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混混沌沌地回到家。
時間不早了,閔先生已經離開,沈箴正一個人盤膝坐在炕上擺棋譜。
沈穆清見了沈箴,把大太太讓帶給蕭颯的東西給了沈箴,又把在連升客棧發生的事和自己對蕭父蕭母的承諾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今上派王大人去,也只是因為帝位不穩,迫于群臣的壓力只是走過場罷了。以后一旦帝位穩定了,只怕是再難找到這樣的機會。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皇上和蕭颯都弄回來!”
沈箴眼睛一亮。
“問題在于到時候如何行事?”沈穆清神色肅然,“蕭大老爺有江湖經驗,您對朝廷各種典籍了如指掌,還有王大人那里——他要冒很大的風險,得找個能在他面前說得上話的人說服他才行。這三個條件具備了,大家一起商量,肯定能拿出個萬全之策來。”
沈箴思索了一會,走到書案前寫了一封信,然后叫了小廝進來:“把信送給到閔大人府上。”
小廝應聲而去。
“別山和袁瑜私交堪好。這件事,還是需要袁瑜出面幫著打聽打聽——他畢竟是禮部侍郎。我和王清雖然認識,但與他并沒有深交。”沈箴對沈穆清解釋道,“沒有王清的支持,只怕是再好的計策也無法實施。”
沈穆清想到了人性的弱點。
她沉吟道:“我知道有的人愛.財,你給他錢,他就會動心。有的人愛權,為了高位,什么手段也使得出來。還有一些人,看上去清心寡欲,卻把名聲看得比性命還珍貴……如果能知道王清這個人到底喜歡什么就好了……與他有沒有深交,倒是次要的了!”
沈箴有些驚訝地望著沈穆清。
沈穆清有些心虛:“怎么了?”
沈箴眼底有幾分笑意:“穆清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很是欣慰的樣子。
沈穆清訕訕然地笑了笑。
在沈氏父女商量如何營救蕭.颯之時,大太太鄭氏正坐著臨窗的大炕上,冷眼望著跪在她面前涂小雀。
“……別人不嫌棄你是再嫁之身,愿意明媒正娶抬你進.門,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她拿起炕幾上的茶盅喝了一口茶。
涂小雀低垂著眼瞼,讓人看不清楚她此時得的情.緒。
大太太望了身邊的銀杏一眼。
銀杏微微點頭。
大太太就嘆了一口氣,道:“你是颯兒身邊的人,我.也不勉強你。你下去好好想想吧?”
涂小雀輕輕應.了一聲“是”,銀杏上前將她挽起,送她出了門。
兩人走到臺磯上,銀杏拉了涂小雀一下。低聲道:“你怎么這么傻?大太太問你的時候,你怎不順水推舟應了算了……”
涂小雀沒有作聲,只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很是苦悶的樣子。
“怎么了?”銀杏飛快地脧了一眼身后的簾子,“我們一個屋里住著,你有什么話快說,我等會折回去,趁著大太太還沒惱之前給你說說情。”
涂小雀望著銀杏苦澀地一笑,低聲道:“七少爺不回來,我哪有那個心思?”
銀杏一怔,遲疑道:“你,你還惦著七少爺啊?”
涂小雀點了點頭,眼中已有幾分晶瑩在閃爍。喃語道:“我能有今天,全仗著少爺相救……他雖然脾氣大,卻從來沒有輕瞧過我……我一輩子都記得他的好……”
銀杏目光流轉:“可我聽大太太那意思,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想趕在七少爺的事沒有定下來之前先把你的事辦了……還說,萬一要守三年,你能等,對方也等不了。到時候壞了這樁姻緣,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到更好的……”
“你說什么?”涂小雀驚慌失措地望著銀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銀杏看了一眼立在門簾前的小丫鬟,把涂小雀拉下了臺磯,然后又神色緊張地左右看了看,這才附耳道:“我那天進去奉茶,聽了個音。好像沈家的姑奶奶怕惹火上身,不是十分想幫這個忙似的……所以我才勸你……”
“她不愿意幫忙?”涂小雀的臉都白了,“她憑什么不愿意幫忙?少爺對她,那可是……”話說到這里,她突然住聲。
銀杏臉上掠過若有所思的神色,笑道:“怎么了?”
“沒,沒什么?”涂小雀有些不安地笑了笑,“我就是覺得沈家姑奶奶對少爺的事太不放在心上了……”
“哎呀!”銀杏掩嘴而笑,“人家不放在心上也是應當的。又不是兩口子,又不是訂了親的……能這樣來遞個音,已經是情誼了!”
涂小雀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
“怎樣?她怎么說?”大太太目光沉沉地問銀杏。
銀杏低聲道:“說是擔心七少爺,想等七少爺回來了再嫁……十分有情意的樣子……”又把兩人的對話,涂小雀的神色說了一遍,“……不像是做戲!”
大太太皺了皺眉,吩咐銀杏:“跟那家的人說,二姐出嫁,我會給二千兩銀子的壓箱錢……他們家一直想在太原買間鋪子,有了這二千兩,應該可以心想事成了吧!”
銀杏聽著抿嘴一笑:“還是大太太想的周到。”說著,屈膝給大太太行禮,欲告退。
“你等等!”大太太喊住她,“沈家姑奶奶都拿了些什么來?”
銀杏笑道:“奶油炸糕、艾窩窩、蜜麻花、碗豆黃、蕓豆糕之類的小點心。”
大太太笑著點了點頭。
銀杏看著她眼底有幾分歡快,笑道:“雖然東西不起眼,可都是新鮮的,只怕是特意做的——要不,我拿過來您嘗嘗!”
大太太點了點頭:“再給我沏壺龍井茶!”
銀杏應聲而去,將沈穆清帶來的點心裝了碟,沏了雨前的龍井茶,親自端到大太太面前。
大太太望著眼前的點心輕輕嘆了一口氣,叫了玉簪進來:“你把我匣子里的那對鑲了金剛石的簪子給沈家姑奶奶送過去,算是回禮!”
玉簪一怔,道:“是那對石榴花的銀簪嗎?”
大太太笑著點頭:“就是那對!”
沈穆清收到大太太的回禮,不由一怔。
那簪子雖然是銀做的,石榴花也不大,可鑲在上面的金鋼石有黃豆粒大,至少有十二克拉……
送個價值相當的物件做回禮,那就只能動用李氏留下來的遺物了。
沈穆清不禁有幾分猶豫。
玉簪就笑道:“我們家大太太可喜歡您送過去的點心了。特意差我來討點回去。還說,就當是您的回禮好了!”
沈穆清苦笑,吩咐廚房又做了幾件點心,拿了一幅前朝的字畫作為回禮,派了英紛送過去。
第二天,大太太又讓人送了水晶蝦餃,粉果等吃食過來。
玉簪滿臉是笑:“我們大太太常年在廣東,這是那邊的小吃,特意讓人做了給姑奶奶嘗嘗鮮。”
沈穆清只得再次回禮。
這樣你來我往,最后沈穆清只好自己親自下廚指揮廚子做各地的小吃。
磁耙、沖糕、年糕、魚丸、春卷、蛋烘糕……紛紛出爐。
過了幾天,常惠還沒有回來,朝廷卻頒布下圣旨,遙尊遠在八河的皇上為太上皇,擢禮部七品給事中王清為都察院正三品右副都御史,于九月十六日出使八河。
此詔一出,朝野內外皆驚,卻很詭異地保持了沉默。
“別人視為危途,他卻視為捷徑……”閔先生坐在沈箴書房的暖閣里,喝著沈穆清親手奉上的六安瓜片,和沈箴說著王清,“說:此去八河,不是命喪黃泉,就是名垂青史。看樣子,他心里也很清楚此次出使的危險。”
沈箴微微點頭,轉頭問身后的沈穆清:“你說,蕭諷的父親蕭詔是漕幫揚州幫的幫主?”
“是!”沈穆清應道。
沈箴沉思道:“我看,得把王清找來商量商量,看他出使八河還有些什么具體的困難——我聽說,此次出使,太常司只派了四個人給王清,比一般的御史出京查案都不如……我們對癥下藥,解決實際困難,說服他的把握也就更大。”
閔先生很是贊同,笑道:“那我就約王清明天來吧?”
“可以!”沈箴道,“離他出京不到十天了,過幾天他只怕沒有時間走動了。”
說完,又吩囑沈穆清:“你現在去一趟連升客棧,看蕭家到底能動用多少銀兩?多少人手?我明天和王清談的時候,心里也有個底。”
沈穆清應聲而去。
聽說沈穆清來了,大太太喜滋滋地把她迎了進去。
“怎么樣?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她滿目企盼地望著沈穆清,看得沈穆清都有些心慮——這要是人救不回來……她還有什么顏面來見大太太。
沈穆清忙把沈箴的意思告訴了大太太。
大太太一聽,立刻讓銀杏去請蕭詔。
“我這邊拿個二百萬兩現銀是沒有問題的!”大太太趁著蕭詔沒來向沈穆清交底,“再多,可能就得去收帳或是賣些產業……”
沈穆清有些咋舌。
沒想到大太太這么有錢。
蕭詔很快就來了。
三個人關了門商量。
沈穆清把來意說了。蕭詔道:“錢沒太大的問題。我來的時候,老太爺給了五十萬兩的銀票,這個是準備打點朝廷官吏的,老三那邊湊了價值二十萬兩的瓷器、絲綢和鹽巴,隨時可以調用,老五已經安排好去八河的人手,我手里還可以湊個四十萬兩現銀。”說著,蕭詔拿了一個紅漆描金的匣子給沈穆清:“這里是二十萬兩銀票,你先拿回去打點。”
是想和自己劃清界線吧!
沈穆清笑了笑,正欲伸手接匣子,大太太突然伸手擋住了沈穆清的手,笑道:“不是說有五十萬兩銀票的嗎?你不至于連老太爺的錢也舍不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