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國起兵造反?這消息就如同是一道霹雷,生生的在朝堂平地之上炸開。一時間朝中的大臣都紛紛議論著,低語的聲音迅速蔓延到了整個大殿之中。
薛流嵐微微側(cè)了目光,郭尚忠的臉上也是掩蓋不住的幾分詫異來。雖然不過是轉(zhuǎn)瞬即逝的表情,但已經(jīng)被薛流嵐全部收在眼里。
“皇上,此事卻是耽擱不得的大事啊。”一位將軍挺身而出拱手道。“殷國本就是咱們王朝諸侯國之中的大國,這些年又勵精圖治,如今其強大是有目共睹的。若是朝廷不能及時將這禍患消滅,只怕戰(zhàn)火燃起會將朝廷拖垮啊。”
“林將軍這意思倒像是在說咱們朝廷比不上一個小小的諸侯國了?”另一邊一位大臣站了出來。“此話太過大逆不道,請皇上允許臣將林將軍法辦。”
薛流嵐恢復(fù)了方才慵懶依靠在扶手之上的姿勢,想了想,抬眼看向郭尚忠,淡聲問道:“郭公公是當年侍奉過先皇的老臣,你覺得這件事情該如何辦?”
郭尚忠見薛流嵐話已經(jīng)問到了自己身上,忙轉(zhuǎn)過來躬身道:“啟稟皇上,既然李大人已經(jīng)拿下了那殷國公子蕭蘇憶,這件事情就好辦的很了。”
“哦?怎么個好辦?”薛流嵐眼底閃過一絲冷笑,面上卻仍舊是不著任何痕跡。既然這計劃之中已經(jīng)將蕭蘇憶陷了進去,他又豈會沒有半點防備呢?
郭尚忠恭敬的回答:“整個王朝都知道,現(xiàn)在殷侯蕭枕憶的位置是當時公子蘇憶讓給他的。而殷國蕭氏一門中,彼時五公子枕憶又得了四公子蘇憶的百般照顧。”
話只說到了這里,在場的人已經(jīng)明白了郭尚忠的意思。既然現(xiàn)在蕭蘇憶被扣押在了王朝之中,蕭枕憶自然不敢輕易如何。除非他想要背上那忘恩負義,間接害死兄長的罪名,不然以蕭蘇憶的性命相要挾,他絕不會輕舉妄動。
“朝廷只要將蕭蘇憶的性命牢牢的攥在手中,相信殷國再如何囂張,那蕭枕憶動兵之前也要好好想想。”
“郭公公此話有理。”宗正府大人越眾而出朗聲道。
薛流嵐的目光掃了眾人一遍,最后落在李彥身上。
“李愛卿覺得呢?”
“微臣覺得郭公公的話很有道理。”李彥難得的附庸了郭尚忠一次。
薛流嵐的眉頭輕微的動了一動,心里暗暗揣測,李彥是不是今天還沒睡醒啊?你現(xiàn)在贊同郭尚忠說的,后面還怎么演下去?
“很有道理?”薛流嵐自言自語似的重復(fù)了一句。“既然李愛卿沒有什么意見,那朕也就放心了。”
李彥平靜的回視著薛流嵐,又道:“只是,皇上若是想要平靜的解決這件事情,郭公公的話,微臣覺得還欠考慮。”
好你個李彥,不愧是在朝堂宦海之間摸爬滾打這許久的人了,一句話到底要抻出個三五尺,再拉長了音截成七八段說出來。薛流嵐在心里笑了一句,等著李彥后面的話。
“王朝之內(nèi)誰人不知道公子蘇憶的名號。而且蕭蘇憶既然能與其他三位公子號稱是王朝的四公子,交情自然也就匪淺了。這一點,想必皇上在做皇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耳聞的吧?”
“有。”薛流嵐干脆的回答。又將頭轉(zhuǎn)向郭尚忠道:“郭公公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情?”
“老奴知道。這四個人果然都是咱們王朝天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中龍鳳。”郭尚忠的回答也很平靜,說著贊揚的話,語調(diào)中卻全無贊賞的意思。
“所以,此時朝廷囚禁蕭蘇憶其實并不是什么明智之舉。若是消息傳了出去,肯定會引起其他三大諸侯國的不滿,而且蕭蘇憶在市井民間也是結(jié)識甚廣,若是到了最后激起了民憤,王朝可就是內(nèi)憂外患,腹背受敵了。”
“李大人的意思是,那蕭蘇憶竟然比皇上還得民心嗎?”宗正府大人厲聲喝道。
李彥愣了一愣,一時間沒有回答。自然不能回答是,可若是否認了,就等于方才那話他白說,眾位大臣仍舊會同意按照郭尚忠的說法,以蕭蘇憶來要挾殷國。如此一來,只怕皇家將會大失了民心。
“的確。”忽然,薛流嵐在龍椅之上笑了一句。緩緩站起身來,薛流嵐邁步走下高階,站在李彥面前。“李大人,你說是不是?”
李彥豁然抬頭看著薛流嵐,有些猜不透他現(xiàn)在究竟在想些什么。但不管薛流嵐此刻打算如何,他李彥都會堅定的與薛流嵐站在一起。
“皇上你這是要拿我頂罪啊。”李彥悄聲嘆了一口氣。
“你直說便是。”薛流嵐目視著前方,器宇軒昂的站在眾臣面前。看這日影,約莫也是時候了。以風無和十五近衛(wèi)的速度,應(yīng)該已經(jīng)查出了郭尚忠暗藏的突厥殺手。
李彥爽朗的笑了一聲,朗聲道:“不錯,在微臣看來,殷國四公子蕭蘇憶卻是要比王朝皇家更得民心。”
“李彥,你大膽。”
“李大人莫不是失心瘋了,竟然當著皇上的面胡言亂語起來。”顏靈甫連忙走上前扶住李彥。
“若此時還要繼續(xù)將這些話悶在心里,才是真要憋出失心瘋了。”李彥掙脫開顏靈甫的手拽步走到郭尚忠面前。“皇家人心,全被這個亂臣賊子給敗壞了。”
顏靈甫吃驚的看著李彥,又看了看薛流嵐。他發(fā)現(xiàn)薛流嵐也只是輕輕彎了嘴角,目光看著外面的日影。負了手不說話,全然一副縱容的態(tài)度。
這些忠臣都已經(jīng)忍了太久,既然郭尚忠已經(jīng)是甕中之鱉,何不讓他們罵個痛快呢?
“早在先皇在的時候,郭尚忠就開始暗中籠絡(luò)勢力,企圖以宦官身份禍亂超綱。先是聯(lián)合了鄧妃謀害先昭信慕容皇后,而后又獨攬內(nèi)宮管事大權(quán),慢慢在前朝培植勢力。你,你,還有你,你們懼怕這個宦官的權(quán)勢,趨炎附勢,對他卑躬屈膝。不惜蹂躪百姓以求媚于郭尚忠面前。”李彥豁然轉(zhuǎn)身,手指指著放才站出來,理直氣壯要查成王府一事的那五個人。
“不僅如此,郭尚忠還暗中勾結(jié)突厥,將慕容家在武川的防御之法透漏給了突厥,導(dǎo)致慕容巖武川慘敗,玉陵王千里救父,馳援武川之時也險些遭了他們的毒手。”李彥憤慨的盯著郭尚忠,聲音在大殿中繞著,久久沒有落下。
朝中鴉雀無聲,郭尚忠仍舊只是平靜的看著高階之下的薛流嵐,李彥和一眾朝臣,與之前那一種看戲的姿態(tài)無半分差別,似乎那個被一眾眾臣唾罵的郭尚忠并不是他。
薛流嵐此時已經(jīng)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身看著郭尚忠。許久之后才緩緩開口道:“突厥精銳已經(jīng)盡數(shù)折在我手上,郭尚忠,我既然打算對你斬盡殺絕,自然不只會做到如此。”
終于,郭尚忠平靜的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繼而冷聲開口道:“想不到我終究還是錯看了你。”
薛流嵐輕哼了一聲:“若是薛家子孫已經(jīng)淪落得被一個宦官擺布,我倒寧愿這天下易主。”
“好,好一個天下易主。”郭尚忠垂在身側(cè)的手驀然握成了拳,不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身形已經(jīng)移動,快速向著薛流嵐欺近。
“閃開。”薛流嵐一把推開李彥,回過手來恰好接住郭尚忠的一掌。頓時覺得手臂被震得酸痛,咬了牙狠狠用力,雙方都向后退了幾步,郭尚忠的手扶在臺階旁的欄桿上才堪堪立住。
薛流嵐撫著胸口后退了幾步,穩(wěn)了穩(wěn)身形,只覺得胸口氣血翻涌起來。郭尚忠的武功果然又精進了許多。
“薛流嵐,那夜至成王府的果然是你。”郭尚忠放聲大笑起來,尖銳的聲音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
薛流嵐波瀾不驚的臉上驟然閃出一絲錯愕,心里已經(jīng)意識到了什么地方出了問題。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薛流嵐,最后硬的人一定會是我。你放心,天下易主之后我會囑咐人為你立碑刻傳的。哈哈哈。”郭尚忠放聲大笑起來,一面慢慢的向著宮門口走去。
這變故發(fā)生得太快,朝臣們都不曾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看見郭尚忠對皇上出手,而一直怯懦且草包的皇上竟然身懷絕技。
“你這亂臣賊子,今日休想出這大殿一步。”門口,十五近衛(wèi)齊齊的站在門口,每一個人都蒙著面,只露出一雙滿是殺氣的眼睛。
薛流嵐仍舊呆立在遠處,手垂在身側(cè)出神。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唇上的血色也漸漸的退了下去。腦中反反復(fù)復(fù)的想著郭尚忠方才說過的話,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計劃錯了什么?明明已經(jīng)是絕境,郭尚忠的泰然究竟是用來迷惑他還是確實有恃無恐?
“皇上?”李彥走上前低聲喚了一句。
驀地,薛流嵐狠狠的吸了一口氣,一個念想閃入腦中,恐懼瞬間令他的身體僵硬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放他走。”薛流嵐雙唇開合,聲音從口中飄忽而出。
“皇上,放虎歸山后患無窮啊。”李彥吃了一驚,急切的道。
“放他走。”薛流嵐大吼了一聲,驀然抬起頭來,一雙猩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郭尚忠。“咱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