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飛語氣很猶豫, 路遙多多少少還是不希望他知道太多自己的事,尤其他頭上還帶了傷。
“我昨天手機沒電了,害你擔心了。我大概要在家裡待幾天了, 東西放你那兒, 沒關係吧?”
王鵬飛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忽然問:“昨天晚上接電話的那個男人是誰?”
路遙一下子沒了言語, 好半天才說:“那是我哥的朋友, 我哥身體不好,讓他照顧我的。他昨天跟你說了什麼嗎?”
王鵬飛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只是笑了下, 說:“沒什麼,就是說下次一起喝茶。你什麼時候想過來住了給我打個電話就好。”
“嗯。那, 我掛了。”路遙掛了電話之後翻了一下通話記錄, 昨晚確實有一通電話是晚上他睡著之後王鵬飛打過來的, 接電話的人自然是高楷。
不過,究竟爲什麼高楷要特意打開他的手機呢?路遙一面想, 一面覺得心緒煩亂。
高楷一派神清氣爽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路遙正抱著枕頭窩在沙發上看書,茶幾上放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半。
看到高楷下來,路遙放下枕頭站起來, 抱著書就往二樓走。
高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拉到自己面前, “往哪兒跑?”
路遙看了他一眼, 沒說話, 也沒動。
“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好嗎?非要出去惹是生非,哪次不是弄的一身傷?還是你覺得你這樣挺光榮?高楷, 你已經不是孩子了,也不是路家的小少爺了,該懂事了。”高楷的口氣和昨晚相比,真的算是苦口婆心了。
也許這件事上他顯得太過霸道□□了,但是他自己在本心裡是爲了路遙好的。
高楷是個沒有辦法放下身段來說好聽體己話的人,一輩子都註定了冷硬不解風情,但路遙又好到哪裡呢?
所以,高楷說完這番話,路遙頓時就冷笑了起來,“我不懂事,也比你強上情人的弟弟要來得好。”
高楷愣了一下,表情頓時複雜起來,但竟然並沒有生氣。他沉默了一會兒,皺眉道:“我和路黎的事情,你還是少管的好。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這句話似曾相識,但是內容大同小異,甚至說這句話的人分別是話題的主人公,語氣都有排他性,淡然得叫路遙這個“路人”覺得揪心。
路遙自暴自棄的想:是啊,早就和我沒關係了。他深吸了口氣,擡頭對高楷說:“我本來就沒打算管,我早就說過,不想陪你上牀了,你忘了嗎?還是你還想拿錢來買?抱歉,我不賣了。”
高楷被他這種自貶身價,甚至是自暴自棄的說法惹怒。他沒想過用錢打發路遙,旁人尚淺沒有貶低的意思,他自己何苦作踐自己?
路遙看不到高楷眼底深埋的其他意味,只是不想站在這裡與他對峙,太累了。
“我不知道你這是想要貶低自己還是貶低我,不過,你的任性到此爲止。否則你的下場可能也只有兩個,要麼是在酒吧外被人毆打,要麼就是被不認識男人上。我不想看到我的牀上的人被這樣對待,不管你自己承不承認。”高楷這副高姿態宣示主權一樣的行爲非常挫傷路遙的自尊心,甚至印證了高楷一慣的形象——控制慾極強的變態。
路遙覺得他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對面這個人眼睛裡只有他自己,看不到別人。他的傷心難過,彷徨迷惘對於他來說就是個屁。
路遙嘆了口氣,表情居然平靜下來,淡淡擡頭問高楷:“好吧,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能上樓了嗎?”
高楷微微頓了頓,鬆開手,然後看著路遙上樓。
這件事還真的讓他感到頭痛了,高楷轉身進了廚房,看到流理臺上一盤海鮮醬牛肉蓋飯的時候,著實愣了一下。
以路遙起牀時的心情,他真的有些沒法想象路遙給他做飯的時候的表情。
其實在路遙忽然提出分手之前,他們偶爾也享受這樣安然的相聚,家常菜以及對他撒嬌的情人。
只不過,事情往往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失去了掌控,高楷討厭這種不安定的感覺,但是並不介意花些心思將一切導回正軌。
以前路遙沒嘗試過做蓋飯,但是當高楷吃完之後,就有點想點餐了。不管怎麼說,路遙乖巧的時候還是很討人喜歡的,只不過大多數時候,路遙喜歡惹出點麻煩來增加“生活趣味”。
接下來的幾天,高楷不動聲色看著路遙對他的漠視和無事,兩個人出於一種生活在同一個空間但是卻絲毫沒有交集的狀態。
高楷下樓,路遙就上樓,反之亦然。
路遙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房裡不出來,大把的時間不知道用在了哪裡。高楷也不打算去問,只是在猜想路遙這樣沉默的態度什麼時候會爆發。
路遙不是一個習慣隱忍的人,但是並不代表他不會用這種方式反抗。
這種狀態持續到路遙腦袋上的傷口拆線。
高楷下午特意抽空回來,路遙在自己房間裡,聽見敲門聲出來的時候也愣了愣。
“你的傷口該拆線了,換衣服下樓吧。”
路遙點了點頭。
兩個人沉默著,到了醫院裡。路遙讓護士拆線的時候,高楷一直在一邊看著,最後竟然皺著眉頭問:“會不會留下疤?”
護士有些尷尬的說:“多少也是會有一些的,不過這個地方用劉海還是可以遮擋一下的。”
高楷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但表情說不上對這個答案有多滿意的樣子。
路遙自己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抽了線就打算走。
高楷開著車,和來的時候一樣,兩個人還是沒說話。車停在紅綠燈前面的時候,高楷的手機響了,接通之後,幾乎是立刻,高楷的臉色就變了。
路遙看著他的表情,不由也緊張了起來。高楷一邊從十字路口轉彎,一邊說:“你哥在急救。”
路遙一聽,頓時懵了,連忙問:“他沒事吧?”
這句話簡直就是一句廢話,所以高楷根本就不打算回答他,只是皺著眉頭,默默加快車速。
汽車在車流中穿梭,還沒到高峰期的交通還算順暢,大概只用了十五分鐘,就到了醫院裡。
路遙小跑著跟在高楷身後,上了電梯。
張立權正等在手術室門外,看到兩個人過來,連忙迎上來,對高楷說:“吳醫生剛進去,現在還不知道情況,要等。”
高楷擡頭看著手術室的紅燈,微微點了點頭。
見他不說話,路遙連忙拉住張立權問:“怎麼回事?他之前不是還挺好?”
張立權嘆了口氣,“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等吳醫生待會兒來了你再問吧。”
高楷伸手拍了拍路遙的肩,“先冷靜一下。”
路遙推開他的手,轉身在椅子上坐下,對於高楷的冷靜覺得有點來氣。
雖然在他的印象中,高楷還真沒爲什麼是著急上火過,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那張臉上都是泰山崩於前而不面不改色的樣子。
路遙坐在凳子上跟自己生氣。他之前一直都沒法從自己的傷心難過裡走出來,一直都沒有路黎病重的覺悟,對路黎似有若無的支開他的舉動,他一直覺得鬆了口氣。
他不想陪在路黎身邊,不管是因爲路黎本身,還是因爲高楷。
但是真正替他著想的人,還是隻有路黎,那個躺在病牀上和疾病搏鬥的瘦弱的哥哥。
路遙被撲面而來的自責折磨得有點鼻酸,尤其是就在幾天前,他還跟高楷上了牀。
他不知道路黎對高楷是什麼樣的感情,有多深有多重,但那枚戒指就足夠光明正大的了。
而他坐在手術室外,什麼也沒能替路黎做過,所謂的“照顧”就是個笑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路遙竟然在等待中明白了一個以前一直沒明白的道理:人總是等到面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反思和自省。
這道理他以前也知道,但是並不明白,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想過。就想,從前他總是覺得路振華偏心,但是他的死並沒有讓他有一點高興的感覺,只是覺得難過和缺失。
到了現在,這種感覺加倍而來,壓也壓不住。
到了晚上八點的時候,張立權問他餓不餓,路遙恍然未覺,於是搖頭。
高楷看了看他,忽然開口說:“你頭上的傷纔好,不管餓不餓,先去吃了東西暖和一下再來吧。”
路遙倔強的搖頭。
高楷嘆了口氣,哄小孩兒是的口吻,但是說出口的話卻挺有說服力。“你要是生病了,怎麼照顧路黎?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路遙回神似的看了他一眼,就對張立權點了點頭。
路遙匆匆忙忙跟著張立權在醫院對面吃了一盤子咖喱雞排蓋飯,給高楷打包了就趕回去了。
令人鬆了一口氣的是,路黎一口氣喘回來了,總算人救回來了,但是人還是進了重癥監護室。
路遙進去看了一眼就出來了,心裡很不是滋味。路黎瘦了很多,明明沒多久之前還見到他能下牀活動,現在卻感覺脫了形似的,教人看了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