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坐了一會兒,陳溪才收回了目光,笑著開口:“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你覺得我這次來要和你說什么?”
看著余微有些驚訝的神色,陳溪又問道:“你不如猜猜看。”
今天陳溪臉上畫的妝很淡,并沒有濃妝艷抹的大紅唇,這樣的妝容顯得她整個人都很柔和,坐在那里不講話的時候,某個時刻某個動作,那張臉就顯得和陳衍有些像,看著這樣一張臉,余微總是有片刻的失神,陳溪是個爽利的人,她知道,所以她并沒有隱瞞,直言不諱的說道:“勸我離開他?”
陳溪搖搖頭:“你猜錯了。”
余微的眼睛瞪得有點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落在陳溪的臉上。
倒有幾分空靈的氣質,陳溪有點驚嘆,眼前的這個人女孩子平日里總是一幅溫溫吞吞的模樣,看不出什么好和不和,樣貌也并非有多出眾——美的人多了去了,她只能說的上是中人之姿。
卻在這不經意的時刻里美的讓人晃神。
她長了一雙極美的眼睛。
有了這個發現之后,陳溪的手就撐著下巴,目不轉睛的盯著余微的眼睛看,看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今天來是干什么的,便拉長了音調說道:“阿衍是我們家最小的一個孩子,媽咪她老來得子,自然就寵他寵的厲害,恨不得摘星星月亮給他捧著玩,后來家里出了點變故,就只剩他一個男孩子了,所以,一直盼望著他能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名門淑媛,好好的繼承珍世德。”
“后來你出現了,他鬧著非要娶你。”陳溪說到這里,語氣里帶了幾分寵溺:“其實阿衍他向來是個孝順的,很少忤逆過媽咪的決定的,一般,只要是媽咪的要求他都會辦到,你應該知道吧,我媽咪她中年喪夫又喪子,實在是苦的很,所以我和阿衍都很心疼她。”
“現在他不止和媽咪鬧掰了,甚至連陳家和珍世德都說放棄就放棄。所以,媽咪那么生氣是應該的,并沒有什么惡意的。你也不要往心里去,不管怎么樣,你都是阿衍認定的人。”陳溪望著余微,一雙美麗的眸子轉了一圈之后,又說道:“我也認定你,我相信總有一天媽咪會承認你的,你會名正言順的和阿衍在一起。”
“你脾氣溫和,心性又善良,是個難得到的好孩子。只是媽咪她因為一些事情對你有成見,不能見到你的好,所以現在想拆散你們也是正常的,但是她這樣做都是為了阿衍好,不知道余小姐你能不能體諒一下媽咪她作為一個母親的苦心呢?”
余微點了點頭,苦澀的道:“我知道。伯母這樣做都是為了阿衍好。”
“但是很多時候,大人的我都為你好,其實并不是真正的為你好,只是他們那樣認為罷了。”陳溪很快的就接上了余微的話,眼角眉梢都有了一種飛揚的姿態:“你是個明事理的,你和阿衍在一起我很放心。”
“可是,現在媽咪病了,病的很嚴重,她有點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就一病不起了,其實你見我媽咪的時候一定會覺得她很年輕,完全不像這個年紀的人是吧。”陳溪臉上的神色有點暗淡:“你一定想不到那都是一個空殼子吧,經不得一點風吹雨打,但她一直以來又偽裝的很好,差點把我和阿衍都騙到了,我們都以為她身體很好,這次住院,才知道她的底子是那樣差——”
陳溪嘆了口氣,蕭索之意更重:“我只是不想讓阿衍留下遺憾。”
“我來找你不是想讓你離開他,離開他的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開心,我是他姐姐,我最不愿意見到的就他難過,可是,他現在和媽咪鬧成這樣,媽咪甚至不愿意見他,但是媽咪每天都盼著能看見他回來認錯,回來安安心心的娶紀明秀。”
“但是,你也知道,阿衍是個脾氣倔強的,認定的事情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他肯定不會認錯。”
說到這里,陳溪已經滿臉的無奈了,她望著余微,問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余微點了點頭,喉嚨里干澀的幾乎發不出聲音來,她忽然發現擺在她和陳衍之間的,是一道天嵌,就如同王母娘娘銀簪劃下的那條河,他們一個在左岸,一個在右岸……
她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才發出了聲音:“陳小姐你想讓我怎么辦?”
“叫我陳溪姐就行了,陳小姐太見外了。”陳溪笑著,臉上是讓人炫目的微笑:“我只是想讓你勸勸阿衍,先暫時和媽咪底一下頭,以后的事情慢慢商量。”
“我知道這很難。”陳溪握住了余微的手:“如今這樣,只能且顧眼下了。遺憾能少一點是一點,你懂嗎?”
余微點頭。
其實陳溪完全不用說這么多的。
道理她都懂。
那是生他養他的母親,有著血濃于水的親情羈絆。
她不能因為想要留住他就自私的讓他承受一切的苦和痛,若是將來蘇皖之真的有了什么事情,那他會有多悔,多恨,會讓他一輩子都沒辦法原諒自己的。
余微擠出一個笑容,垂下眼睛看著茶湯的浮沫,說道:“我知道的,我會勸他的。”
陳溪舒展了笑容,掩去眸子里的擔憂之色,望著一大桌子幾乎沒怎么動的菜,催著余微趕緊吃菜。
余微食不知味,雖然很餓,但是一點也吃不下。
但是她又不想讓陳溪難看,只能硬著頭皮味同嚼蠟的吃了起來。
吃飯的中途,陳溪又提到了珍世德,她說蘇皖之想把珍世德交給她來繼承,可是她是嫁出去的女兒,縱使手段再強硬,也沒辦法不讓童家那邊插手,說不定,珍世德以后就要姓童了。
那樣輕描淡寫的話語又帶著痛心疾首的語氣,余微知道陳溪這是在告訴她陳衍對珍世德來說有多重要。
她忽然就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他說讓她不用擔心,她就真的不擔心,真的就任由他拉著自己躲起來過日子,她相信他一切都能辦到,可是卻沒有想過,這一切的背后他要承擔多少的東西。
余微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著圈,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她也不想哭的,可是,卻控制不住自己,想起他們的未來,她看不到一點光亮,漆黑一片,就像是爸媽相繼去世時候的無數個漫長黑夜一樣,怎么等,都不會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