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皇帝宣去養心殿,不用猜也知道是因爲闖王被抓的事情。
皇帝在養心殿醒酒,本來今晚中秋佳節,貪杯了一些,現在酒意上涌,雖然沒有喝多少,但還是略有醉意。
但沒想到得到了這麼令人震驚的消息。闖王好大喜功,得知突厥可汗薩摩耶在京都,竟然知情不報,卻自己帶人前去抓捕。最後,沒有抓到突厥可汗,反被挾持爲人質,讓人大大方方出了城門。
皇帝震怒不已。突厥可汗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龍朝京都,來到天子腳下。皇帝震驚於邊境防禦形同虛設,京城防禦也蕩然無存。這是突厥可汗沒有想行刺自己,若真的讓他們偷偷摸摸進了皇宮,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們能在京城都來去自如,更別說這平日裡散漫慣的宮門守衛了。這敵人堂而皇之進到腹地,而自家將士一干人等卻事先一無所知。這還不夠讓皇帝警醒、後怕的嗎?
更可氣的是,這個蠢子,既然知道了薩摩耶可汗進了京城,不稟報於他,反而傻到自己帶著闖王府侍衛前去捉拿突厥人。這件事情,讓皇帝不得不懷疑闖王的智商。這不但是對敵人沒有正確的認知,也是對自己的能力,盲目自信到何種離譜的地步了?
要說皇后事先知道,皇帝打死也不相信,皇后可不是趙匡濟那個蠢人,事情輕重緩急,她是知道的。但養出這麼個愚蠢的兒子,皇后也難辭其咎。
不難想象,震怒中的皇帝對皇后是如何嚴厲地訓斥。皇后被皇帝指責的沒有任何還嘴的話,她不是不會反駁,而是完全沒有立場爲自己和兒子開脫。發生這樣大的事情,她又能怎麼辦呢?難道像對待今天那個廚子一樣,丟車保帥?可那不是別人,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孩子啊。她豈能真的棄置不顧?即便自己也嘔得要死,但還是要爲兒子處理這些爛攤子。
皇帝對皇后發了一頓脾氣,皇后也就乖乖聽訓,沒有一句辯駁,直到皇帝氣消了些,皇后才逼迫自己朝皇帝跪了下來。
“皇上,臣妾教子無方。知道闖王這次犯了大錯,但匡濟可是您的親生兒子,這次,你可要幫他啊”
“慈母多敗兒,他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讓朕怎麼幫他?安定侯世子已經讓人送信進宮了,你的好兒子已經被救回來,現在正在回宮的路上。他好好的,沒有事情”
“怎麼沒有事情?”皇后和皇帝的想法完全不一樣,在皇帝眼中只要闖王不是生命垂危就是沒事,畢竟他還有那麼多兒子,少了一個,或許會心疼但不會傷其根本。
而皇后就不一樣了,她可是闖王的生母。雖然她這一生陷入情愛,前半生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去爭去奪,但到頭來只得到了絕情絕義。現在,她已經不爲男人來活了,她明白只有骨肉纔是與她不可分割的。所以,闖王的一切都是皇后在乎的。包括他的名聲,她作爲母親,受不了別人對她兒子的指指點點,哪怕是背後恥笑,都不可以。
“皇帝要立即派人封鎖消息,讓今夜的事情不得外傳,不能讓闖王名聲受損”皇后強硬的要求皇帝。
“你”皇帝知道皇后對子女十分看重,但沒想到她既然變成了如此不可理喻的人。看著眼前的皇后,這是他們入主皇宮以來,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雖然仍然是美麗精緻的妝容,但眼角細微的紋路,和略微變形的身材,無不昭示著皇后老了。是啊,是個人都會變老。但曾今,那個天真爛漫,對愛情充滿幻想的女子,真的是不復存在了。
皇帝心裡沒來由難過,他知道,皇后變成這樣,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當年,爲了能坐穩帝位,他選擇了當時在軍中還只是剛起步的曹斌的女兒曹麗華爲正妃,就是爲了能獲得軍中支持。但隨著曹斌在戰場上戰功累累,位極人臣,他又開始忌憚曹家的勢力。所以,漸漸冷落了皇后。
這些年,皇后一步步黑化成爲現在這樣,他看著,也是心痛的,但爲了保住趙家的江山永遠不落入其他人手裡,他不得不如此。
但他們都老了,看著眼前倔強的皇后,彷彿看見了當年初入太子府,指著他一點不陌生的說出“你就是我的丈夫?”這樣莽撞的話的小女子。
皇帝第一次選擇了順從她,“好,朕答應你,我會讓京兆府尹去處理的。但今夜是在鬧市區發生的事情,闖王行事沒有任何僞裝,現在鬧成這樣,朕不能保證消息不會走漏出去”
“不,本宮怕京兆府尹辦事不利,御林軍去辦這件事情纔是最合適的”皇后爲了自己的兒子,完全是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的樣子。
“胡鬧,御林軍是皇帝暗衛,怎麼能去幹這些事情”皇帝沒想到皇后得寸進尺,竟然將主意打到了御林軍的頭上。
皇帝對御林軍有絕對的指控權,如果說皇帝保命的最後依仗,肯定還是御林軍這些人。所以,若不到萬不得已,皇帝自己都很動用御林軍。而且去制止流言傳播,動用御林軍完全是殺雞用牛刀。畢竟這些只對皇帝忠心耿耿的人,培養起來實屬不易,失去一個都是損失。
“皇上,濟兒也是你的兒子,他被人一輩子恥笑,您就一點都不在乎嗎?還是說,在您眼裡,我們母子就真的是您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皇后無比心痛的樣子,今日被高皇貴妃奚落,被皇帝拒絕,還有她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這所有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力不從心,太過勞累了,這讓她一時弄不清楚這些年自己汲汲營營到底是爲了什麼?
皇后的話讓皇帝終於意識到皇后對此事的決心,既然已經答應處理流言的事情,那就一勞永逸,以免留有後患,御林軍雖然培養不易,但正如皇后所說,他的兒子難道真的要被人戳脊梁骨一輩子嗎?再說,只是去制止流言傳出,又不需要面臨明刀暗劍的情況。
“皇后這是說什麼話?你可是朕的結髮妻子,是龍朝國母,濟兒更是龍朝闖王,是朕與皇后的兒子,誰敢對他不敬?既然你執意要御林軍去處理這件事情,那朕就再依你一回。不過,今晚這件事情發生,濟兒一定要嚴厲管教。朕打算先讓他在府裡掬一段時間,找個師傅再矯正一下他的性子。都已經封王立府了,應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該做了。”
“要說你也是出自曹府,國丈更是龍朝東北統帥,怎麼濟兒沒有你們曹家一點將相之氣,做事情一點都沒有分寸,還沒有胤兒~~”皇帝剛提到太子趙匡胤,皇后就如同炸了毛的雞一樣,呈現戰鬥姿勢了,皇帝明智的選擇了閉嘴。高皇貴妃和太子都是皇后的逆鱗,現在拿太子與趙匡濟相比,無異於火上澆油。
“好了,朕還有奏章批閱。等安定侯世子將濟兒接回,皇后就代朕訓斥吧。朕相信皇后是個識大局的人,知道怎麼做纔是對濟兒最好的”
“謝皇上。臣妾會對濟兒嚴加管教的,不會再讓他如今日這般衝動行事。那今晚的事情?”皇后看皇帝已經退步,連訓斥三皇子的想法都沒有了。雖然知道他是對濟兒失去信心,但作爲濟兒的親孃,她還是不放心,想得到皇帝肯定的答覆。
“朕答應你了,就一定會做到。只要濟兒老實本分,不再闖禍就行。你走吧,朕將這些奏章批閱完,也要休息了”
皇后得到了皇帝的保證,稍稍心安,看著燭光下的皇帝,兩鬢都有白霜,這些年不懂節制,早已透支了身體。
“皇上,夜深露重,你還是早些休息吧。奏章是永遠批不完的,但陛下的龍體是國之根本,爲天下人也要保重龍體。我們都不年輕了,不能再拿身體拼了”
皇后今夜如此感性,讓皇帝也難得溫柔,“朕知道了,你也是,太累就將事情交給其他人,麗妃雖然進宮時間短,但朕覺得她還是比較聰明的,皇后如果有意,可以讓她幫助你管理後宮雜事”
“皇上,您是嫌臣妾年老色衰了嗎?後宮事務,是臣妾的責任,臣妾不累”皇后怎麼可能承認自己累了呢?這不就相當於拱手將自己的權利讓出嗎?
皇帝當然沒有想過皇后真的同意將權力放手,只是剛纔一時感懷,脫口而出,並沒有別的意思。
“隨你吧。朕要開始忙了,你走吧”皇帝說完這句話,也不再多說,拿起奏摺批閱起來。
沒想到剛纔兩人稍微緩和的關係,又瞬間回到原點。皇后十分傷感,但看皇帝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只能離開。
等皇后一行人走遠,皇帝才從一堆奏摺中擡起頭,看著屋外黑夜,深深地嘆了口氣。這輩子,到底是朕辜負了太多人!