。

其實，想一想，也難怪，在農村，像自己這么大的人，早就結婚了，因為一過二十三歲，就屬于大齡青年，一心想抱孫子的父母已經為這事愁了多少年了。

雖然本能上對結婚有些抗拒，可是方旭為了讓父母安心，最終還是猶豫著答應下來：“媽，我聽你的，不過，還是等過年再回家吧，我剛找到一份好工作，不想剛上班就請假，那樣影響不好。”

母親一聽說對工作有影響，馬上轉變了思路：“對，對，不能影響自己的工作，給老板找麻煩。那行，你就等過年再回來吧……”

掛了電話，方旭長呼了一口氣，一想到結婚二字，心中就一痛。幻想著如果她沒死的話，那該多好，父母見到知書達理的她一定很開心，可是現在，唉……

正當方旭長吁短嘆之際，二樓車間里已經鬧翻了天。

沒有人再老實的工作了，員工們三個一伙，五個一堆扎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聊著剛才打架的話題。

主管剛才被黃鵬他們氣得不輕，看到這里，正是氣得吹眉毛瞪眼睛，對這群嘰嘰喳喳的小姑娘吼叫道：“都不想干了嗎，全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

話一說完，腦袋一陣眩暈，顯些沒暈過去。

蔣清華看到主管氣成這個樣子，嚇得三步并作兩步地跑過來，趕緊扶住她的身體安慰道：“主管，身體要緊呀，黃鵬那一伙人就是一群瘋子，他們不干就不干吧。”

主管像找到出氣桶似的，狠狠地摔開他的胳膊，指著他的鼻子怒吼：“這就是你手下的員工？根本一點素質都沒有，你這個組長是怎么當的？”

“我……我……”

蔣清華委屈地看著主管，最后在她怒視下，羞愧地低下了頭。

主管在車間里掃視一圈，見蘇宛茹正在組織人清理地上的血跡和被打亂的包裝箱，馬上把她叫了過來。

主管稍稍壓了壓沖到腦門的怒氣，盡量心平氣和地問道：“是誰跟黃鵬打架的？”

蘇宛茹還沒有開口，蔣清華馬上回答道：“是車間的方旭。”

“哦？”主管一聽到這個名子，第一反應就是很吃驚，印象中這個方旭，很成熟穩重的樣子，怎么會是他呢？

蘇宛茹眉頭一擰，很氣憤地盯著蔣清長說：“是你們組的張大海吧，方旭只不過是上去幫忙而已。”

主管一聽便釋然了，果然是那個張大海，剛進廠她就覺得這個家伙不是省油的燈，言行舉指都像個小痞子一樣，方旭幫忙打架也情有可愿，畢竟他們三個是一起來的嘛。

主管臉上怒氣逐漸消散，在車間里掃視一圈問道：“他們三個人呢。”

沒等眾領導回答，身后已經冒出一個聲音：“我知道，我去叫他們。”

這人說完，順著樓梯一溜煙似的跑了下去。

等他跑沒影了，眾人才回過神來。這個家伙就是見了別人打架，自己興奮地撿了錢一樣的沈文超。

“等一會讓他們三個到我的辦公室……”

主管說完，領著自己的人面如表情地走。

沒過多久，方旭三人便跟在蘇宛茹的身后，表情各異地走進了辦公室。

方旭臉上帶著絲絲愧疚的感覺，這種表情落在主管眼里，心里頓時好受了不好。

……知錯能改，是一個懂得輕重的小伙子。

再看張大海：揚著頭，一臉的驕橫，見了主管也舍不得把頭低下，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而那個韓志東一天到晚都在咧嘴傻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可能他也不是在笑，只是臉就長成這個樣子——

主管臉上做出冷若冰霜的神情，在三人臉上掃視一圈，而后將目光鎖定在張大海的身上，壓制心頭的怒氣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剛進公司第一天就打架，誰先動的手？”

張大海雖然不大愛思考，卻也不是個沒有腦子的笨蛋。他低下那顆高貴的頭顱，很誠肯地回答道：“主管，這事可不能怪我們，雖然打架是我們的不對，可是黃鵬他們太欺負人了，七八個人打我一個，要不是我兩個朋友幫忙，估計我現在都在醫院躺著呢。”

看著三人都低著頭，在承認錯誤的樣子，主管終于消了氣，也沒打算再追問下去，只是擺擺手說：“念你們是初犯，我也就不追究了，下不為例，不過，你們的形為給公司造成了太惡劣的影響，為了讓你們記住這次教訓，回去之后，每人寫一份檢討給我。”

然后就讓韓志東和張大海出去了，卻單獨把方旭留了下來。

“方旭呀，你等一會再走，我有話對你說。”

當辦公室里只剩下二人的時候，主管就像換了一個人，語氣變得出奇地溫柔，還親切地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他坐了下來。

方旭疑惑地望著這位突然變得很熱情的主管，一時摸不著頭腦。

主管和顏悅色地望著他，對他點了點頭：“方旭，你知道我為什么把你單獨留下來嗎？”

說到這里，主管故意做了停頓，很期待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