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日多雲
我覺得我可以放下了, 我有大好的前程,完美的愛人,幸福的家庭, 我爲什麼要糾結一個垃圾父親。
那人活該罪有應得, 我沒什麼可糾結的。
到了醫院之後, 典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不知道邊父全名叫什麼, 他回頭去問邊牧,邊牧彆扭了一會兒,說他也不知道。
身爲兒子竟然不知道爸爸叫什麼, 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啊,但這發生在邊牧身上, 卻也是合理的緊, 不過好在邊這個姓真是非常稀有非常稀有, 醫院前臺很快就找到了邊父的病房,並告知了他們。
邊父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他的學生簡單的說了下情況,典喻拿了邊牧的手機給對方轉了之前墊付的急救醫藥費。
“你們最好多看護一下邊老師,”學生很猶豫的多提了一句,“邊老師才五十出頭,怎麼就胃癌晚期了呢?而且他的求生欲不強……但是他講課真的很好, 人也非常好。”
邊牧懶得和一個外人反駁什麼, 只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這學生被他“關你-屁事”的眼神給震了一下, 匆匆說了兩句就離開了。
“你也不用這麼兇吧?”典喻有些無奈, “至於這樣嗎?”
“什麼都不知道他憑什麼說教?”邊牧冷聲道,“我最煩這種隨意插嘴別人家事的人了。”
“他也沒說什……唉, ”典喻也不知道怎麼勸他,只能道,“我們等一等吧,等你爸醒了之後問問情況。”
“他不是我爸,”邊牧對這個稱呼很是抗拒,“我的家人只有你和崽子。”
典喻看著他,此刻的邊牧就像個小孩子:“可你也姓邊,這個不能割捨吧?”
“如果不是我媽媽她——”邊牧一提到這件事,表情就變得很不甘心,“她不允許我改姓,我不會姓這個的。”
“畢竟你母親愛他,你又是他們倆的孩子,”典喻抱了抱邊牧安慰他,“乖,別想了。”
他們從下午守到了晚上,連僞裝了下帶進來的貓包裡的崽子都醒了,他一開始還懵了下,透過揹包可視窗看到爹媽後就安心了下來。
崽子還挺聰明的,自己透過拉鍊縫隙一點一點的撐開,生生擠出了個小腦袋衝著麻麻喊餓,來得匆忙的典喻就帶著兒子出去隨便買點吃的,只留邊牧一個人僵硬的守在病房裡。
等典喻帶著崽子又偷溜進醫院(畢竟寵物是不能帶進醫院的),剛走到門口就見病房門大大的敞開著,裡邊的邊老頭已經醒了,坐在牀頭看著邊牧欲言又止,而邊牧則遠遠靠著牆環著胸,看哪都成就是不看邊父的狠狠無視他。
病房裡瀰漫著一股莫名的尷尬。
典喻嘆了口氣,走進來做和事老:“那個,你們在幹什麼?”
“我……我快死了,”邊老頭小心翼翼的開了口,“我不是故意違背承諾見你的。”
“是我帶他來的,”典喻解釋道,“您沒有違背承諾。”
邊老頭聞言,臉上隱隱帶著失望。
“如果不是他,我不會來,”邊牧覺得這樣的邊父著實是可笑得緊 ,便不由的嘲諷道,“所以你就是這樣,用你快死的事情來賣可憐的嗎?”
“不是這樣的,”邊父連忙解釋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典喻問道。
“別管他說什麼了,”邊牧不耐煩的打斷他們,他一把拉住典喻的手,“既然他已經醒了,那我們快走吧!”
邊父沮喪的看著他們倆,想說什麼,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典喻勸道,“我們先聽聽他想說什麼吧。”
邊老頭連忙點頭,期冀的望著邊牧:“我……”
“哇哇哇麻麻——”一聲連貫又悶悶的叫聲在典喻的背後響了起來,典喻一愣,急忙摘下貓包一看,崽子這個小傻子,竟然在貓包裡尿了……
此時,典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還好這包防水,沒尿他身上。
於是典喻邊牧又在邊老頭面前莫名其妙的忙活起來,一個去打熱水弄熱毛巾給兒子擦尿擦屁股,一個利用單人病房裡的衛生間清理貓包。
邊父看得一頭霧水,想了一會兒才突然醒悟了什麼,想說又不敢說話的看著兩人忙忙碌碌。
“我能、我能抱抱他嗎?”邊老頭指了指小崽,試探性的請求道。
邊牧原想一口拒絕,就見典喻安撫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轉手就把崽子抱到了病牀上。
崽子在雪白的牀單上試探性的踩了踩,好奇的歪著腦袋看著這個奇奇怪怪的老人家,懵懵懂懂的喊了一聲:“耶?”
“……”邊父的眼睛一下就溼潤了,他用手背遮住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擦乾淨眼角的淚,伸手抱過小崽,“我孫子都這麼大了啊……”
邊牧下意識的想反駁他,卻被典喻拉住了衣角,他忍了忍沒有說話。
“我對不起你媽媽,我對不起你媽媽……”邊老頭不斷的重複著這兩句話,“找到了你,又知道有孫子了,我就放心了。”
“我很快就死了,”邊老頭哽咽的繼續道,“我快要去找你媽媽了……我原本想著找不到你人,我就把我的遺產全部給捐了,現在我找到了你,我要把遺產留給你,然後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見你媽媽了。”
“……你的錢算什麼?你現在的懺悔又算什麼?”沉默了許久的邊牧有些忍不住了,“我不要你的錢!我媽媽也不要你!你要死就趕緊死!不要纏著我媽媽!”
“我……”邊父的嘴裡滿是苦澀,“我對不起你,我是個懦弱的人,一直找著理由不敢自殺,現在我得了癌癥,也算罪有應得。”
邊老頭哀悽悽的望著他們:“看在我快要死了的份上,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邊牧還沒開口,典喻便搶先道:“什麼請求?”
邊牧有點生氣,但看著心上人回頭看他懇求的眼神又有些無可奈何,只能繼續沉默,勉強聽聽這人到底想說什麼。
“在我最後的這點時間裡……我能不能爲你媽媽守墓?”邊老頭面上的憔悴又多了幾分,“我、我很想她,我真的很後悔,我……”
還沒等邊父說完,邊牧便譏諷的打斷他:“她屍骨無存,你要守什麼墓?沒有墓!”
邊老頭的眼前一黑:“屍骨……”
典喻被突然栽倒的邊父嚇了一跳,連忙按了牀頭呼叫鈴,呼啦啦的來了一堆醫護人員,見到邊老頭手邊的小崽對著他倆又是一頓罵,典喻連忙頂著罵聲把崽子抱到懷裡,緊接著又是一陣呼啦啦,,他們再次把邊父推進了急救室。
“我……”一旁也被突然昏倒的邊父給鎮住的邊牧,猶豫的開了口,“我說的太過分了?”
“你才知道過分啊?”典喻抱著個崽子反問他,見對方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又忍不住放軟了聲調,“不過以你的立場,這樣說也正常,只是邊老師真的年紀大了,受不住打擊。”
“我不覺得自己有錯,”邊牧被這麼一安慰似乎又有了底氣,試圖說服別人又試圖說服自己的繼續道,“錯的是他,他罪有應得。”
“是罪有應得,但他快死了,”典喻提醒他,“我覺得對於一個老人,尤其是命不久矣的老人,我們可以稍微寬容一點。”
邊牧似乎聽進了勸,但依舊擰著眉毛不說話:“……”
“我們沒有想要挽回他的生命,這大概是對於他來說最大的殘忍了,”典喻見他的表情鬆動,再接再厲的繼續勸道,“就當是做好事日行一善了,而且他如果去守墓了,那我們就見不到他了,他也沒辦法繼續上門求原諒。”
這的確是個好處,邊牧認真的思索這個可能性,他的確不想再見到這個煩人的父親了,也不想因爲血緣的關係,看到人要翹要翹的就有所鬆動,他想要堅守這股恨意,只爲了他那死去的母親。
之前因爲有了新身份,邊牧就把那座有著特殊意義的別墅做了轉讓手續,轉給他的新身份。
那次回去後,他還特意去買了塊風景很好的墓地,光明正大的給母親遷了衣冠冢,多年因流離失所沒有身份而一直不能明面做的事情,現在做到了,他的心底好像放下了一塊石頭。
但衣冠冢畢竟是衣冠冢,實際上沒什麼意義,真正的屍體早已化在了那棵樹下,所以讓邊父去守墓也沒什麼,畢竟那就是個假墓。
這麼想著,邊牧就想到了母親留給他的戒指,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爲了讓他日後回去找到他父親,他原本想扔了它斷絕這個可能,但因爲有點捨不得母親的遺物而放棄。
而今,戒指的存在意義已經消失,他的人生圓滿,也不用糾結於過去了。
而且戒指是他父親買給他母親的對戒,他也看到了這人一直戴著同款的戒指,可現在他一看到這戒指就覺得煩悶,因爲它證明了他母親的愛情是對的,也證明了他與這人的親緣關係。
和典喻在一起後,邊牧理解了母親的念念不忘,可他依舊憤恨。
所以,最後把這戒指歸還給這人,或許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表面上對他父親的最後一點憐憫,實際上是真正的斬斷了父子關係,並且此後,再也沒有東西能夠證明他這個父親的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