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拉丑婦袖子,不解望向丑婦。
“噓!”丑婦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噓一聲,又用手指向巷子里那幾個人,“是你大舅家的寶通哥和迎春姐迎夏姐?!?
平安皺眉,這三位,他都沒見過。可想而知,丑婦分居之后,柳家人對丑婦的漠不關(guān)心了。
孩子是純真的,平安再如何早慧,那也終究只是一個四歲大的孩子。終究是有孩子的愛恨喜惡的。直覺那幾位沒見過面的哥哥姐姐并不喜歡他,他自然也不喜歡那幾位哥哥姐姐。于是,只是賴在丑婦的懷里,張大眼睛看著那幾人。
柳寶通上前敲門,輕敲兩下,那處院子的后面開開一小縫,院子里的人瞧見是柳寶通兄妹,跨出小院門兒,丑婦瞇眼。
與柳寶通兄妹說話的人,不像是一般小廝。那人身上的穿著很有些講究。衣裳雖然和一般的奴仆穿的是差不多的款式,但是仔細(xì)辨別,那衣裳的布料不是鼎好的絲綢,卻也屬中等得軟布??茨羌軇?,好似是府里的大管事。
丑婦當(dāng)即覺得不尋常來。柳家不過是南畦村的莊戶人家,能得一大戶人家的大管事親自招待?
這就生了繼續(xù)看下去的心。
那管事臉上掛著笑,態(tài)度卻不親不熱。自有高人一等的架勢。他眼光毒辣,橫掃周圍一圈,老眼往身后一瞄,身后又冒出兩個戴帽小廝。二人在窄小的巷子里一前一后,堵住巷子口。為的是留給大管事和柳寶通兄妹說話的空間,保證絕無別人看到聽到這等私密之言。
大管事的態(tài)度代表了這家主人的態(tài)度——就算多此一舉讓人看著周圍,也不讓柳寶通兄妹進(jìn)來院子一步!
“事兒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大管事不快不慢地問著柳寶通。
“快成了,快成了。羅老爺給的體面,柳家怎么會不識時務(wù)?!绷鴮毻c(diǎn)頭哈腰,低若塵泥。面上那笑容,就算是平安如此稚童,什么都不懂,看了也覺得礙眼想吐。
“嗯,懂得感恩就好。若不是那算命先生指點(diǎn),說是我家的大少爺需要喜氣沖沖喜,你道,你柳家的姑娘能嫁來我們羅家?”大管事鼻孔朝天,鄙夷地瞧一眼柳寶通兄妹:“咳,柳家的小子,你說吧,最遲什么時候把你們家的大姑娘送來我們羅家?”
柳寶通哈腰笑地安撫:“大管事,這事兒……,恐怕還要兩日時間?!?
“哼!”柳寶通一句話未說完,那大管事鼻子中重重哼出一聲響:“再等兩日?你們家的姑娘真是金貴呀。能得我們羅家大少爺?shù)劝?!?
柳寶通聽著大管事不陰不陽的話,心中冷笑:呸!你個仗勢欺人的老狗!要不是我柳寶通有事求到羅家,憑著他好歹秀才功名,來求你個狗奴才。
心中這樣想,柳寶通臉上阿諛不變,笑說:“大管事,您老消消火氣。我那姑姑怎么可能金貴得要羅公子等呢。不就是我那姑姑舍不得離家嗎。您也知道,女人家嫁人,一輩子就那么一回,舍不得娘家也是難得的孝順之人。……大管事,您老是羅家忠心耿耿地老人了,最是為羅家主子打算的。要是我那姑姑歡歡喜喜地嫁來,一點(diǎn)都不留戀娘家,豈不是羅大少爺娶了個不孝的女子?大管事一定是舍不得羅大少爺受委屈的?!闭f著,卻從懷中掏出一個銀裸子遞給大管事。
大管事在手中掂量兩下,咂咂嘴,臉色稍霽,話鋒緩了緩:“也是,秀才公子能知道老奴的苦心,那也不枉老奴充作惡人一頓?!?!就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后,我們羅家發(fā)出一頂花轎,你把你們柳家的大姑娘從這后門送進(jìn)來。”
大管事瞧了瞧柳寶通:“老奴自當(dāng)為你在羅老爺面前周旋一二?!?
柳寶通松了一口氣,忽然想到什么,急急叫住轉(zhuǎn)身進(jìn)門的大管事:“大管事請留步?!罢f好的那個事兒……?”
大管事站在門欄邊,半轉(zhuǎn)過身,眉眼微挑:“放心。我羅家說話算話。你柳家求的那些事,不過舉手之勞。羅家還不會賴你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事兒?!闭f著,便抬腳進(jìn)門,看也不看院子外的柳家兄妹。
……
直到巷子里空無一人,只有微澀過堂風(fēng)。巷子轉(zhuǎn)角邊從暗處里走出兩人來。
丑婦若有所思望向柳家兄妹離去的方向。平安似懂非懂,但是有一句話他聽懂了。阿娘說那三人是他大舅家的孩子,他們又叫丑婦作姑姑。
“阿娘不要平安了?”平安漂亮的眼睛染上淚痕,黑亮的眼珠變得模糊,愈發(fā)可憐地望向丑婦。
“阿娘不嫁?!背髬D雙眼冰冷,冷沉的聲音在清冷的巷子里響起,“兒子,記住。那家人再也不是你外祖和舅家。”
平安不懂,為什么前一刻丑婦還指著那三人說“這是你大舅家的哥哥和姐姐”,這一刻,卻說他再無外祖和舅家。
他不懂,但他心里是雀躍的。比起丟了一個從來就沒有憐惜過的外祖家和舅家,阿娘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外祖家和舅家,此刻在平安看來,就是來拆散他們母子,讓阿娘丟棄他的。
丑婦眼光冰冷,她手一手抱著平安在懷里,一手卻撐著下顎,摩挲起來。眼睛卻沉如湖水。半晌,她唇畔勾起一抹狠笑。
打蛇打七寸,不打則矣,動了手,那就不能給它翻身的機(jī)會!
柳家,你且等著。多行不義必自斃!
這個星期更新都不會準(zhǔn)時,但不會停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