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百里九歌是箭步?jīng)_過來的,接住的墨漓的時候,身體便失去平衡。
她順勢跪坐在地上,自己承受了所有的沖擊力,摔得很痛。百里九歌嚶嚀了一聲,抱緊了墨漓,仰臉問道:“鬼醫(yī)前輩,這到底是……”
殷浩宸已到身邊,俯身扶住百里九歌,“九歌,你們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墨漓他……”百里九歌不知道方才怎么會發(fā)生那樣的事。
懷中的人很涼很涼,百里九歌擔心的望著墨漓慘白的臉。他的輪廓已經(jīng)透明了,甚至讓百里九歌恍惚的覺得,夜色和燭火像是看不見的秋蠶,在一點一點的將墨漓消融。
她抱緊了他,害怕一松開這個人,他就會被時間永遠的帶走。
“墨漓……”百里九歌一手抵在了墨漓的背上,為他渡內(nèi)力。
綿軟的內(nèi)力探入墨漓的體內(nèi),接著,百里九歌吃驚的感覺到,就在方才,墨漓的體內(nèi)遭受了一股強烈的陰氣,重創(chuàng)了他。
應長安拾起了紗布,問道:“師父,發(fā)生了什么事?”
鬼醫(yī)蒼老的臉上,滿是愕然之情。他顧不得給應長安解釋了,迅速的說道:“將熾火草做成的藥丸拿來,快。”
應長安急忙拿來了,鬼醫(yī)也沒時間再讓應長安倒水,直接將藥丸給墨漓喂下,見墨漓皺了皺眉,喘上口氣,才長吁著抬起袖子,揩了揩額角的汗。
旁人不清楚怎么回事,但鬼醫(yī)自己卻太清楚方才的驚險。要是再晚一會兒撤下紗布,或是再晚一會兒給世子喂下熾火草藥丸,只怕世子就命喪今日了。
墨漓提上一口氣,感受到百里九歌正擁著他,他微微偏頭,對上那雙明澈的眸子,柔聲呢喃:“又讓你掛心了,方才摔疼了吧?”
“我沒事的墨漓。”百里九歌輕輕動了動,讓墨漓能靠在她胸口上,她道:“墨漓你先緩幾口氣,再說說剛才是怎么回事,我、我嚇壞了。”叫了殷浩宸,“讓人幫墨漓倒杯熱水好嗎?他身子好涼。”
殷浩宸沉沉點頭,讓婢女去倒了熱水來。
百里九歌接過碗,試了試溫度,接著扶好墨漓,小心的喂他喝了水,又將碗拿開,擦拭了墨漓的唇角。
鬼醫(yī)抱歉的拱了拱手,“世子,老朽不慎,向你請罪了。”說著就跪了下去。
墨漓忙說:“前輩快請起,這是何意?”想要撐起身子,奈何無力的連微動一下都十分困難。
百里九歌心疼的說:“墨漓,你先別動了,先緩一下再說。”邊說邊給應長安使眼色。
應長安攙扶起了鬼醫(yī),不大高興的嘀咕:“師父你腿腳沒年輕時候好使了,就不要跪地下,來來,先坐這兒。”硬是把鬼醫(yī)攙扶到了一張凳子上坐下,應長安問:“師父,剛才你診出了什么?”
鬼醫(yī)卻對容儀招了招手,“容小姑娘,你可不可以到老朽這里來一下?”
容儀也涂抹完了膏藥,便走了過來,緊張的說道:“世子哥哥要不要緊?剛才是怎么回事?”
“讓老朽為你切切脈行嗎?”鬼醫(yī)慈祥的征求
容儀的意見。
容儀點點頭,仍緊張的看著墨漓。
鬼醫(yī)搭上了手指,細細感知容儀的脈象,臉色也愈發(fā)的陰霾重重。
“鬼醫(yī)爺爺……”容儀有些畏懼這樣的情形,忍不住發(fā)問。
鬼醫(yī)不忍的看了容儀一眼,對容微君道:“你的這個妹妹,體質(zhì)太過陰寒了。”
體質(zhì)陰寒。
這樣的論斷再次印證了容微君之前的說法,也讓百里九歌心中原本還存著的那丁點希望,瞬間化為烏有。
“老朽懸壺濟世多年,形形色色的診客見得多了,卻是頭一遭遇到陰氣這樣重的孩子……”
陰氣重,那便肯定不是極陽之女了吧。百里九歌的心沉到谷底。容儀救不了墨漓,又是空歡喜一場。
鬼醫(yī)費解的說:“體質(zhì)這般陰寒,按說冬日里不好過,子謙,你有找郎中給你妹妹調(diào)理過嗎?”
容微君無奈的聳聳肩,回道:“年年都找郎中開藥,也不見儀兒的體質(zhì)改善。”
“是我拖累二哥哥了……”容儀自責的低下頭去。
容微君拍拍容儀的頭頂,笑著說:“儀兒,我是你哥哥,拖累這種話就不要再提了。”他來到墨漓身邊,低下身,問道:“剛才那會兒是怎么了?”
墨漓徐徐淺嘆:“我也不知……原本覺得手腕極暖,像是找回了正常人的溫度,也感受到有暖意在涌向五臟六腑。然而只瞬間,體內(nèi)的寒氣就突然爆發(fā),鬼醫(yī)前輩便撤掉了紗布。”
鬼醫(yī)問道:“世子確定不是錯覺?”
這樣的問話,讓百里九歌的心再度顫了顫。她定定的問:“鬼醫(yī)前輩,這話是什么意思?”
鬼醫(yī)道:“如果世子確定不是錯覺,那就請恕老朽也無法給出原因了。”
看得出來,鬼醫(yī)的表情是痛苦而挫敗的。自己醫(yī)術冠絕天下,被譽為生死人肉白骨又如何?面對周世子這般命數(shù)的人,自己也有心無力……
百里九歌有些哽咽,她頑強的打起精神,問著墨漓:“為什么上一次,容儀的眼淚能夠讓你覺得體溫正常了,可這一次卻反而惡化了陰陽咒?”
“……不得而知。”墨漓徐徐嘆息。
感受到百里九歌的聲音有些粘稠,他強忍著虛弱,撐起身子,改了姿勢,把百里九歌摟在胸口。
抬手想要撫過她的臉,然而一滴滾燙的水珠,落在了墨漓的手指上。
他微怔,鼻尖發(fā)酸,手指在百里九歌的眼角輕輕揉抹,拭去了那一滴淚。她的淚水也很溫暖,可他不愿意看到,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生怕會惹得她潸然淚下。
仿佛是過去了漫長的時光,墨漓才柔聲哄道:“別難過,過幾日就回家去,文鴦和你二娘,都還在別院里等著我們,也讓太后祖母抱抱衿兒。還有墨晴要大婚了,我們可以去討一杯喜酒,沾些喜氣。”
百里九歌心情郁結,聽著墨漓的細語仿佛是從遠方飄來,恍恍惚惚的,她木訥的點頭答應。
文鴦……二娘……太后祖母……墨晴……
百里九歌微微
回了神,“墨漓,你剛才說,墨晴縣主怎么了?”
“她要大婚了。”
“大婚?”
“嗯,出征前我請文鴦將西岐的事都傳信給我。昨日收到文鴦的信,西岐一切無恙。文鴦在信中提到,墨晴和晉國一位國公家的公子定親,婚事約在五月底操辦。”
“這樣啊……”雖然百里九歌提不上什么勁,但心里還是為墨晴高興的。墨晴縣主的性子她也知道,想必這婚事是她自己要愿意的,絕非他人相逼。
百里九歌平定了心神,笑道:“墨漓,下午爬山我們也累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墨漓沒有拒絕,由著百里九歌的意思了。
待替墨漓蓋好了被子,百里九歌坐在床頭,握住他的手,見他羽睫在眼眶上罩下細膩的光影,隨著燭火的搖動,那光影看上去惶惶不安。
墨漓心里裝的事,總歸是太多了……
百里九歌不愿他再想,俯身在他臉上輕吻,呢喃:“先睡吧,我去看看衿兒,等下就回來。”
“九歌……”
“不許抗議,快睡覺。等下我回來的時候要是發(fā)現(xiàn)你睡著,一定懲罰你。”
留下了這番話,百里九歌理好了被子,吹了燈,無聲的出了屋去,把門關好,接著去往正廳。
此時容儀已經(jīng)被容微君帶去休息了,兩人都不在主廳,吳念念這兩日風寒,殷浩宸也回去了臥房,孤雁亦在荊流風和百里嘯那里跟衿兒玩。是以,正廳中,只剩下鬼醫(yī)和應長安這對師徒。
百里九歌進了正廳,在梨花木椅子上坐下,喚道:“鬼醫(yī)前輩,我來了,剛才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見解的,是不是不方便說?你一直在正廳里等我,大概就是要和我說什么吧,你直說就是。”
鬼醫(yī)不忍的講道:“老朽隨你們回去西岐,用尸紅果和尸藍果煉藥,能給世子再續(xù)幾個月的壽命。”
哐當。百里九歌手中的茶杯,翻倒在桌上。已經(jīng)涼了的茶水滲進裙子里,涼意涔涔,也無心感受。
百里九歌僵澀的笑問:“幾個月的壽命,這意思是說墨漓果然快要燈枯油盡了,只能靠尸紅果和尸藍果續(xù)命是么……”
“老朽也無能為力。”鬼醫(yī)愴然。
百里九歌捏緊了衣裙,沾著茶漬的部位,涼颼颼的灌著風,一如她的心一般,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揉碎了再放進冷風中冰凍。
幾個月的壽命……那到底是幾個月?
在這幾個月,真的能找到極陽之女嗎?
百里九歌再次想要懷疑,這世上到底有沒有極陽之女。
猛然間想到了梨花巫的預言,那字字句句已經(jīng)遠去了、模糊了,但百里九歌還記得,梨花巫是鼓勵她的……
她不會放棄!
百里九歌站起身,拱了拱手,“鬼醫(yī)前輩,不論如何,我百里九歌謝過你慷慨相助。往后的這段時日,要麻煩你照顧墨漓,應長安你也是,我先謝你。時候不早了,都休息吧,我出去找下丐幫的兄弟,問問極陽之女的事是不是出了紕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