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們不知道的人,”靳勝道,“就是杜英他自己。”
在他這么下結(jié)論的時候,三人已經(jīng)從湖邊無功而返,圍坐在篝火邊上商量。
蘇由幾乎是下意識地擺弄著腳邊的柴火棍,攪動得火焰時高時低。“不知道的人,會是誰?而且杜英他自己……他為什么要自己去?”
“前一個我們不知道,但后一個……”江思齊接道,“如果他想自己上,那其實他一開始就沒必要和我們一起出發(fā)。”
靳勝張了張嘴。他想說就算開始迫不得已、后面也有可能改變主意,然后關注重點就再次回到了他們之前已經(jīng)討論過的地方:“所以關鍵還是在湖里?”
三人交換目光,這回他們都從彼此的面孔上看出了異同。湖里是關鍵沒錯,但他們沒法在下與不下、誰去下湖這樣的問題上達成一致。
“我們不可能就這么走了,”蘇由冷靜道,“我們的向?qū)]了,而湖里的異常還在持續(xù)。”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他們要離開也根本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只能抓住目前唯一的線索,查下去。
“但……”江思齊對還要讓人下去感覺不太好。
因為不管什么原因,結(jié)果都是杜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而說實話,無論是被迫的還是主動的,能導致這種結(jié)果的理由顯然都不太美妙。四個變?nèi)齻€無疑是一種戰(zhàn)力降低,再少一個更麻煩。
一方面是唯一的線索,一方面是最大的危險,這是一場豪賭!
靳勝左看看右看看,露出了一個苦笑。“你們竟然有意見相左的時候,輪到我做夾心餅干了?”
蘇由瞥了一眼過去。“你的意思是,你有折中方案?”
“看吧!一方面,就這么走了,我也覺得不甘心;另一方面,萬一再出事,這損失太大了,剩下的人是誰都不好交代。”靳勝道,“不如……一起下去得了。”
江思齊用看瘋子的眼光看他。“你開玩笑?”他質(zhì)問道,“全下去的話,萬一出事就是團滅!”
“別心急嘛!”靳勝補充,“我說的一起下去只是一起下去而已。畢竟我們都看見了,杜英是在湖心游蕩了一會兒后才出事的。如果我們一起去,那就約好,遠遠地看一點就回來,行嗎?”
這倒的確是個缺口。江思齊癟了癟嘴,最終沒反對。
“也只能這樣了。”蘇由道。雖然他很愿意把江思齊的那份兒義務一起盡了,但對方不配合,只能退而求其次。不管怎么說,在已經(jīng)出事的情況下,還是穩(wěn)妥為上。
所以三人各自收拾好自己,一起下了水。水溫有些冰涼,但還能算舒適,夏天洗澡再合適不過。只可惜現(xiàn)在蘇由等人都注意不到這點,眼里只有湖心。
就如同蘇由之前和杜英說的,他們水性都不錯。不過幾分鐘的功夫,三人幾乎同時到達湖心。在對視過后,大家都吸了一大口氣,然后一頭扎下去。
這種方法在水里堅持不了多久,所幸湖水并不深。稍微潛下幾米,借助潛水燈的光,就能發(fā)現(xiàn)湖底干干凈凈,水草碎石很少。這樣一來,本不該矗立在中央的漢白玉石碑就顯得不那么突兀了。
三人靠在近處,勉強能透過微動的水流和潛水鏡捕捉到彼此迷惑的眼神。什么東西都一覽無余,但是杜英人呢?
幾十秒時間很快過去,三人浮上了水面。
“底下看起來沒什么奇怪的東西啊?”還沒把臉上的水珠拂掉,江思齊就飛快道,“我的意思是,沒有通道口,也沒有能藏人的地方!”
“都看見了。”靳勝干巴巴地回答。“只有一塊石碑。”
“那上面有些字跡,”蘇由補充,“但看不懂寫的是什么。”
水面上一時靜謐無聲。不管那些字是什么,杜英都是真正地憑空消失了。
“我把那石碑拍個照。”靳勝隔了一會兒開口道,“那石碑最好不要碰,但我們得弄明白它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蘇由看向他,想從他臉上看出什么別的。但是沒有。“你的意思是,碰了可能就會和杜英一樣……?”
“在沒有其他可疑對象的情況下,就只有這一個可能。”靳勝簡潔道。“要么,我們現(xiàn)在就打道回府?”
這當然不可能。要是杜英還在,還有取消的機會;但杜英失蹤了,那么,就算是為了把杜英找回來,也得繼續(xù)。
“不,”江思齊說出了眾人的答案,“不能回去。先弄清石碑是什么玩意,我們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選擇。
于是,三人迅速行動起來。靳勝把石碑正反面都拍了下來,然后打亂次序,三人各自把字描一遍,再拍照發(fā)電郵求鑒定。只不過這次字太多,老教授回過來的時候沒忍住問了一句。
“得,要是再這么下去,教授就該懷疑我去盜墓了。”靳勝一邊在回信里扯理由,一邊隨口抱怨。
“要是真有墓盜才好呢,”江思齊嗤之以鼻,同時把答案和次序?qū)ι咸枺熬团逻B個墓都沒有,白費功夫!”
“什么墓不墓的,”蘇由站在兩人身后,聞言往他們腦袋意思性地招呼了一巴掌,“什么墓碑會豎在湖里?”假使杜英沒說錯的話,桃花潭從未干枯,那一開始根本就沒法修墓嘛!
“也許,”江思齊頭偏了偏,但眼睛還盯在筆記本屏幕上,“拼出來了……看起來是塊功德碑?”
在他說“拼出來了”的時候,蘇由和靳勝就已經(jīng)湊到近處了。雖說小篆他們都不認識,但翻譯成普通字,就很好認了。而且,碑文很短,意思很容易揣摩。
“搞什么……”蘇由輕聲道,“‘祖上蔭德,福及子孫’?就是說前秦太|祖修建祖廟的功績?”
“看起來是這樣。”靳勝不特別相信,但的確是這個意思,“可前秦宗廟不可能修在水底下吧?”
江思齊愣了半天,探頭去看靳勝電腦上的石碑照片。“它底下看起來可不是斷的,邊上的地方也沒被動過。”他指出這點,“也就是說,它一直在那里,不是被誰搬過去的!”
這可真是越來越古怪了,三人都從彼此臉上讀出了相同的意思。
“也許那真是一個入口,”靳勝得出了一個所有人都不想知道的結(jié)論,“通向前秦宗廟。宗廟不可能在水底,所以它只是一個入口而已。”
“那杜英……”蘇由少見地說不下去了。
杜英認識小篆,肯定知道石碑上的意思。再結(jié)合杜英想要昆侖觴——從目雷杯來看,前秦宗廟里很可能有這東西——所以就是杜英自己解開了繩子、因為他太想把酒弄到手?
靳勝和江思齊又不笨,當然也猜到了這種可能。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靳勝開口,調(diào)子有些艱難,“這就是我們?nèi)齻€可以掉頭回去的意思?”
“明明說好了一起走的,杜英有什么理由拋下我們?”江思齊卻不愿意相信這個猜想。他比別人更有理由相信他說的話——杜英說好了要幫他,不可能突然反悔啊!
蘇由現(xiàn)在根本不知道該支持哪一方的觀點。他一直愿意相信杜英,但那只是一種天生的情感,是他自己性格決定的。真要說起來的話……他突然想到一個細節(jié)。“如果杜英早就打算自己走,那繩子為什么突然緊了一下?”
“你是說,杜英沒打算不告而別,但有什么緊急情況讓他只能先把繩子解開?”靳勝反應很快。“那砍斷繩子不是更像一種警告?”解開死結(jié)比砍斷費神吧?還是說他們都弄錯了?
“現(xiàn)在討論這些都沒有意義。我們不知道那時發(fā)生了什么,所有的推測都只是推測。”江思齊冷靜下來。“我們現(xiàn)在有幾個選擇。第一,沿著黑虎頭的朝向繼續(xù)向前;第二,試試從水底石碑穿越到另一個地方去;第三,回家。”
他干脆利落地舉出一二三條,眼睛就落在蘇由臉上下不來了。
“沒有第三,早就否定了。”蘇由當然接收到了這種視線。“第二看起來也不太可靠,因為如果真沒問題的話,杜英就該讓我們和他一起從那里進去。”
“……所以只剩第一種?”靳勝接道。
他聽出來,蘇由到現(xiàn)在依舊相信杜英。在這點上做口舌之爭毫無意義,他果斷放棄了反駁,而是思考這種情況下能有的最好對策。而他認為,不論是什么對策,前提都是他們?nèi)嗽谝黄穑荒茉偕㈤_了。所以如果蘇由和江思齊決定要繼續(xù)往前走,他也一樣。
等兵荒馬亂完畢,夜已經(jīng)很深了。靳勝說睡不著,接下了守夜的活計。蘇由回到帳篷,躺下不到十分鐘就進入了夢鄉(xiāng)。而他邊上的江思齊一直閉著眼睛,等蘇由的呼吸變得平靜悠長之后,才轉(zhuǎn)身挪過去,偷偷地親了蘇由一口。
杜英無故消失,接下來會遇到什么不僅沒法預料,而且很可能更糟——要知道,他已經(jīng)和杜英商定好,讓后者在必要時刻勸說或者阻止其他人去冒險。這些怪事因他而起,他就該負起責任。靳勝暫且不提,如果敢傷害蘇由,他就要那個鬼再去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