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流嵐趕到城東門的時候,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慕容瑾筆直的站立在黑夜之中,手中的劍垂在身側(cè),順著劍刃尚滴落著鮮紅的血珠。另外五個人四散著倒在血泊之中。遠(yuǎn)處,星伏在柳面目全非的尸體上已經(jīng)逝去。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慌忙走到慕容瑾面前,薛流嵐盯著慕容瑾越加蒼白的臉,連問話都岔了聲音:“你沒事吧?”
慕容瑾恍若沒有看見薛流嵐的到來,眼睛依舊盯著不遠(yuǎn)處柳和星的尸首,手里仍舊緊緊的握著劍柄,手背青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慕容瑾。”薛流嵐有些慌神,手握在慕容瑾的手臂上時才覺得到一陣潮熱。拿開手借著夜色看過去,手掌上滿是紅艷的血色。
與那五個人一戰(zhàn),慕容瑾雖然殺了他們,然而那樣不顧性命的招式也讓自己受了傷。因?yàn)橹撕谏律溃识餮⒉幻黠@。
薛流嵐皺眉,放輕了聲音道:“既然事情已經(jīng)了結(jié),回去吧。我會送他們回武川合葬。”
慕容瑾仍舊沒有任何回應(yīng),眼睛里的神采漸漸暗淡了下去,完全失了血色的雙唇微微啟開,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是已經(jīng)沒有了氣力。
“慕容瑾。”在慕容瑾手中劍落地的一剎那,她的身體也僵直的倒在薛流嵐的臂彎中。明眸閉合,然而嘴角帶著一抹安然。
忽而風(fēng)聲,谷雨落在薛流嵐身側(cè),低聲道:“主子,有人引了刑部李大人來,在路上。”
“這里的事情交給你,秘密送他們回武川。”薛流嵐打橫抱起慕容瑾,一面吩咐道。
“是。”谷雨干凈利落的回答。
“我讓你辦的事情呢?”薛流嵐頓住腳步,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神色。
“無法得到信物。”谷雨垂頭道。
意外的,谷雨聽見薛流嵐冷笑了一聲:“果然如此。”然后便抱著慕容瑾消失在夜色之中,只剩下谷雨在原地愣住,有些猜不透薛流嵐話中的意思。
她本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去向蝶曼姑娘要千日醉的當(dāng)家信物的,哪知道蝶曼姑娘竟開口拒絕。莫非,主子早就已經(jīng)料到蝶曼姑娘會拒絕?聽說自千日醉追隨主子開始,蝶曼姑娘對主子一向都是唯命是從的。雖說蝶曼姑娘掌管著信物,但實(shí)際上主子才是千日醉的主人。
蝶曼的拒絕和薛流嵐的意料之中,在谷雨的心里,已經(jīng)隱隱的意識到,這其中的事情恐怕不會簡單了。
五皇子府中,慕容瑾幽幽轉(zhuǎn)醒過來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薛流嵐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我有沒有給你惹下麻煩?”慕容瑾嘶啞著嗓子問。
薛流嵐倒是沒料到慕容瑾竟會由此一問,想了想笑道:“若是我回答有,你當(dāng)如何?”
“自然是不連累五皇子府。”慕容瑾用手吃力的撐著床,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薛流嵐小心的將慕容瑾扶起來,拿了軟枕給她靠著。
“如何不連累?你是我的妻子,無論怎樣也是不能與五皇子府?dāng)嗔寺?lián)系的。”薛流嵐坐在床邊,伸手將慕容瑾身上的被子蓋好。
沉吟了一下,慕容瑾抬起眼睛看著薛流嵐道:“不如你給我一紙休書如何?”
“你說什么?”薛流嵐的眼睛瞇了一下,探身將頭湊到慕容瑾面前。“你讓我如何?”
“若是你休了我,向后的麻煩便不再會連累到五皇子府。”慕容瑾竭力向后躲著薛流嵐的氣息,心虛的躲開目光掩住眼中的黯然。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且不說這一次沒事,即便是有,我薛流嵐也自會為你擔(dān)下來。”薛流嵐無可奈何的伸手點(diǎn)了一下慕容瑾的額頭。“休書你就莫想了,給我好好的呆在府里面養(yǎng)胎。這一次的事情可沒那么容易就放過你,待到麟兒出生再與你算賬。”
慕容瑾吃了一驚,瞪著眼眸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寵溺的微笑,鼻子一酸,險些落下眼淚來。決定去帶回柳的那一刻她就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若是真的出了事情,就憑著一紙休書離開五皇子府。
她不愿連累于他,卻不曾想他會一肩擔(dān)下。
“我已經(jīng)讓人將他們送回武川了。”薛流嵐拿起桌子上的藥放在口邊吹了吹。“什么都不要再想了,不為了自己也好歹看在麟兒的份上。”
慕容瑾的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這里正在孕育著一個生命,流淌著她和薛流嵐的血液。還好,沒有因?yàn)樗臎_動而傷害了這個孩子。
“對了,伏在刑場旁邊那五個人來歷不凡,每一個人都身手了得,五人合起來的陣法更是厲害。”慕容瑾接過藥,揚(yáng)頭看著薛流嵐。
薛流嵐不語,目光只是落在慕容瑾手中的藥碗之上。
慕容瑾會意,低低笑了一聲,而后揚(yáng)頭將藥全部喝了下去。苦自是苦的,卻不似從前那般一直苦到心底。
“這件事谷雨正在查。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拖住你,如此等到李彥趕到時,就是人證物證俱在,一并送到父皇面前,就算你是皇子妃也免不了要被褫奪封號,發(fā)往宗正府處置。”
“我還以為是薛斐言的人。”慕容瑾將藥碗遞在薛流嵐的手里,自顧自的為自己蓋了蓋被子。
“李彥是自他自己府中趕往城東門的。若是實(shí)現(xiàn)布下的陷阱,他應(yīng)該找個借口留在附近才是。畢竟,想拖住你太長時間也困難。”薛流嵐坐回床邊,自己脫了靴子靠在慕容瑾身旁,伸手將她攬過來。
慕容瑾的頭貼著薛流嵐的肩頭,倦意漸濃。
“這一次你真是嚇得我不輕啊。”薛流嵐的下頜抵在慕容瑾的發(fā)心上,垂眸看過去,只能見一頭烏黑秀發(fā)。
“嗯。”慕容瑾含混的應(yīng)了一聲。
見她累了,薛流嵐便也就不再繼續(xù)說下去,只是緊了緊手臂,清淺一笑,自語道:“想動我薛流嵐的女人,他們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幾日后,當(dāng)寒露帶著巫蠱之術(shù)的解藥從蕭蘇憶那里回來時,慕容瑾已經(jīng)可以下床散步,由薛流嵐陪著在院中慢慢的走著。
“主子。”寒露自樹后閃身出來,走到薛流嵐面前,雙手呈上一個檀木盒子。
薛流嵐舒手拿了檀木盒子笑道:“他可說了什么?”
“公子蘇憶說主子這筆買賣做得有些虧了,若真能如先太子之言,此時主子便已功成大半。”寒露將蕭蘇憶的話一字不落轉(zhuǎn)達(dá)給薛流嵐。
慕容瑾雙手?jǐn)n在袖子中,站在薛流嵐身邊一并聽著,心下只是輕輕一笑。薛流嵐若果然能夠無情放下,借著巫蠱之術(shù)的事情,拼著賠上千日醉和蝶曼定是能夠讓薛斐言翻身不得的。
“他倒是了解我。”薛流嵐爽朗的笑了一聲,回頭看了慕容瑾一眼。
對上他的視線,慕容瑾也掩口笑了一聲:“不愧是公子蘇憶,識人之明果然高人一等。”
遣退了寒露,薛流嵐仍舊與慕容瑾沿著碎石小路慢慢走著。慕容瑾看得出,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薛流嵐的預(yù)想發(fā)展著。薛斐言沒有任何選擇,如果不與薛流嵐做這樣的交易,他便唯有鋌而走險起兵逼宮。那么,無論成與不成薛流嵐都會師出有名,一舉將薛斐言陷入被動之地。
接到薛流嵐的邀請,李彥有些猶豫。若是應(yīng)了,唯恐遭了薛斐言的懷疑。可堂堂皇子的邀請,他一個刑部官員又是拒絕不得。
“咳咳,李大人只管去便是。”凌燕遠(yuǎn)遠(yuǎn)的站在一個柱子旁,仍舊一身黑衣,長發(fā)束起。憔悴的面容可以看出她這幾日的勞累。“凌燕自會派人護(hù)大人周全。”
“下官倒不是怕宴無好宴,只是如今七皇子還在天牢之中,倘若得知下官應(yīng)邀私下里見了五皇子,不知會作何感想。”李彥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凌燕沉吟了一下道:“大人放心,主子向來用人不疑。既然將外面的事情托付于大人,定不會懷疑大人。”
只一句話間,凌燕又咳了幾聲。身上的病本就沒有好,這幾日為了薛斐言進(jìn)天牢一事勞累奔波更是雪上加霜。
“凌姑娘歇歇吧。看姑娘這幾日的臉色越加不好,莫要累壞了身子。不然,下官可是沒辦法向七皇子交差啊。”
當(dāng)時薛斐言入天牢前將凌燕及夜刃交在李彥手上,特地囑咐了李彥注意著凌燕的身體,不要讓她太過操勞。如果七皇子從天牢出來,發(fā)現(xiàn)凌燕的身體比之前更差,只怕他李彥就是有功也是功不抵過了。
“無妨,老毛病了。”凌燕眼神一暗,敷衍的笑了一聲。“大人便請赴宴去吧。凌燕會安排人在暗中。”
“凌姑娘不必操心了。”李彥忙止住凌燕。“五皇子既然敢正大光明的差人來請,說明他并不想要了下官性命。這一趟約莫是為了那個叫做蝶曼的姑娘。”
凌燕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么大人打算如何?”
“禮尚往來,下官可不是個書呆子。”李彥朗聲笑起來,胸有成竹的看著凌燕。
“那么就有勞李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