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席走了陶德福,添了圓圓一家,自然比中午更熱鬧。
吃吃喝喝、說說笑笑,順便敲定了第二天的節目——摘楊梅。
櫻桃落市、楊梅旺盛。
而清市又是自古以來的楊梅之鄉,出產的楊梅個大味甜。只不過近幾年以來,隨著別個楊梅產地推廣銷售做得好,漸漸有蓋過清市的勢頭。
但不管怎么說,好吃才是最重要。名氣那東西,看不到、吃不著,誰知道含了多少水分。
禾薇還沒真摘過楊梅。
上上輩子的老家雖然地屬南方,但沒種楊梅,種的最多的是桃子,青里泛白、白里透紅的水蜜桃。剛成熟的甜脆爽,熟透了的軟多汁。但無論哪種,都味濃香溢、令人滿口生津。
而上輩子出身高門,常居京都,楊梅樹喜濕不喜干、喜陰不喜陽、喜暖不喜冷,別說摘了,見都見不著。
穿來后倒是上過山、摘過果,唯獨沒有采過楊梅。
是以,圓圓童鞋心血來潮的提議一出,在座十一人,包括被他爹舉起藕節般嫩爪的小籠包,全票通過。
“呀!”禾薇等舉手表決后,方才想起一個事:“我答應明天找多多和小青玩的。”
錢多多和徐小青的學校端午放兩天,也就是今天、明天放假,后天返校補課。住校生照例得于明天傍晚六點前返校。
為此,徐小青在電話里迭聲抱怨:兩天都放了,有本事放三天呀!
賀擎東把玩著小妮子的辮梢(當著岳父母的面,也就敢做玩辮梢這類純潔的小動作),提議說:“左右一起玩,不如找她們一起摘楊梅好了。”
完了又在心里暗暗補充了一句:媳婦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的好。
倒不是擔心她們仨女生能玩出什么花樣。而是,他可沒忘記初中同學有個叫什么來著?他忘了跟小堂弟打聽對方姓甚名誰了,總之畢業那會兒想約小妮子出去表白的。當時被大舅子擋過去了沒機會,可清市辣么小,街頭小巷的碰見了咋整?必須得把潛在的威脅扼殺于搖籃!
禾薇一聽杏眸亮晶晶:“把多多和小青也喊上?行嗎?”
“有啥不行的。來不來我們都要去摘。無非就多兩個人。”心里則說:反正輪不到爺跟小媳婦過二人世界。瓦亮瓦亮的超級電燈泡都有十盞了,再多兩盞也沒差。
其他人也都紛紛提議一起去。說是禾薇要是跟同學出去玩、不跟他們一塊兒摘楊梅,那多沒勁啊。難得過節,大家伙兒聚一起才熱鬧嘛。
于是。禾薇給錢多多和徐小青打電話,邀她們參加自己家的摘楊梅活動。
錢多多和徐小青當然愿意了,無一不是說:“好噠好噠!明天早上九點在你家樓下集合是吧?ok沒問題!”
徐小青家里今天有客人,可不就是徐大伯和他新任媳婦以及媳婦帶來的油瓶姑娘咯。
清明那次相親,想必給徐大伯的印象蠻好。于是,五一的時候,兩家就定下了。
都是四十好幾將近五十歲的人,且又是二婚頭,哪怕是喜事,也只是小范圍宴請了一番,然后就領了證、搬到一塊兒住了。
趁著端午都在家,徐大伯幾個兄弟姐妹就輪流請老大一家吃飯。
徐小青家正好輪到今天晚上。
禾薇來電話的時候,家里的客人還沒散,她也沒好意思抱著電話顧自講個沒完。約了明兒九點文欣苑不見不散就掛了。
“誰來的電話啊?讓我們家青青這么開心,該不會是男同學吧?”徐小青的小姑姑唯恐天下不亂地打趣。
徐小青毫不文雅地翻了個白眼:“誰說男同學,是禾薇啦,她請我和多多明兒跟她家人一起去圓頂山摘楊梅。”
徐小青的大姑姑端著飯后水果跟徐母一塊兒從廚房出來,順嘴接道:“圓頂山的楊梅園對外采摘的費用可不低,干啥不去南莊溝?那兒是農戶自己種的,每斤楊梅比圓頂山便宜兩三塊不說,油錢還省不少……”
徐小青不想聽幾個姑姑說教,抓了兩塊西瓜,跑自己房里去了。“媽,我趕作業去了啊!明兒出去玩,現在不做沒時間啦。”
徐母笑罵了她幾句,回頭招呼客人:“甭管她。都被我和她爸給寵壞了。來來來,吃水果。”
郝彩珠矜持地拿了片西瓜,接著徐母的話茬說:“姑娘家雖說要比小子寵,但也別寵過頭了,寵過了頭,沒準就成了害她。”
這話單獨拎出來說絕對沒問題。徐母甚至自己都舉雙手雙腳贊同,可架不住后頭還綴了一句:“像我們家靈靈,我就沒怎么寵。小時候不乖就打,現在長成大姑娘了,打是不能了,但訓她幾句是常有的事兒。她初中時的校長,開家長會還特地留我說話呢,說我嚴格過頭了,但又說沒我這么嚴格的母親,靈靈怕是到不了今天的成就……哎,說的好像我在自吹自擂似的,但這話真是她初中校長說的,是吧靈靈?”
傅靈正在發呆,從徐小青接電話開始。
禾家要去圓頂山摘楊梅,那禾薇大哥也會去的吧?
自從清明一遇,她整個人仿佛陷進了一場不知終點、不知結局的暗戀,無法自拔。
明知道暗戀不可取、單相思不可為,明知道現在是最最關鍵的時刻、萬不能掉以輕心,可明知自己都知道,仍然是如飛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地縱了進去,怎么也說服不了自己的心。
她想,她恐怕是愛上那個男人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眼一閉是他,眼一睜還是他。明明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沒給過她好臉色,態度之差,完全比不上身邊那些個明里暗里向她表白過的男同學。可愛上了就是愛上了,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清明過后再回到校園,看到那些個發育期尚未結束的大男生,臉上發著青春痘、嗓門粗噶如公鴨,她突然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厭惡。和喜歡一個人一樣,厭惡一個人。同樣找不出原因。
然而越比較,越陷得深。
以至于最近兩次月考,一次比一次差。班主任都找她談過話了。她著慌,不敢跟她媽講。同時又委屈:自己日以夜繼地喜歡著一個人。而那人卻一點都不知情,這未免太不公允。
可直到一干賓客散場,徐小青都沒從房里出來。
傅靈抿了抿唇,找徐母問:“嬸嬸,我想找青青問個事成嗎?”
徐小青的房門不開。她想進去也沒轍。
徐母自然幫她去敲門了:“青青!青青你大伯他們要走了,你好歹出來送個客呀。作業晚點趕不成嗎?”
徐小青正和物理題較勁呢,聽到徐母喊,丟下筆桿開門出來,揉揉眼睛問:“大伯他們要走了啊?”
“是啊,快去跟他們道個別。”免得新任大嫂嘰嘰歪歪的。徐母心里沒好氣補了一句。
郝彩珠那番話,明著是在夸她家傅靈,暗著可不就是在說自家青青沒教好嘛。什么寵過頭給養歪了,什么人啊這是!第一次上門做客就說這種話也不嫌害臊。看來真應該聽閨女的,速速和老大家劃清界限。
傅靈趁徐小青跑去給她繼父、親媽道別。也趕緊跟了過去:“青青,我有話想跟你說呢。”
“啥事兒?”徐小青壓著心頭的不耐煩問。
她不喜歡傅靈,打第一眼看到就不喜歡。太假太做作了。可礙于她是大伯的繼女,多少得給點面子。何況這還是在自己家,自己是無所謂,爹媽的臉面總得顧吧。
可傅靈接下來的話讓她氣樂了。
“啥啥啥?你剛說啥?你想跟我一塊兒去圓頂山摘楊梅?別開玩笑了好不好!那是我同學邀我去,又不是我們自己家去。人家里不少客人呢,車上位子有限知道么?我跟多多跟了去已經夠不好意思的了,哪能再搭你一個。而且你跟薇薇又不熟,去了能聊啥?”
驀地一頓。徐小青瞇眼猜:“那啥,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圓圓他大堂哥了吧?”
傅靈下意識地茫然問:“圓圓他大堂哥?那是誰?”
渾然忘了她媽就在門口跟徐家其他親戚寒暄,徐小青的聲音也不輕,很容易就聽見了那句“喜歡上某某”的話。可當著親戚們的面不好說。郝彩珠只能咬牙暗忍,打算等只剩她們娘倆時再問閨女。高二升高三,這么關鍵的時刻,可別被亂七八糟的事分心了才好。
傅靈見徐小青神色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就兀自跑去跟親戚說了一圈的“再見、走好”,然后又風風火火地沖回房間趕作業去了。
有心想追進去問個明白。卻被她媽一把拉住胳膊:“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你看青青都知道用功,你咋越來越退步了呢?”
聽得徐父徐母嘴角一陣抽搐。尼瑪,咱們家閨女到底有多差勁啊。動不動就被拿來當反面教材!
郝彩珠心里發急,不覺就說了些得罪人的話,等回到家,趁徐大伯去衛生間沖澡,追著女兒來到她房間,也不拐彎抹角打聽了,直接開門見山勸:
“靈靈,你老實跟媽說,你是不是喜歡哪個男同學?你傻啊!這個節骨眼上竟然……就算他成績跟你不相上下,那也不行!這是高壓線,你們老師不止一次說過,高中三年談戀愛,成績指定下滑。這趟去京都,你忘了你姑姑舉的那個活例了?你姑丈一個遠房親戚,高一高二的成績篤定能進京大、華大,結果呢,就因為高三的時候和個同班男生糾纏不清,到最后連二本線都沒保牢。家里又沒那個經濟條件供她讀三本,最后上了個不入流的爛學校,混到畢業,大城市里的工作哪有她的份?最后嫁了個條件同樣差的對象,一輩子就那樣了……”
“哎呀媽!”傅靈跺跺腳,克制著心慌駁道:“徐小青隨口蕩幾句,你就信了?”
“那你的意思是沒這回事了?”郝彩珠松了口氣,訕笑道:“沒有最好,媽就是勸勸你,真的,結業考完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你一定要保持住現在的成績,能再進幾步那就更穩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啊?那你早點休息吧,媽不煩你了,洗了澡衣服放著媽明天洗。累一天了,晚上早點睡,明兒早點起來復習也是一樣的……”
送走叨叨絮絮的母親,傅靈痛苦地撲倒在床上,用力捶了捶床板。
怎么辦?她即使是在和她媽說話時,腦子里也都是那個人的身影。那時而肅然時而溫柔的側臉、那偶爾上揚時好看的嘴角……雖然都不是給她的,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回憶又回憶。越是不想去想,越是充斥腦海。不行!這么下去她非瘋掉不可。
文欣苑、上午九點是吧?
傅靈決定第二天起個大早,偷偷找去文欣苑看看。
假如,假如禾薇的大哥真在家,那么她就塞了個便條給他。便條上留著她新申請的企鵝號和電子郵箱,希望能得到他的回應……
懷著美好的愿望入眠,然而第二天一早,就被現實打破了。
因為郝彩珠一直在家,冰箱里菜很多,她連菜場都沒去,坐客廳里打毛衣。
傅靈好幾次出來,都受到她媽無微不至的關懷:先是早飯送上桌、再是牛奶幫開蓋,最后削好、切塊的水果插上牙簽送到她手上。
別的時候都和顏悅色,可只要傅靈一提:“媽我想下樓走走。”
郝彩珠的臉立馬沉了下來:“昨天一天都在外頭,還沒走夠啊?你作業都趕完了?復習都做好了?統共才放兩天假,你都浪費一天了,還想繼續浪費下去啊?”
許是懷疑女兒下樓另有目的,恨鐵不成鋼的郝彩珠索性端了把椅子坐女兒房里,美其名曰:媽陪你復習功課。
反正是打毛衣,坐這兒打跟坐那兒打有啥子分別?
可傅靈就難過了,被她媽當犯人似的看得死緊死緊的,遲遲找不著出門機會。
直到客廳的掛鐘傳來九點整的報時,傅靈閉了閉眼,失望地揉碎了手心里的便條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