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暗的小屋里。吳家的男丁圍坐在一起,十余個人,看燭火搖曳,卻是安靜的出奇。
屋外的風雨依舊不斷,已經是第十天了,分到的糧食吃光了,外面能挖的野菜也挖光了,接下來怕是要啃樹皮嚼草根了。
這邊的日過的緊巴巴的,快要出人命,老天卻是不作美,依舊要與人作對,眼觀白家那邊卻是另一番情形,到了飯點便準時生氣炊煙,大米飯的香味兒飄過來,吃饞的讓人口水長流。
這會兒又是飯點,雖然離那邊院有好長一段距離,斷糧三日的人已經敏銳的嗅到了空氣的米飯香味兒,有人忍不住砸吧砸吧了嘴巴,狠狠的吸了一口氣。
“大哥,咱們這樣下去怎么行?要不,去跟白家人說說吧!”一個比吳彥稍微年輕些的男打破了沉默?!爱吘梗蹅兌际且粋€城出來的,姐嫁給他家老,人雖死了,到底還有兩個孩在,白家不會不管咱們的?!鳖D了頓,補充道,“跟著咱們那些人,過去了不也有口飯吃么?”
“說什么說?”吳彥狠狠瞪了那男一眼,“你姐就是被他們家害死的!咱們連最后一眼都沒瞧上!你還認自己是吳家人,就別再提這事兒!”
“三哥!”旁邊一個青年男道,“他白家要是念著親戚的份兒上,能瞧著咱們啃了這么多天的野菜?依我說,直接上門去要就是了!必然是他們當初就使了心眼,藏了糧食。既然這樣,咱們還跟他們客氣什么?他們要是不給,咱們就動手搶!我就不信那幫老弱病殘還能把咱們怎么的了!”
“對!”旁邊立即有人附和,“不趁著如今咱們還有力氣,難不成要等到快餓死了才想動手?我說白家也不咋滴,人走茶涼,二侄女兒還沒走多久便這般對咱們了。咱們吳家也是赤水城響當當的人家,難不成還怕他們不成?”
“是啊是??!咱們有今天不都是白家害的?之前那個姓趙的河道修了這么多年的堤壩都沒出問題,便是他們家老大把那個河道給架空了,咱們才會淪落到今天!”
“這白家行事也太過霸道了,擺明是那個女人害死的姑奶奶,他們想保那孩,便睜著眼說瞎話。咱們不去討個公道怎么行?”
……
“大哥!你就說句話吧!只要你一句話,咱們一家上下就豁出去,反正如今也快餓死了,人總要有個奔頭!”
“大伯,咱們吳家整個族的人可都聽你的,總不能在這兒全餓死了?他們吃得飽,憑什么讓咱們餓肚?咱們有今天可都是他們害的!”
……
屋里各說各話,吵吵嚷嚷的做一片,吳彥的臉色陰晴不定,卻是不做聲,眾人見狀卻是越發的急了,窮途末路,惡向膽邊生,便有沖動的青年叫囂道,
“大伯!你難道眼睜睜要看全族上下都餓死不成?你不開口就罷了,誰樂意去的,就跟我一起!人死鳥朝天,我怕個球!”
“我跟你去!餓死不如拼一把!白家不地道也就別怨咱們兄弟來硬的!”
“我也去……”
“我也去……”
……
一幫餓的眼冒綠光的壯漢早就沒了理智,能填飽肚皮才是正經事兒,有人挑頭,便嚷嚷開了往外面走。
“你們著急什么?都給我滾回來!”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氣十足,輕飄飄的便壓過了眾人的叫囂聲,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說話的是一個年過七十的老者,面色紅潤,發須皆白卻是精神奕奕,便是剛才一聲暴吼,尋常的小年輕也難以越過,難怪能在這場災難逃生出來。
這位老者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實際上,在吳家的家事上他也甚少說話,因此才被眾人忽略了過去,這卻不能代表他在吳家沒地位,便是他的年紀和輩分,在吳家便是說一不二的主。
“叔公!”有人低叫道,似是有些不服氣。
老人瞥了開口的人一眼,又轉過頭去問吳彥,“吳彥,你怎么說?”
吳彥皺著眉頭沉吟了半晌才道,“我現在還有兩個顧慮,一則,那邊的人得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二則,他們養精蓄銳多日,咱們卻是數日來都吃的半飽,未必能拼的過他們,需想個萬全的主意才行。”
此言一出,眾人稍稍冷靜了些,有人有些遲疑的道,“他們這么久了都沒事兒……咱們不用擔心這個吧?”
另一人則是大咧咧的道,“都要餓死了。還管什么病不病的?搶了再說!”
老人淡淡的看了說話的兩人一眼,撅撅嘴,“要是有人打頭陣就好了?!?
“這個好辦!”人群里有一陰柔的男大聲的道,“大伯,這事兒我有辦法!”說著走出來道,“這兩天我出去挖野菜的時候不是跟幾個人搶了起來么?那些人就是被咱們扔出去的那些,那些人如今在外面很是拉攏了一幫人,咱們把消息透露給他們,讓他們來搶了白家,他們都被餓瘋了,必然是肯的,等他們兩敗俱傷了,咱們再黃雀在后……”
……
“程姑娘……”白大夫人欲言又止。
程水若剛想離開,又被她給叫住了,今天下午白大夫人便拉著她過來說話,足足一下午,也沒說個所以然來,經常有一句半句的話感覺她到了口邊又忍住了,這會兒又將她叫住,程水若不得不轉過身來問道,
“白夫人有什么話就直說吧,只要不是什么為難之事,我便盡力助你?!?
白大夫人聞言咬咬牙。兩步走到程水若面前,壓低聲音道,“我想問問,白愷他是不是可以出來了?這實在是個不情之請,那孩如今父母雙亡,只剩下一個小兄弟,別人不管,我這個當大伯母的卻是不能不聞不問……”
程水若聞言恍然,“自然是可以的!說起來我本該去看他的,只是……”
白大夫人聞言道,“我知道姑娘的為難之處。要怪只怪那個王大夫可惡?!?
程水若本一開始就打算去看看白愷,誰知道還沒走到地頭呢,便遠遠的被那王大夫給瞧見了,叫囂著不準她靠近。
后來才聽說他們的食物和水都是自己做的,用的東西不準旁人動手,就是怕程水若使什么手腳,只讓程水若又好氣又好笑,白愷與那王大夫都是沒下過廚房的人,怕是十日來吃的都是糊了的米飯。
說起來那人雖然對她有成見,卻是個真真較真的性,當大夫的人如此有責任心該是好事,值得人尊重,她也懶得去瞧他生氣,由得他去了,反正只要按照她說的做,大不了吃幾天難以下咽的飯菜,也死不了人。
這么一晃便是十日功夫,說起來,寺廟里感染上那個病癥的人都是差不多在十日內有病征出現的,這會兒過去倒是剛好。
笑笑道,“咱們這就過去瞧瞧。”
走出院,程水若這才想起自己多日沒出過小院了,院里似是多了不少人,好在都打理的還算井井有條,有白家的人主事,方家的人負責看病采藥,雖然日過的并不如意,好歹能活下去,有個盼頭,眾人也就將身邊的一切打理了起來。
“咦?之前咱們沒這么多人吧?”小環在后面問道。
白夫人聞言扭過頭去笑道,“是啊,跟吳家那邊走的人回來了不少,虧的那位行商手的糧食不少,咱們再堅持半個月還不成問題?!?
程水若聞言卻是皺了皺眉,問道,“那邊斷糧了嗎?”
“已有好幾天了?!卑追蛉舜鸬馈?
程水若抿了抿嘴道,“還要小心他們餓極了生什么異樣的心思才好。”
白夫人點點頭?!霸蹅兪堑梅纻湫瑓羌沂抢幌逻@個臉的,拉不下臉也好,咱們豐足些以免出什么意外。我瞧這雨也小些了,只要在五日之內停了,不出十天,咱們就能下山了?!?
對吳家程水若也沒什么好印象,不過始終覺得有些時候把人逼到絕路未必是件好事,對白家的決定她卻是不好多言,只是笑了笑,隨著白夫人進了隔壁的小院。
這兒住著被隔離起來的人,有白家的人守著,里面的人不準出來,外面的人則是不會進去。
一切都按照程水若吩咐的,近來幾天發現了不少感染者,也剔除了不少沒有染上的人,見到程水若進來,院里的人表情都有些復雜,他們被證實了染上那個不治之癥,不知道該感激她讓他們一早就知道,還是該怨懟她讓他們這么早知道。
屋里一雙雙的眼睛看出來,突然,有個人從屋里沖了出來,一下跑到程水若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程姑娘,你得救救我!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兒,我要死了他們該怎么辦?”
“我……”程水若想說她也沒辦法,那人卻是滿懷希望的盯著程水若的眼睛,“程姑娘,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他們說你救活了好多人!死人你都可以救活的!程姑娘,求你可憐可憐我家的老母和妻兒,他們不能沒有我啊……”
這聲音猶如在雨投入了一塊大石,濺起水花無數,隨即便又有人紛紛的從房間里沖了出來,跪在程水若面前,苦苦的哀求著。
程水若鼻有些酸,這時候,一道涼涼的聲音在一邊響起來,“你既然能將病征說的如此清晰,勢必是有辦法的,我認輸了,只要你肯救他們,我拜你為師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