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在發現身無分文之後,著實心情跌到了谷底。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也許高楷在發現後座上的衣服之後折返。但是一直沒有。
路過的計程車不多但也不少,但是他都沒坐上去。只是坐在馬路邊發呆,竟然也沒覺得有多冷。他不知道幾點了,後來就下雪了。
他不想回家,在空蕩蕩的房子裡獨自爲自己慶祝生日。他有點後悔,爲什麼不答應和侯青玉聚一聚呢?以前,他的生日總有一羣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在一起熱鬧。
不管這些人之中有幾個是真心祝福他,起碼他們在笑,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一個人站在雪地裡發呆。
他想吃一碗麪,身邊有一兩個人陪著他就好。
高楷也許並不清楚爲什麼他會忽然約他出去吃飯,他平時也並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路遙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即使心裡清楚,並且也明白高楷是因爲臨時有事,但深心裡的那種壓抑著的無法宣泄的感情,讓他沒有辦法一笑而過。
高楷永遠讓他沒有辦法輕易揣測想法,他沒有辦法被任何人左右。
路遙想起躺在病牀上的那個人,心情跌到了谷底。他開始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對高楷說過他最深心裡的感受。這樣,起碼一切結束時,他還可以坦然跟他說再見。
想著,他就站起身來,想攔輛車去侯青玉那裡,但是這個時候雪下得大了,路上可見度很低,他根本攔不到車了。
他呼出一口氣,搓了搓手,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地方又不是鬧市區。
這時候,一輛麪包車開過去又開回來,停在了路遙面前。小麪包車上還漆著“開心麪館”四個大字。
從麪包車裡伸出一個腦袋,是個大叔,瘦瘦的一臉和氣,“小夥子,打不到車吧?要不要我順你一段?”
路遙順著開著的窗口看進車裡,果然看見後面拉著許多方便碗筷一類的東西,堆得很滿。
路遙點了點頭,“那多謝了!”
他坐進車裡,頓時覺得暖和不少。
那大叔看了看他,從後面拿出一條毛毯,“你穿這麼少站在雪裡,凍壞了吧?”
路遙拿過毛毯裹在身上,默默點了點頭。
“你家住哪兒?”
路遙遲疑了一下,問:“現在幾點了?”
大叔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舊手錶,“快十一點了。”
這個時候,他去侯二少那裡已經不現實了,但是讓這大叔送自己回家,路程真的不近,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身上沒帶錢。但是……我想吃碗麪。”路遙紅著臉說。這是當他看見這輛車時的想法,大概是老天聽到自己的心聲,所以才送這個大叔來讓他在十二點之前吃一碗麪?
大叔也愣了一會兒,然後忽然笑了:“好啊,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去我那吃碗麪吧。”
路遙連連點頭。“我會付錢給你的,不過不是現在。”
“沒關係,一碗麪而已。”
小麪包開到附近一所大學邊的小吃街裡,果然有一家開心麪館,不過已經關了門,附近的鋪子大多數也都打烊了。路遙幫他把車上的貨物都搬進鋪子裡,出了一身汗。
等關了大門,那大叔給他煮麪的時候,路遙問:“這麼多貨物,你一個人很辛苦吧?”
那大叔笑著說:“平時在這裡打工的孩子可以給我幫忙,這兩天聖誕節學校邊上沒什麼生意,就讓他休息了。其實也不是太多,我一個人也不要緊。剛纔多謝你了!”
路遙有點不好意思,“我要謝謝你纔是。”
不多一會兒,那大叔就下好了面端過來,那料足的,裡面還有兩個虎皮雞蛋。
路遙肚子早餓了,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來。
“你慢點吃,不夠還有。”大叔解下圍裙坐在路遙身邊,問,“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一個人站在那種地方?”
路遙嚥了咽嘴裡的面,“我是被朋友放在那裡的,他有急事走了。結果我的錢包手機都在他車上忘記拿了,所以沒辦法。”
大叔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也太粗心大意了。”
路遙低頭又開始大口吃起來。
“下這麼大雪,肯定凍壞了。一會兒我給你煮一點薑茶驅寒,凍感冒了不得了。”
路遙渾身一顫,但並不是冷的。他只是沒想到,這個萍水相逢的人能對他這麼好。而且,他身上還什麼都沒有,沒什麼對方可圖的東西。
其實,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好心人的。這面吃在嘴裡,真的是他這輩子活到現在,吃過的最好吃的面了。
吃著吃著,他就忍不住哽咽起來,淚珠一滴滴滾進面裡,他大口大口吃著,連眼淚一起嚥下去。
大叔見他吃著吃著竟然哭了起來,頓時慌了手腳,“怎麼了?怎麼哭了?”
路遙搖了搖頭,一口喝光了麪湯,笑著說:“其實,今天是我生日。我剛想著好想吃麪,大叔你就出現了……其實今天,我還是挺幸運的。”
大叔愣了愣,也笑了起來,“哎呀,你怎麼不早說?我給你做碗長壽麪去!”說著就站起來去重新開火。
路遙沒拒絕,最後也吃光了一碗長壽麪,傻呵呵的笑了。
這小店下面是麪館,上面是個閣樓,很簡陋,但是東西都收拾的很整齊。
“我不想回家,今晚可不可以呆在這裡?我保證,明天一早就讓人來接我。”路遙裹著毯子問。
大叔怔了怔,點了點頭,“你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裡湊合一晚吧。”
路遙喝了薑湯,覺得胃裡好多了。“大叔,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丁,你就叫我丁叔吧。”
“丁叔,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是啊,我就一個人,住在這裡也方便看店子。”
路遙點了點頭,看著丁叔一邊拿出電熱毯墊在小牀上,一邊對他說,“你去泡泡腳,暖和暖和。”
路遙躺在一個人都嫌擠的小牀上,看著對面沙發上睡著的丁叔,很快也睡著了。
他失眠了好些天了,第二天醒過來卻傻乎乎發現自己在醫院裡掛點滴。丁叔拿熱水瓶打了熱水進來,看見他醒過來,連忙說:“你可嚇死我了!口渴不渴?喝點水吧。”
路遙正覺得嗓子眼冒煙,一摸腦袋,肯定是發燒了。於是他點了點頭,丁叔給他倒了一杯水,用兩個杯子來回倒,沒一會兒就溫熱了。
路遙喝了大半杯,開口說:“你送我來醫院的?”
“你大半夜發燒說胡話,我一看不得了,就帶你來醫院了。你覺得怎麼樣啊?”
路遙笑了笑,“我沒事。你能不能借手機給我打個電話?”
丁叔點了點頭,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他,“你的家人該著急了。”
路遙苦笑,對方知不知道自己不在家還是個問題呢。他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響了第二聲就通了。
“你在哪裡?”路遙還沒說話,那邊就傳來高楷的聲音。聲音很冷靜,但也聽得出不同以往的怒意。
路遙瞬間渾身一顫,抿了抿脣纔開口說,“我在醫院。”
二十分鐘之後,高楷就到了,皺著眉頭,臉冷得可怕。“你沒事吧?”
路遙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發燒了。”
高楷點了點頭,轉身看了看站在一邊愣住的丁叔,“謝謝你。”然後拿出錢包,拿出一疊紙幣,兩隻手遞過去,“這是一點謝禮,請笑納。”
丁叔連忙搖頭,“不用這麼多!你把住院費交了就成。這個……家裡人來了就好了,我還要開店,我先走了。”說著就對路遙笑了笑,轉身走了。
高楷倒是沒在意,轉頭對路遙說:“起來穿衣服,跟我回去。”
路遙點了點頭,伸手拔了手上的針頭,拿起一邊的衣服慢慢穿上。他一直低頭,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高楷在他穿衣服的這段時間,打了個電話,看路遙還穿著昨天的米色短外套,就脫了西裝外面的風衣給他套上,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路遙默默跟著他從醫院出來,一直沒說話,看他開車走的方向不是回去的方向,才轉頭看著高楷,問:“去哪裡?”
高楷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樣?燒退了嗎?”
路遙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自己也說不清楚,“我沒事,我每次一感冒就發燒,都習慣了。”
高楷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爲什麼昨天晚上不給我打電話?”
路遙沒說話。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當時他只是一時衝動,不管當時高楷是不是因爲有急事,他心裡還是有些不樂意的吧。
但是他也知道,這種程度的彆扭,高楷大概並不會放在心上。
見他不說話,高楷也沒追問。便問:“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路遙搖了搖頭:“我頭很痛,好想回去睡一覺。”
高楷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兩人就這麼離開了醫院。高楷看他一臉疲倦閉著眼睛,臉頰上紅得有些不自然,便也知道他燒還沒退。
路遙回到了半山的別墅裡,吳醫生過來給他瞧了瞧,留了些治療感冒退燒的特效藥,掛了瓶點滴。
看著路遙倒頭躺在牀上睡覺,什麼也不想說的樣子,高楷也覺得有些頭疼。他並不是一個會去討好別人的人,尤其是這類事情
但是路遙也並不是一個心裡放的住話的人,他本以爲路遙會對他說什麼,但是卻沒有。
路遙睡了一覺醒過來,人感覺好了不少,也吃了些東西。
高楷嘆了口氣,把路黎給他的禮物放到桌上,“這個是你哥給你的。”
路遙一愣,把盒子拖過來撕開包裝紙打開一看,頓時怔了怔,隨即露出笑容來。
裡面是一架單反,路遙拿出來仔細看了看,竟然還是超聲波馬達調節鏡頭。
高楷看他裡面的東西,也愣住。路遙收到這個,竟然一掃之前的沉默,臉上帶著笑意,看來是很滿意的。
路遙確實很高興,但並不是禮物本身。而是,路黎看似不在乎他的話,但是隻要是他說過一次的,路黎他都記在心裡。即使他表現的再冷淡,這一點也不能被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