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易遠是吧?身份證給我吧,朋友。”
沒料到她這么容易就答應了,易遠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竟一下不知說什么是好。
“還有,謝謝你啊。”
“不用謝。”唯一能說的。
就這樣成為了朋友。
慢慢的相戀,以至于后來父母離開這個村子回到城里時,秦薇決然留了下來。原本,他只是陪伴父母同行,重溫過去而已。
臨走時,父母的眼里滿是不舍,又摻雜著擔憂。
秦薇在父母的安排下進入了村子與鎮(zhèn)上合作的工廠內(nèi)當起了小小的倉庫管理員。對這樣的一份工作,她總是心懷感激的,雖然父母嘴里說著不情愿,卻還是默默的拉近了她和遠之間的距離。他們成了同事。
而當時工廠里的會計便是時蘇若,廠長之女。
“時蘇若,沒什么事的話我先進去了,家里剛死了人,就不請你進來坐了。你請回吧。”
“還是不愿意提起他么?”
“你想干嘛?”
“住宿,”頓了一頓,時蘇若牽起一抹笑顏,“雙人間。”
雙人間。雙人間?
一輛小轎車悠悠地開到了院子旁,隨意找了個地方就熄了火。
“蘇若,和老板說好了沒?”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邊從車內(nèi)走出邊問。微微有點發(fā)福的身材,平頭,皮鞋锃亮,聲音很是溫柔。撲面而來的熟悉感。
“老公呀,快來見見老板娘,說起來我們可是老相識了呢!”換上了愉快的語氣,時蘇若又變成了溫柔可人的模樣。
“哦?是嗎?”微微揚起的調(diào)子,顯示出很有興趣的樣子來。
“遠……”這么多年過去了,秦薇以為不會再見到他,卻是這樣猝不及防而又狼狽的見面。雖然易遠已經(jīng)不再是當初那個笑著的少年,他的臉上甚至出現(xiàn)了幾道刀刻般的皺紋,秦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曾經(jīng)那么熟悉的人,即使再多的變化,那種在心底深處的感覺,一定是不會改變的吧。
“你是……薇薇嗎?”相較于秦薇的篤定,遠的語氣中滿是陌生和猶疑。
“呵,別這么叫我。”突然意識到歲月早已無情的在他們之間劃開了一條鴻溝,秦薇輕笑著搖了搖頭。像是對薇薇這個名字的拒絕,又像是,甩開腦子里一下涌出的種種過往。
“哎喲,你們倆這么拘謹干什么呀,又不是什么陌生人。”
時蘇若假心假意地打起了圓場,卻把自己噎得沒了聲音,一時冷了場。
“不是說要住宿么,快進去吧。這兩天家里辦喪事,也不能好好招待你們,就當,就當是住在朋友家吧,別付錢了。”半晌,秦薇先開了腔,刻意地扭轉(zhuǎn)了話題。
“是啊是啊,外面站著也冷。進去吧,老公別忘了行李。”說完親熱地挽起秦薇的胳膊,穿過院內(nèi)雜放著的桌椅板凳,一道進了門。
“哎。”除了應和,還能說什么呢?一個是現(xiàn)在的妻子,一個是初戀女友,這兩人還為自己鬧翻過,易遠被硬生生的夾在兩人中間,除了尷尬,什么都沒有。
當年,時蘇若就是戀著遠的。她名義上是工廠的會計,實際上卻什么也不干,整天跑到工作車間里找那時還是個小職工的易遠,廠里的人幾乎沒一個不知道她的心思。可是易遠對她就是閃閃爍爍的,總是喊她“妹子”。
秦薇剛?cè)霃S時,正碰上時蘇若為此而悶悶不樂,兩人沒幾天就成了好姐妹。那幾天,時蘇若沒有再去找易遠,而是每天跑到倉庫里和秦薇呆一塊兒。她對秦薇訴說自己暗戀的苦悶,又聽秦薇對她說戀愛的甜蜜,然后她總是憧憬著有一天她和遠也能甜蜜起來。
只是她們中沒有一個提起過那個人的名字,不然也不至于后來決裂。她們猜不到,一直在訴說著的,是同一個人。
但,這不過是時間問題。
終于。
“易遠?是你嗎易遠?”顫抖著聲音,時蘇若不可置否的問了出來。
倉庫門外相擁的兩個人同時把頭轉(zhuǎn)向了這邊,驚訝交織。
“妹子?”
“蘇若?”
不一樣的語言,同一個人。
“哈哈,原來是你啊!我真是笨啊!”
“蘇若,難道……”
“是啊,原來我們每天在說的居然是同一個人!都是他啊!都是易遠!”
“我……”
“什么也不用說了秦薇!你就是故意瞞著我的是吧,哼,真沒想到啊你是這樣的人,虧的我還把你當姐姐!我討厭你!”
“蘇若,你說什么呢!”
“哦?遠,你終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啊,還是不帶姓的,我好高興啊!可是,為什么你卻是用這樣兇的語氣來喊我的?是為了她嗎?啊?”時蘇若的眼淚早就泛濫成河,卻大笑著吼了出來。
“蘇若……”
“你別叫我!我說了我討厭你!你們怎么能這樣欺騙我,怎么可以!”哭腔早已藏不住,她背過身去,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開了,直到確信遠離了他們的視線,一把蹲下,抱著膝蓋,狠狠的抽泣。
她不知道的是,那一天,遠本來是要向秦薇道別的。他不甘于窩在那樣一個小工廠里度過,他要走。卻因為她的突然出現(xiàn),什么也沒說。
留不住的人,骨子里有風。
第二天,遠就拖著行囊離開了,什么也沒說。秦薇不知道,時蘇若也不知道。
秦薇在一個星期的時間內(nèi)尋找未果,失望的回到了村子,絕望地發(fā)現(xiàn)遺失掉了白貓,然后很快在村里人的撮合下嫁給了楊。
時蘇若比她早出發(fā)去尋找,她回來了,她沒有。她嫁人了,她依然找尋。
所以呢,這就是結(jié)果嗎?——秦薇
她依然站在門框邊,依然是松弛的發(fā)髻,依然是那只黑貓,只是神情不再慵懶,那是一種怎樣的悲戚啊。
客廳內(nèi),電視上正播放著他們結(jié)婚的錄像。新郎易遠,新娘時蘇若。那么真實而又幸福的笑容,一場盛大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