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朗一聽就來了精神,圓睜眼睛道:“你說。”
最近顧衛卿的茶鋪總是有人上門尋釁,要麼是拿了過期發黴的茶要求退貨、賠錢,要麼就是半夜爬窗戶、撬鎖偷東西,再不就是明目張膽的往顧氏茶鋪扔臭雞蛋、爛白菜。
夥計們逮著一個兩個,都是普通的百姓,也沒什麼大惡,罵兩句只好放他們走。說是報官,可賠償的錢還不夠打點的錢呢,掌櫃的跟顧衛卿商量了一回,深以爲得不償失,索性只好輕拿輕放。
但這些人不思悔改,甚至有變本加厲的趨勢,掌櫃的和夥計們煩不勝煩,實在是不堪其擾。
蘇朗一拍桌子:“他孃的,我就知道,這件事沒完,也不知道是哪個爛心爛肝的四下鼓動挑撥,非得跟你過不去。雨求也求了,天公作美,旱情也解了,怎麼他們就非得跟你過不去呢?這世道還有沒有公道可言?怎麼做好事反不得善果呢。”
顧衛卿平靜的道:“我不想節外生枝,都是一城的百姓,鄉里鄉親的,鬧大了也不好,有勞蘇兄平日裡幫我看顧著些便好,如今又要制新茶,我實在抽不開身。”
蘇朗大包大攬:“這些事都包在我身上,你只管忙你的,你是個心地仁慈的,我蘇朗可不是好欺負的,他們敢欺負你,便是欺負我,我非得把這些小賊們都逮住,好好教訓一頓不可。”
他這回就住得舒服了。
顧衛卿以禮相請,他不知顧衛卿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自然不敢住進顧家,可現在顧衛卿有事相求,說白了就是想請個有償的看家護院,他名聲不好聽,卻就是幹這個的,也不算白白辱沒了他,因此蘇朗一口應承下來。
顧衛卿說得含蓄,可其實形勢遠遠比他說得要嚴峻,不只是茶鋪,就是顧家門口,也總有人扔破鞋,唾唾沫,甚至把大糞糊到顧家門口,臭氣薰天,整條街都是臭味。
蘇朗帶了幾個兄弟,沒幾天就抓到了幾個賊眉鼠眼的人,他也不走審問那道形式,將人捆了,頭上抹上穢物,嘴裡也堵得嚴嚴實實,捆了手,直接在街上游行。誰人一問,就把他們的惡行說得清清楚楚。
這招十分有效,很快就起了殺雞駭猴、以警效尤的作用。
蘇朗是什麼身份,衆所周知,老百姓們知道惹不起他,因此都躲得遠遠的看熱鬧。聽說了這事,自然說什麼的都有,有說顧衛卿做了丟臉的事,活該的,也有說那些閒漢們吃飽了撐的,不一而足。
蘇朗住進顧家才知道,顧衛卿確實爲他費了諸多心思。
且不說院子的地勢、佈局都是最好的,就是屋裡的傢俱、一應物什也都是花費過心思的。還很謙遜的對他道:“因爲時間倉促,沒來得及過問蘇兄有什麼喜好,屋子佈置得不夠盡善盡美,你要是覺得不滿意,只管說,我即刻叫人改動。”
蘇朗直襬手:“我能有什麼喜好,就這樣吧,挺好的,不用改了。”
見他不似做僞,顧衛卿這才淡淡一笑。他又把一衆兩個丫鬟兩個僕婦叫上來,與蘇朗見禮:“這兩個婆子是做粗活的,灑掃、漿洗等等。這兩個丫鬟,一個叫秦月,一個叫漢關,是專門服侍蘇兄的。”
蘇朗嘿嘿笑著道:“這怎麼行?我一個人過慣了,你這叫許多人來服侍,我怕我自己手腳怎麼用都不會了。”
秦月、漢關都在十七、八歲的年紀,生得嬌美可人。蘇朗不懂內宅之事,又長年在外漂泊,壓根想不到是給他預備的通房之類。
他眼神清明,雖說也爲秦月二人的貌美而驚豔,但並不曾生出淫邪之心。
見他實在推拒,顧衛卿便道:“那就留秦月一個吧,你這院子裡大事小情,不好讓你一個大男人事無具細的親自管著,總得有個人幫你留心。”
蘇朗點頭:“成,聽你的。”
秦月上前來給蘇朗行禮。她身段窈窕,聲音清脆,兼之性情柔順,整個人都和一泓秋水似的,讓人如沁冰涼,說不出來的舒服。
蘇朗就此安頓下來。
每日的衣食住行都有秦月安排,十分周到細緻,不論他什麼時候回來,永遠都有乾淨的衣裳換,熱騰騰的食物吃,泡好的香茶喝,還有泛著香味的寢榻,總之他的日子過得十分舒服。
住進來沒幾天,顧衛卿對他道:“家母是個十分好客的人,聽說蘇兄在此,想見一見你。”
蘇朗一點兒都不意外,人家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那是打小捧在手心裡,金貴得不得了的兒子,交了自己這麼一個朋友,就算顧大太太沒有什麼意見,也總得當面瞧一瞧自己,看自己是不是好人,值不值得她兒子相交啊。
蘇朗道:“說起來倒是我失禮了,我應該先拜見伯母纔是。”
顧衛卿陪同他去往顧大太太的內院,邊走邊道:“家母長年茹素禮佛,很好相處,你不必緊張。”
蘇朗撓頭:“呵呵,我打小沒爹沒孃,這麼多年過去,都不知道該怎麼和長輩相處了。”
顧衛卿難得見他這麼窘,便笑道:“嗯,長輩們最是嘮叨,你要做好準備,多點耐心纔是,萬一聽得不耐煩了,你就只管說外頭還有事。”
蘇朗道:“那多不禮貌,不怕,嘮叨就嘮叨唄,大不了我乖乖聽著。”
顧衛卿失笑:“想來蘇兄定然是個孝順人。我對家母的嘮叨就十分煎熬,恨不得她能少說兩句。”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個孃親在身邊,哪怕是嘮叨你呢,這心裡也是暖暖和和的。”
顧衛卿笑笑,擡頭道:“到了。”
顧大太太確實是個十分慈善的人。蘇朗見過的人多了,一打眼,就能知道眼前的人是真心還是假意。顧大太太對他不算多熱情,可也並不嫌惡,甚至盯著他的眼神有些過於的……認真。
蘇朗給顧大太太行禮:“伯母,小侄蘇朗給您見禮了。”
顧大太太伸手扶他:“起來說話,好孩子,真柱壯。”說著還順勢捏了捏他的手臂:“我聽玉卿都說了,你這孩子身世怪可憐的,這幾年纔好了些,怎麼樣?”
蘇朗莫名其妙的就打了個冷顫,他怎麼有一種被人相看的感覺呢?他又不是馬,還得看看牙口,嗯,一定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