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樺在街頭已經轉了有好一會兒了,但二中所在區域是大學城,這里大部分是學校,卻始終沒見到自己到買的祭祀用品。
是的,肖樺要買祭祀用品。
今天是元旦,學校放了三天假,但住校的同學可以選擇上自習課,老師仍然會跟班。
于是,大部分學生都回了家,只有很少同學選擇留校上自習。
上晚自習的時候,聽到后排同桌在小聲嘀咕自己的媽媽回老家給老人掃墓去了,把自己一個人丟在家。
說道這些,就說道了兩個不同地方的祭祀風俗。
后桌坐著的是周黎,其實說起來,大部分是周黎再說,而同桌在聽。
肖樺剛開始并沒有太在意聽,但聽到周黎說:“長輩們其實也不信那些,但那終歸是自己的父母長輩,是自己的親人,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為了給自己一點慰藉,但他們還有一絲僥幸的,萬一有那么回事呢,是不?”
同桌連連說“是”表示贊同。
肖樺手上的筆停了。
自從奶奶去世,自己過了頭七就走了,再也沒有看過她老人家,如果真有那么一回事,老人是不是很孤獨,老人是不是也期待著能看到自己。
肖樺聽到后面在議論各個地方的祭祀風俗,周黎說他們燒紙、燒紙做的房子、元寶,讓去世的人衣食無憂。
另一個說,他們老家會請道士做法,類似超度。兩人還說道,今天來學校的時候,看到很多人在馬路邊上、公園外面空地上偷著燒紙,他們面朝的方向就是墓地所在的方向。
這說的,是那些子女在外地,不能趕回家祭祀的人,就只能以這樣的方式懷念親人。
肖樺聽的出了神兒,連手里的筆掉地上都不知道,老師過來撿起她的筆,問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臉色不太好。
肖樺順勢說自己不舒服,想請假回宿舍休息。
肖樺西大門翻出去的,上次和許適在一起躲在這里偷偷約會的時候,許適告訴他這里可以出去的,西大門是傳統的雙扇鐵大門,一般都不會開,反正從肖樺來到二中沒見開過。
肖樺記得許適說過,他們以前半夜經常從這里溜進溜出,還給她繪聲繪色的講翻墻、翻門的技巧性很強,肖樺把許適說的那些技巧統統用到了,但其實不用也沒什么關系,因為肖樺從小在農村長大,農村的男孩女孩在十四五歲前都沒有太大不同。
男孩會的女孩基本上都會。
當然也有什么都不會的男孩,就像小時候那個外來戶徐世彪,名字起的彪呼呼的,結果是個焉菜葉,風一吹就倒,什么都不行。
不知怎么地,肖樺才翻大門的時候,就想到了那個總是挨揍的徐世彪,他們兩同歲,但長得瘦瘦小小的,看起來要比同齡人笑兩三歲呢,身體力行不行,嘴上還厲害,結果總是挨揍,每天都帶一身的傷來找肖樺。
肖樺就帶著他去報仇,肖樺小時候總是恨鐵不成鋼的罵他:“你知不知道用拳頭,挨揍了,就算打不過,也不能抱著腦袋只知道挨揍,大家就拼個狠勁,誰狠誰就贏。”
但知道小男孩離開村子的前一天,也還是在挨揍。
肖樺也帶著徐世彪翻過墻,去偷村里鄰居還沒熟透的杏子,結果因為徐世彪行動笨拙,架在墻上下不來,被鄰居逮著了,鄰居罵罵咧咧的說著很多污言穢語,把他們兩個扭送到各自的家里。
肖樺只記得奶奶點頭哈腰的賠禮道歉,還顫顫巍巍的將自己用手帕裹了一層又一層的一沓零錢都給了鄰居,鄰居這才偃旗息鼓的回了家。
當然,這鄰居也是要為他貪小便宜付出慘痛的代價的,沒幾天他家的窗戶玻璃碎的一塊都不剩,訛走的那些錢怕是還不夠買玻璃。
肖樺攏了攏衣領,數九寒天冷風掛在臉上像是刀割一樣的,肖樺直接從教室出來的,圍巾、帽子什么也沒帶,棉服也沒有帽子。
肖樺縮著脖子往前走,不斷的在兩邊的店鋪搜尋的殯葬用品。
可是走了快半個小時了也還沒有找到,肖樺試著給查言蹊發了一條短信問了問,查言蹊秒回。
“妹妹,你找那干嘛?這大半夜的你可嚇死我了。”
肖樺回:“給別人問,我對這里不熟悉,在哪里有賣?”
查言蹊回:“老市場吧,就是福平街那塊,那里有市醫院,周邊賣這個的挺多的。”
不過就是發了兩條信息,肖樺的手已經凍麻了,趕緊收起手機,伸手攔了出租車。
上了車,肖樺給司機說:“師傅,福平街,找個殯葬用品店。”
司機師傅從后視鏡看了肖樺一眼,肖樺對上司機的目光,微微一笑,司機趕緊收回目光,加速行駛。
肖樺原本以為這個時間是不是都下班了,結果醫院附近的所有店鋪都是燈火通明,真如查言蹊所說這里大部分都是殯儀店鋪,肖樺隨便找了一個店鋪進去。
門口放著兩個大花圈,旁邊停車位還挺著一輛空靈車,肖樺其實平時見到這些也不怕這個,但這大晚上的,看到這些還是有些瘆得慌,頭皮忍不住發緊。
正猶豫著要開口叫一下,還是進去看,店鋪老板出來了。
“姑娘,要什么?”
“嗯,就是元寶、房子什么的,祭祀燒的。”
“有,都有”老板一邊說著,一邊往里走,肖樺還站在原地,老板沒有等到人跟上來,回頭去看,然后了解的笑著說。
“你要多少,我給你拿出來。”
肖樺也不知道該說要多少,就沒有接話。
一會兒老板出來,拿著麻紙、元寶、冥幣。
老板說:“房子現在一般沒人要了,你多燒錢,有錢了什么都能買著。”
肖樺沒要元寶,就拿了些冥幣,老板說:“一樣的,都是錢,哪個都一樣,想你這樣的年輕人,這么有心的可不多了。”
老板說最后那句話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現在的年輕人大多是不相信這些的。
肖樺也不信。
可是,那是奶奶。
人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就像那些做大生意的老板,他們不相信科學嗎?他們信,但是他們還是會在項目開工的時候花大價錢請來陰陽先生一通念經畫符。甚至對著請來的先生都沒有了商業機密,很多不能為外人道、為外人開放的地方,都是言行不拘,任其自由發揮。
這和他們相信科學、依靠科學并不沖突,這是他們的心理依附,是心理慰藉,是一種掩耳盜鈴式的心理暗示。他們知道,陰陽先生不一定就能確保他們這個項目順利完工,但他們還是愿意詳細這樣的防患于未然可以為他們保駕護航。
就像肖樺明知道沒有陰陽之實,但她還是要這么做,那是為她付出一生的奶奶,那是為她不惜與子女決裂的奶奶,那是為了自己甘愿親自將親生兒子送進監獄的奶奶,即便已經躺在那具棺材成為了無望無息的腐朽,但她現在唯一能為奶奶做的也只有面向那個方向,送去一縷自己的牽念。
肖樺思忖再三,還是決定回學校,今天放假,學校的學生很少,還有很多應該在今天上完晚自習之后就不會回學校了。
肖樺回來的時候,再有半小時就門禁了,肖樺將東西用棉衣裹在懷里從大門進去了。肖樺沒有回宿舍,而是徑直去了自己和許適約會的那個背陰角落。那里一般不會有人。
肖樺面向奶奶的那個方向,右手拿著一疊冥幣,左手使勁劃著打火機的滑輪,但因為今天有點風,打火機怎么都打不著。
試了好半天才終于點著,肖樺將點著的紙放在地上,用棍子撥了撥,然后又將其他的紙幣也摞上去,當全部點燃的時候,那火苗竄的有點高,照亮了實驗樓的半堵墻,也引來了正在巡夜的保安。
這保安肖樺認識,上一次郭宏偉和朱健打架的時候,他來帶走了兩人,他和許適進出校門的時候,和許適打招呼的那個保安。
保安拿著一個閃著光的警棍,開著電瓶巡邏車將肖樺堵在了這個暗道口,保安要上前查看后面燒著的東西,肖樺擋著不讓,兩人僵持,知道肖樺用余光瞄見后面的火光熄滅,才側了身子。
保安對肖樺的態度明顯比對朱健、郭宏偉的態度好很多,不知道是因為她是女孩子,還是因為許適。
保安言語間有些嚴厲,嚴厲斥責她不能在校園里防火,教育她一不小心就會是個縱火,后果十分嚴重。
肖樺因為,保安一通訓斥后會放她回去,沒想到她被帶到了保衛室。小伙看起來有些為難,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想上級匯報了。
保衛科的科長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大腹便便,肖樺覺得真要是有什么需要保衛科出動的事,怕是跑起來都困難。
但是跑不跑的動肖樺不知道,起范兒是絕對有模有樣的,科長先是問她哪個班,班主任是誰,她都如實回答,問她燒的是什么,為什么燒。
肖樺說謊了。
“試卷,做的不理想,燒了泄憤。”
科長樂了,科長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橫肉微微抖動,圓圓的臉盤,長長的耳垂,看起來特向彌勒佛,有點可愛,絲毫不見了剛才的威儀。
肖樺在學校那是聲名鵲起,高二就有大學搶著發保送資格,怕是連學校食堂打飯的阿姨都知道,所以保衛科自然也知道。
肖樺說燒的是做的不理想的試卷,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信了,反正還是讓肖樺回去了,而且還親自送回去的,保安說,已經過了門禁時間,他們不送,肖樺怕是進不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