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仿佛是一張血盆大口,那些平素里不愿放在心上的孤寂、恐懼,一股腦的朝著百里九歌罩下來。
心臟跳得不受控制,百里九歌吃力的坐起來,恐懼的想要出聲去喊御雷和御影。
卻直到發(fā)不出聲音了,百里九歌才感受到,腹中早已是一輪輪劇烈的抽痛,疼的她無法喘息!
“唔……”她發(fā)出痛苦的低吟,氣若游絲。
為什么肚子忽然疼成這樣,明明已經(jīng)七個多月了。
難道,是她的孩兒要出來了?
百里九歌拼命的想要叫喊,喊御影、喊御雷、喊文鴦,可是劇痛讓她發(fā)不出聲音。
她抽搐的渾身冷汗,余光里瞥見床頭柜上的琉璃盞,使出所有的力氣,朝著琉璃盞伸去了手臂,然后悶哼著將琉璃盞打碎在地。
琉璃盞墜地的脆響,打破夜的沉悶。
御影御雷和文鴦都被驚醒,立刻趕了過來,撞門而入時,被百里九歌扭曲的表情驚到。
“世子妃!”他們沖到榻邊。
文鴦趕緊攬住百里九歌。
她抽搐著唇,指著自己的腹部,只能無聲的做著唇語。
文鴦嚇壞了,忙道:“御雷,快去把后院的產(chǎn)婆喊醒了過來,再去打一盆子水,快!御影,去宮里通知世子殿下盡快回來!”
御雷御影立刻照做了,文鴦安撫著百里九歌,沒過一會兒那產(chǎn)婆就驚慌的沖進來,御雷端了盆水,產(chǎn)婆和文鴦趕緊忙上了。
也虧得墨漓害怕百里九歌第一胎來得不規(guī)律,便提前請了個可靠的產(chǎn)婆過來,先在別院里住著。要非如此,今日這事情,只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
御雷將門關(guān)上,守在門外,心中不免忐忑。就在他剛剛要松半口氣的時候,忽然感受到,周圍的風(fēng)聲不對。
是有刺客入侵!
御雷立馬出劍,迎敵。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周圍就落下一圈刺客,統(tǒng)共有三四十個,各個殺氣凌人。
御雷明顯感受到,這些刺客不是泛泛之輩。
他揶揄著冷笑:“是哪個派你們來的?”
“廢話少說!弟兄們,把這別院里的人都殺光!”
戰(zhàn)斗爆發(fā),兵器的冷光染得明月無顏,鮮血四濺,濺了曇花猩紅。
刺客們刀刀都是殺手,御雷也劍劍都是殺手。他以一人之力,護在臥房門前,將所有企圖靠近臥房的刺客,不計代價的、通通斬殺!
嘶喊聲像是從修羅場傳來的,刺進百里九歌的耳中。她因生產(chǎn)而痛苦低叫,只覺得周圍嗡嗡的都是危險的聲音。
一手突然松開床單,緊緊拽住文鴦的衣角,喘息著發(fā)問:“外面……外面怎么了!”
文鴦的心也是如火煎熬,她強作歡笑道:“外面有什么?什么都沒有啊。世子妃你專心配合產(chǎn)婆就可以了。”
什么都沒有嗎?
可是她確實聽到了廝殺的聲音啊。
“文鴦……你別騙我……”百里九歌艱難的喘息著,肚子越發(fā)的沉。產(chǎn)婆的鼓勵聲,也一聲比一聲遙遠模糊似的。
“世子妃堅持住,可千萬別睡過去啦!”產(chǎn)婆忙得大汗淋漓。
文
鴦將百里九歌的手重新放回榻上,令她緊緊捏住床單,接著故作輕松的坐下,笑道:“我沒事才不騙世子妃呢,世子妃你是因為太痛苦所以幻聽了,我就什么都沒聽到。”
是這樣嗎?
百里九歌已經(jīng)無法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了,身子像是沒知覺的沉沉浮浮,卻偏生又疼的難以形容。
一切思緒都漸漸空白,她只知道要努力使勁,生下這個孩子,一定要讓它平安健康的來到這個世上。
一定!
宮苑。
臨華殿中。
當(dāng)墨漓從御影的口中聽聞百里九歌早產(chǎn),這一瞬,方才面對眾武將的溫潤內(nèi)斂,就如驀然轟塌的大雪一般,散得支離破碎。
他丟下手中的一張卷軸,揮身便走。
武將們嘩然,這片刻都還沒能回過神來,只覺得震撼。素來徐如木葉、不動如山的世子殿下,竟也會有這樣情緒鮮明,這般驚慌無主的時候?
武將們面面相覷,又因芥蒂百里九歌的身世不明,且是商國人,有將領(lǐng)不免憤憤罵道:“紅顏禍水,竟將世子殿下的心給亂成這樣!”
旁邊有人勸著:“畢竟是老婆生產(chǎn),還是意外早產(chǎn),會著急擔(dān)心也是人之常情,你們好歹理解一下。”
“理解什么理解!理解也要看對象是誰!那紅顏禍水的,根本就不該把她放在世子殿下身邊!”
上座的墨陽道:“都別吵了,事情突然,你們現(xiàn)在就都和孤王過去別院。世子妃不能出事,世孫更不能出事,要是需要你們幫忙了,就都積極點。”
“……遵命。”
眾武將口服心不服,不明白王上為何就向著百里九歌,卻也只能隨著墨陽一道趕過去。
別院,廝殺還在繼續(xù),月色被染得凄紅,屋里屋外都彌漫著強烈的血腥味。
屋外是血泊和尸體。
屋里是一盆子的血水,床榻上鮮血淋漓。
那幾十個刺客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御雷的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受了傷,但仍屹立不倒,越戰(zhàn)越勇。
當(dāng)墨漓趕到之時,這昏天暗地的血色,令他驀然窒息。
他不曾想到,竟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世子殿下!”御雷總算撐到了墨漓回來,抹了把臉上的血,笑哈哈道:“您可算回來了!御影御風(fēng),你兩個還不快出來幫著一起殺?”
嗖嗖兩道身影到來,御影御雷御風(fēng)聯(lián)手,戰(zhàn)況瞬間便朝著一邊倒去。
墨漓快步?jīng)_向了臥房,鶴氅被風(fēng)整個卷到了身后,他近乎是倉惶的跑著、騰著,明明臥房的門只有十丈之遙,可卻是那么長,長的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房內(nèi),百里九歌煎熬的悲鳴,將墨漓的心臟都喊碎了。
他被恐懼一股腦的擒住。
知道她此刻就行在鬼門關(guān),他害怕啊!怕最壞的結(jié)果會出現(xiàn),那樣的結(jié)果,他也會承受不住!
“哇——”嬰兒的啼哭忽然響起,就像是最黑最黑的時候,突然到來的曙光。
這稚嫩的、亮堂的啼哭,讓墨漓那瀕臨被絞碎的心,瞬間恢復(fù)如初。
那是他的孩兒……出生了!
無與倫比的
激動心情,卻令他發(fā)瘋了似的,沖向臥房,只想著下一刻便能將妻兒收在懷里。
可就在這時,屋中傳出文鴦驚恐的吶喊。
“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滾開!啊!你這混蛋,快把孩子還回來!”
有人搶奪他的孩兒?
墨漓迫不及待的心情,頓時被這一發(fā)現(xiàn)而冷卻,剎那間,怒氣如席卷而來的野火,沖上他的頭頂。
掃袖破門,墨漓從沒有像今夜這樣凌厲霸道的沖進去,滿袖煞氣朝著第一眼見到的那個不速之客掃去,直襲其雙腿。
那人痛得跌落在地,墨漓飛身而去,一手重擊他胸口,將其擊飛撞墻,另一手,穩(wěn)穩(wěn)搶回了孩子。
“世子殿下,您終于回來了!”
文鴦已是淚眼汪汪,方才她懷中抱著的孩子被搶走時,她差點就崩潰了。還好世子殿下回來了,終于一切都安全了。
“墨……漓……”氣若游絲的聲音,從榻上傳來。
墨漓抱著孩子的手臂,還在微微顫抖。他轉(zhuǎn)眸望向百里九歌,快步朝著床榻走去,蒼白的臉上堆積了數(shù)不清的擔(dān)憂、牽念和感動。
因著百里九歌剛生產(chǎn)完,不能見風(fēng),產(chǎn)婆將她的額頭罩住。她不知自己是怎樣的心情,只能淚流滿面的喚著:“墨漓,我們的孩子……”
“是衿兒。”
“衿兒……”他們的女兒啊,剛才差一點就、就……
“都沒事了,九歌。”墨漓將她攬在懷里,這身子都已經(jīng)被汗?jié)窳耍瑥纳系较聠伪〉淖屗麩o比心疼。
想著她方才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聽著屋外的廝殺,在這樣的情形下生產(chǎn),而他卻都沒陪在她身邊,留她孤零零的面對這一切……墨漓心如刀絞,恨不能將所有的情緒都灌注在這擁抱中,緊緊的、仍嫌不夠緊。
嬰兒的啼哭聲,也在他們的懷里。
百里九歌從恐懼驚慌中回過神來,癡癡的,望向自己的女兒。小家伙粉撲撲的,那樣嫩,嫩的她甚至不敢用手去觸摸。
這可愛的孩子,這不可思議的小生命,是她和墨漓的女兒……
她終是輕輕撫上女兒的臉,看著那小小的額頭上,一朵金色的荼蘼蘭,像是燈火般明亮的閃爍著,忽明忽暗。
荼蘼蘭,圣女血統(tǒng)的胎記……
心中不禁痛了痛,百里九歌明白,自己只怕真的是蓬萊圣女一族的傳人了。而如今,這個傳人,變成了她懷中的小生命,他們的女兒……
母女連心,感受到孩子的啼哭中帶著恐懼,百里九歌抱緊了她,不斷啜泣:“衿兒、衿兒……你平安無事,真的太好了!”
此刻外頭的刺客已經(jīng)被收拾完了,文鴦和產(chǎn)婆站在墨漓這邊,而方才那個搶奪孩子的人,已經(jīng)被御影和御雷扣住,拖到了墨漓面前。
“跪下!”御雷沒好氣的一按,把人按在了地上。
御影則伸手就將此人的臉扳了起來。
百里九歌為之一驚。這人,不就是上次那個來別院討飯的乞丐嗎?
她忙說:“墨漓,我見過他,他曾來管我要飯,那時候我覺得他眼神不對,就沒敢讓他進來。他是……等下,他好像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